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我不吃閑飯
夏大伯家距離夏小滿家並不遠，兩家就在一條巷子裏，隻不過夏大伯家在巷子頭，夏小滿家在巷子尾。
有時候兩家大人要是有一家不在，家裏的小孩直接就穿過巷子去另一家吃飯去了。
夏大伯帶著侄女到弟弟家的時候，夏父推著自行車剛打開門準備出去。
“哥？”
自從知道自家弟弟這個糊塗蛋被家裏的婆娘給慫恿地昏招頻出後，夏大伯對夏父就再沒有好臉色。
這會也是虎著一張臉，“上班去？”
夏父愣了下點點頭，“哥，大嫂，還有小天，你們咋都過來了，是出什麽事了？”
“你那工作一天不去也沒啥，今天上午就別去了，有事。”
夏父皺了皺眉，對上自家大哥看過來的目光，到底沒敢說什麽，“哥，到底啥事啊？”
夏大伯回頭，目光落在躲在自己身後的小侄女身上，“小滿。”
夏小滿抿抿唇，挪動著小碎步往旁邊移了移，暴露在夏父麵前。
夏父猛地看見消失了快兩個月閨女出現在麵前，眼睛都瞪大了，隨即想到這丫頭偷偷從家跑出去，想都沒想直接開罵，“你個死丫頭你還知道回來，還會找你大伯撐腰了啊。你給我過來，看你老子我不揍死佷·····”
夏小滿臉皮白了白。
她在一分鍾之前還報著一份奢望。
奢望她爸猛地看到她這個閨女的時候，能跟她小時候偷偷跑出去玩回家時一樣，擔憂又驚喜地看著她，說一聲“你還知道回來，擔心死爸爸了。”
現實是，並沒有。
見小滿低著頭又準備往自己身後躲，麵前的蠢貨弟弟嘴上還罵個不停，更甚至還想把人給扯走，夏大伯額頭的青筋都跟著跳了跳，忍無可忍地大喝了一聲，“夠了，夏成剛你給我閉嘴！”
夏父的罵聲戛然而止。
隨後才反應過來大哥還在他麵前站著呢，想到月前的那頓揍，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哥，小滿怎麽說也是我閨女······”
“你要真把小滿當你親閨女，也不會受你婆娘的慫恿了。我夏成功怎麽有你這個糊塗蛋弟弟！”夏大伯語氣失望，臉色更失望，“小滿因為什麽離家出走你別說自己不知道，看來我之前揍得還是輕了，你還是沒長記性。”
夏父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又想到還有閨女看著呢，又氣不足地挺了挺腰。
“成剛，”院子裏響起一道柔柔的女音，伴隨著越發走近的腳步聲，一個大概四十五歲上下長相溫婉的女人走到了夏父身後，她剛準備問夏父怎麽還沒走，在看到門外站著的夏大伯，夏大伯母還有夏小天夏小滿的時候，又忙把到了嗓子眼的話給咽了回去。
“大哥，大嫂，你們來啦。”招呼完夏大伯和廈大伯母後，她目光移到夏小滿身上，臉上也跟著多了幾分驚喜，“小滿回來啦？你這孩子，不聲不響就跑出去，這些天我跟你爸都擔心壞了。”
夏小滿聽著對麵那位繼母溫溫柔柔的嗓音，卻是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哆嗦。
這個女人一直都是這樣。
人前的時候對她比他的親生兒子還要溫柔，儼然是個對繼女嗬護備至的好繼母。
人後隻要沒外人，她感覺在家自己就是一個透明的。
沒有人會提醒她吃飯，有時候她起晚了，家裏的鍋都刷完了。
買回來的吃的穿的，她永遠都是被忽略的那個。
常月琴雖然不會像別的後媽那樣苛待她打罵她，但那種幾乎隨時隨地的忽視，讓她常常都能感覺到自己不屬於這個家，她被一點點潛移默化地，被排斥出來。
更別說這女人還能想出拿它去換彩禮錢的主意。
在常月琴之前，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人居然能有這麽可怕的麵孔。
現在看到常月琴，夏小滿感覺自己對這個女人的害怕比大罵著要打她的父親還要更甚幾分。
這個女人就是一個貼了一張溫柔麵的魔鬼！
夏大伯對常月琴更沒好臉色。
畢竟在娶這個常月琴之前，他弟弟雖然糊塗又笨，但好在還算是明事理的。
現在呢，整個一糊塗蛋加混蛋。
都是被這個常月琴給害的。
他能好臉色才怪。
不過他是大哥，總不能直接開口教訓弟妹。
這個時候自家媳婦就派上用場了。
夏大伯母牽著夏小滿的手上前一步，“弟妹你這話說的，你這麽擔心小滿，在家又不用工作，怎麽也沒見你出去找找孩子。要不是我們小天偶然碰見了，把人給領回來，你們到過年還能想起來家裏還缺了個人不？”
常月琴柳葉眉微皺了下，“大嫂，看您這話說的，我們當然也找了，這不沒找著嗎。”
夏大伯母冷笑一聲，她就看見這人蹲巷子裏跟人嘮嗑嗑瓜子了，可沒看見她哪怕有一回出去找過人。
“行了，”夏大伯不耐煩地打算常月琴還準備給自己辯解的嘴，“堵在門口也不怕鄰裏鄰居看笑話，都進去說。”
夏成剛跟妻子對了一眼，調轉自行車車頭，回了院子裏。
夏小滿則是被夏大伯母拉著進了大門。
到了院子裏，夏大伯母掃了眼四周就皺了皺眉，“小滿這才離家幾天啊，你看這院子裏埋汰的，月琴你平常在家也不勤著掃掃。”
常月琴臉上的笑終於僵了僵，“昨天刮風，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正準備等成剛走了就打掃呢。”
夏大伯母撇了撇嘴，拉著夏小滿在凳子上坐下。
看向夏父，“成剛，還有月琴，你們倆也別怪小滿離家出走，也沒那個臉怪她，要不是鵬程在外頭胡咧咧，我就說平常那麽乖巧懂事的小滿怎麽就突然離家出走了呢。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大哥也揍過你了，我現在也不說什麽了。我就在這警告你們倆一句，”夏大伯母看著麵前臉皮一陣紅一陣白的兩個人，說出來的話絲毫不客氣，“你們倆要是再敢打小滿的主意，我豁出去，生撕了你們倆！”
對麵的夫妻倆齊齊打了個哆嗦。
夏小滿聽著耳邊大伯母撂下的狠話，再看看對麵自己這對父母臉上的訕訕，眼眶忍不住一紅，忙偏過頭眨了眨眼。
“你們有什麽對小滿說的，現在就說，我跟成功還有小天就在這看著。”
夏父頂著自家大哥大嫂還有大侄子看過來的眼神，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對著女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小滿啊，是爸錯了。”
常月琴這會臉皮漲得通紅，她沒想到這個大嫂今天說話這麽不客氣，簡直是把她的臉放在地上踩，但這會形勢比人強，她也隻能認栽，“對不起小滿，我也是當時太著急了，才想了這麽個昏招，阿姨跟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犯了。”
對於常月琴對她說的話，夏小滿是一個字都不信。
這人嘴裏說著道歉知錯的話，但她敢保證，等大伯還有大伯母離開，她在這個家裏，該是會跟以前一樣，當個透明人。
夏成剛和常月琴都道了歉，都在看著夏小滿的反應。
夏大伯母緊了緊掌心裏侄女的手，“小滿，你有什麽話想跟你爸還有你後媽說的，伯母還有你大伯都在呢，給你撐腰，你隻管大著膽子說就行。”
夏小滿斂了斂眉眼，低頭看向膝蓋上被緊緊握著的手，好一會才開口，語調雖然輕，但語氣有幾分斬釘截鐵的味道，“爸，常阿姨，我離開家的這些天裏，發現我憑借著自己的雙手，也能養活我自己了。常阿姨你常說女孩子大了就不好總留家裏吃閑飯，我現在覺得也對，所以我今後還會繼續做我的工作，努力掙錢養活我自己，以後應該都不會在家住了。正好方才我看我房間好像現在變成堆雜物的了，常阿姨你正好也不用收拾了，我今天也不在家住。爸，您養我這麽大，於情於理我也該回報您，以後每個月我給您拿十塊錢，算是女兒孝順您，給您養老的。”
“小滿？”
夏小滿對上夏大伯母擔憂的眼神，微微勾唇笑了笑。
夏大伯母卻被她這一笑笑得心裏頭直發酸。
她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小滿她是徹底對自己這對父母沒有任何指望了，還希望著離得越遠越好。
這孩子得多失望，才會說出‘以後都不在家住’這句話來呀！
夏成剛則是被‘每月十塊錢的孝順錢’給說得愣了下，“小滿你現在幹什麽工作，一個月多少工資？”
夏小滿垂頭掩去眼底的諷刺，輕聲回道：“奶奶沒走之前，我不是跟她學過裁衣服還有刺繡嗎，那天離開家正好碰上有家新開的服裝店招工，我就進去報名了，然後就被錄用了，這段時間就一直在那工作。工資，是一個月三十塊錢。給您三分之一，行嗎？”
夏成剛剛準備開口，一旁常月琴伸手攔了攔，笑著開口道：“這工資還真不低呢，服裝店的工作也不累了，看來小滿這是找著好工作了。就是你還小，手裏最好還是別留這麽多錢，萬一掉了就壞了。要不這樣，你自己留十塊錢，剩下的二十給你爸，讓你爸給你攢著。”
夏大伯母一聽就準備開口反駁，手卻被猛地扯了下，她低頭看了眼阻止她開口的侄女，猶豫了下還是沒開口。
夏小滿平靜回道：“這個就不牢常阿姨操心了。我們店裏的每個員工都有辦的員工存折，每個月的工資一部分會發現金，一部分會直接存在存折上，存折我們都好好放著呢，絕對丟不了。”
“啊，這樣啊，那，那就好。”
夏小滿看著常月琴跟以往比起來僵硬了許多的笑容，眉心舒展開，難得見常月琴吃癟，她覺得有點痛快！
夏成剛點了根煙狠狠吸了口，“小滿你現在有工作了也好，但也不能一直不回家，休息的時候就回家吃頓飯。”
夏小滿看著她爸明顯跟之前有了很大區別的態度，沉默了下才點點頭，“好。”
看吧，這就是每個月十塊錢的力量！
午飯沒吃。
出了大門，夏小滿就長長舒了一口氣。
夏大伯母偏頭間正好看到旁邊侄女鬆了口氣的模樣，心疼地摸了摸她頭發，“你這孩子，真是！”
一段時間不見，變化還是挺大的。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比之前要強了。
“不想回來這，就回伯母家。”
夏大伯聽著也在一旁點頭，“還更近呢，等回來大伯就給你做好吃的。”
夏大伯是飯店的顛勺大廚。
夏小滿忙不迭點了點腦袋。
夏小天之前的時候一直沒有開口，這會也伸手輕輕拍了拍堂妹的腦袋，“夏鵬程最好別叫我碰到，碰到哥就幫你教訓他一頓。誰讓他讓我們小滿受委屈了。對了，我這還有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我聽一個哥們說，夏鵬程那丫新交的那個女朋友跟他吹了，人家轉頭就找了一個家裏開藥房的，現在都訂婚了。這回夏鵬程想靠女朋友當上車間主任女婿的念想算是徹底沒戲了！”
夏小天說完這個消息本以為堂妹會開心點的，結果卻見夏小滿一臉平靜的點點頭，“對方直接一口就要一千塊錢的彩禮，明知道夏鵬程拿不出來還開口要，沒了那一千塊錢，他們兩個能成才怪。”
夏小天聽了愣了愣，“行啊，小堂妹，看來這個離家出走沒白走，腦袋瓜比以前磷光多了。”
“我以前也很聰明好不好！”
“是是是，小滿最聰明了！”
看著前頭堂兄妹倆說說笑笑的身影，夏大伯和夏大伯母在後頭跟著，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笑意。
也好，孩子開開心心的，比什麽都重要。
糟心的事，總會忘了的。
中午夏大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
夏小滿吃得肚皮溜圓，又跟著大伯母午休了一會，這才準備離開。
“小天，你騎自行車送送你妹妹。”
“好嘞，”夏小天推著自行車出來，出了大門讓夏小滿坐上車後座。
夏大伯母也跟了出來，握著夏小滿的手囑咐道，“不上班的時候就回家來。”
夏小滿點點頭，最後看了眼空蕩蕩的巷子，這才伸手扯住夏小天衣角，“哥，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