第91章 回不去了
“大小夥子這麽瘦可不行，多吃點。”
麵對突然就對他熱情起來的廠長，高小斌有點懵。
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剛剛廠長問了自己什麽問題，忙搖搖頭，“不是。”
“不是？”這回愣住的變成了楊通，“我記得你也沒有姐姐妹妹啊，不是你小女朋友，那是誰？”
高小斌臉上閃過一絲難堪，“是我女朋友曉曉的老師。”
“老師？我看那姑娘也沒多大啊，沒想到居然還是你女朋友的老師，那她怎麽突然過來找你了？”楊通眼珠轉了轉，“是因為你那個小女朋友？”
高小斌不太想說，他自己也很清楚，之前在聽到曉曉因為他流產後自己表現得有多懦弱，可他真的沒有做好麵對如今的曉曉的準備，他還負擔不起另一個人的一生。如果他現在管了曉曉，為了不讓她麵對流言蜚語，他就隻能帶著曉曉和她奶奶去另一個地方重新生活。人生地不熟，他能養活她們嗎？曉曉因為她放棄了學業，會因此怨恨他嗎？
他沒有那個能力，幹脆就從一開始就放棄吧。
但廠長夾過來的那幾塊大肥肉還在碗裏。
吃人嘴軟。
“曉曉她懷孕流產了，方才那位黎老師過來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
楊通震驚又無語，“你們這怎麽也不小心著點，你女朋友她怎麽樣了？”
“在醫院。”
楊通一聽在醫院，“嚴重嗎？”
高小斌實在有點不能理解他們這位廠長怎麽突然對自己的事這麽關心，有點遲疑地點了點頭，“聽那位老師說，有點嚴重。”
“那你還能坐得住？不趕緊去醫院看看？”
“可我這手頭還有工作呢。”
楊通看出高小斌的言不由衷，轉念一想就知道小子究竟在顧慮什麽了，心底忍不住鄙夷一聲，“小斌啊，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女朋友都這樣了你怎麽還能有心思幹活，別走神把手給割了。這樣吧，我給你放兩天假，去醫院好好照顧人小姑娘，人小姑娘都為了你受這麽大罪，你這連麵都不露能說得過去嗎？這樣，我也陪你去看看，也算是慰問廠裏家屬了。”
壓根沒給高小斌拒絕的餘地，“還有，待會去廠裏會計那領二十塊錢，買點營養品帶過去，這個時候可不能摳摳搜搜的。”
高小斌這會有種第一次認識他們這位廠長的感覺。
什麽時候這人居然變這麽熱情了。
可這份熱情他現在壓根不想要啊！
看出高小斌想要拒絕的意思，楊通端了自己的碗離了座位，臨走前還沒忘提醒了一聲，“別忘了去何會計那領錢。領完錢去辦公室等我。”
說完人就走了，高小斌在周圍同事好奇的目光下把飯盒裏的肉吃完，剛準備起身離開，對麵又坐了個人。
“小斌，這還是廠長第一次讓人預支工資，你這是做啥了？”
“沒做啥，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那人看著高小斌離開，轉頭看向方才坐隔壁桌上的，“剛才廠長跟小斌都聊什麽了？”
被問的那人搖搖頭，“他們倆都小聲說的，我也沒聽得太清，好像有流產，還有醫院什麽的。”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
他們都知道高小斌之前幾個月交了一個女朋友，好像那小姑娘還在鎮上初中上學，該不會······
“我還以為高小斌有多老實呢，人小姑娘還是個學生呢，就······”
“廠長這回也挺讓人意外的，居然同意給小斌預支錢。”
“行了，都別說了，左右跟咱也沒啥關係。”
食堂裏的議論聲這才小了下去。
高小斌站在會計辦公室門口，猶豫了好一會還是伸手敲了敲門。
裏頭傳來一聲有些嬌媚的女聲，“進來吧。”
高小斌推門進去，抬頭就見站在衣架旁邊的何會計正在扣上衣扣子，忙轉過身，飛快說了聲“對不起”就要出去。
“我穿好了，回來。”
高小斌扶著門把手的動作一頓，轉身飛快瞥了一眼，這才紅著臉走過去，“何會計，廠長讓我來你這預支二十塊錢。”
“早就準備好了，”何玲從抽屜裏拿了兩張大團結，抬頭去看麵前站著的大小夥子，忍不住舔了舔唇瓣，在人接過去的時候又什麽狀似無意地摸了下高小斌的手背，“在這邊簽個字就行了。”
“那個，我不會寫。”
何玲一聽就笑開了，扭著腰走到高小斌身後，“沒事，我教你。”
而所謂的教，就是手把手把‘高小斌’這三個字寫出來。
何玲放開高小斌手背的時候，看了眼他紅透了的耳根，這才笑著回到座位上，“行啦，出去吧。”
高小斌幾乎是落荒而逃。
在外頭吹了好一會的冷風，感覺到臉上的溫度降下去後，才接著去敲了旁邊廠長辦公室的門。
他剛敲了一下，門就打開了。
高小斌看著門內跟之前在食堂裏看到的簡直可以稱得上煥然一新的廠長，張了張嘴，“廠，廠長？”
“怎麽了？”楊通轉了個圈，“我這身還可以吧？我想著去醫院探望怎麽也得穿著正式點才行，就回來換了身衣裳。”
高小斌看看自己身上還沾著木屑的工裝，裏頭是已經穿破了好幾個洞的棉襖，“挺，挺好的。”
兩人各騎了一輛自行車出了廠子，路過供銷社的時候又順手買了點探望病人的營養品，隨後一路到了醫院。
問了李曉所在的病房，兩人腳步不停地趕過去，到了病房門口高小斌正準備敲門，被楊通給攔住了。
他對著病房上的玻璃鏡順了順方才騎車時候被風給吹得有些亂的頭發，又整了整身上的大衣，這才在高小斌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伸手敲了房門。
李曉這會正跟趁著中午課間來探望她的表姐林慧慧說話，聽見門響兩人都愣了下，林慧慧過去把門給打開，“你們找誰？”
還沒等高小斌回話，楊通先是眉頭一皺，“你們黎老師呢？”
林慧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們找黎老師，找黎老師就應該去學校啊。”
楊通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有點性急了，掩飾地低咳了一聲。
高小斌看了眼自家廠長，衝準備攆人的林慧慧說：“我們是來探望曉曉的。”
林慧慧這才把目光移到高小斌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他了一會，突然爆發了，“你叫我表妹曉曉？你就是那個天殺的敢碰我表妹的殺千刀的，我居然還敢來，我打死你。”
高小斌錯不及防被扇了一巴掌，整個人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是曉曉的表姐，張嘴想解釋，下一巴掌就打過來了。
楊通看高小斌被追著打也沒有拉架的打算了，想見的人都不在，他也沒有留下來真探望病人的打算了，趁著周圍沒人注意，悄悄地走了。
林慧慧和高小斌倆人還是被兩個聞聲趕過來的護士給拉開的，不過也從林慧慧的罵聲裏，知道了麵前這個白白淨淨還長得挺俊的小夥子居然讓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懷孕了，頓時變得一臉鄙夷。
高小斌感受到周圍看過去的目光，隻覺得自己從沒有像今天這麽狼狽過。
對上林慧慧怒瞪著他的目光，再加上他本來就是不情不願被廠長給硬拉著過來的，這會心一橫，直接把買來的營養品往地上一丟，低著頭快步走了。
林慧慧看著他狼狽離開的背影，狠狠呸了一聲。
有個護士把高小斌扔下的營養品給撿了回來，林慧慧看了一眼，拿過來還要扔出去，被那護士給阻止了，“這些營養品我看著也不便宜，扔了可惜，東西總沒錯，還是拿回去給你妹妹吃吧。”
林慧慧這才冷著臉接過來，跟幾位過來拉架的護士道了歉，轉身回了病房。
早在林慧慧暴打高小斌的時候，李曉就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隻是她這會肚子還疼得厲害，全身也沒力氣，也沒法下床拉架，隻能聽著走廊裏她表姐的罵聲。
這會看見林慧慧進來，她原本想問小斌哥去哪了，但這會看到她表姐的臉色，又不敢問了。
林慧慧把那些營養品給扔到一旁的床頭櫃上，看見李曉那一臉糾結的樣子就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你還指望你那個男朋友會過來看你啊，被我打了兩下就扔下東西給跑了，我看他過來看望你也不過就是做做樣子，要真的心疼你，會挨兩下揍就跑？你也是個傻的，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就把身子給他。”
數落完她喘了口粗氣，在李曉麵前靜靜站了一會，本來想說的話看著李曉現在的模樣愣是沒能說出口，“行了，我也該回去了，晚自習的時候再來看你，好好休息吧。”
李曉輕輕點了點頭，“表姐，謝謝你。”
“謝我什麽，你該謝的是黎老師，還有把你送到醫院來的三個同班男同學，要沒有他們，你都沒命了。等出了院回到······”林慧慧說著語氣一頓，“等找個機會，我讓爸媽好好謝謝人家。”
病房的門關上，林慧慧站在走廊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
就算出了院，曉曉她也回不去學校了。
病房裏，李曉抹了把臉上的淚珠。
她回不去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