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複仇(十)

  胡太尉正在衙門裏辦公,長隨聽風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


  “何事如此驚慌?”胡太尉當下臉就黑了,堂堂太尉的長隨,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讓人看見顯得他們太尉府很沒底蘊好不好?

  真是的,天塌下來,不是還有他頂著呢嘛。


  “老爺,不好了,小少爺剛才打死了安平侯夫人。”


  “什麽?”胡太尉驚得騰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消息確鑿不?”按理說,他家兒子雖然有些頑皮,但是,還是有分寸的呀,怎麽會和安平侯夫人對上?

  太尉府和安平侯府兩家沒什麽交情,基本上不來往,無論從年紀還是性別上,這倆人都不應該有交集啊。


  “是真的,大少奶奶身邊的香蓮來報的信,不知道誰,給咱家的門房遞的消息,門房趕緊稟告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一想,事情非同小可,又特意找她身邊的劉嬤嬤去了小少爺的外宅一趟。劉嬤嬤認出來了,說死的那個就是安平侯夫人。”


  胡太尉一聽,臉色當下就變了。


  要說安平侯府,實在不足為懼。


  當年安平侯出生的時候,他爹老安平侯都六十了,好不容易撐到安平侯十歲,老安平侯就沒了。十歲,也就是一個半大不大的孩子,就衝這年紀,安平侯府一族的人脈關係和資源之類的,他也不可能全部繼承下來。


  而且,從老安平侯去後,安平侯府上就是劉氏做主。劉氏那眼皮子淺的,在帝都都有名的,生生地為了娘家侄女要給兒子毀婚,差點得罪了長遠侯府。也不想想,這門親事是老安平侯府為了兒子的將來死求白賴求來的!

  後來勉強把人娶進門,一看人家長遠侯府敗落,就急急地把吳氏休棄,扶正了娘家侄女小劉氏。最後和起複的長遠侯府從親戚生生變仇人。


  說白了,這些年來,安平侯府在帝都權貴眼裏,就是個笑話。


  至於安平侯本人,也不是什麽才華橫溢型的,科舉上一無所獲,連個秀才都沒中了,後來還是靠著祖上的餘蔭,皇上賞了個官職-——工部員外郎。而且上任這麽多年了也沒動地方,熬資曆都不會熬。


  這件事吧,主要是性質惡劣。兒子身上沒功名,打死一個超品侯夫人,讓禦史們知道了,肯定會彈劾一波的。還有就是他們胡家的政敵們,恐怕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好在他也是在高位多年,經過的大風大浪還是不少的,知道現在震驚也好,擔心也好,都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跟我去看看。”還是先想好了,怎麽幫兒子擦屁股再說。


  胡太尉出了衙門,騎上馬快速帶人到了胡達的外宅。


  胡達的外宅位置是在一個胡同裏,外宅嘛,肯定是更講究私密性,不像主宅那樣,非得要求什麽正街的位置。


  胡太尉一行到了門口,發現還好,門口沒有圍觀的百姓之類的。這圍觀的人一多了,就容易一傳十,十傳百的,百傳千千萬的,影響也不好。


  門房一見胡太尉來了,趕緊把一行人迎進院子裏。


  胡太尉下了馬,早有家丁過來接過幾人手裏的韁繩,把馬牽到一邊。


  院子裏,橫躺著三具屍體,一男兩女。女的是一個老婦人,看打扮是個嬤嬤。還有一個四十來歲,腦袋大脖子粗,看穿著,不是車夫,就是夥夫。


  還有一個頭發蓬亂的中年女子,看衣服 ,應該是個富貴太太。


  胡達和眾家丁們都耷拉著腦袋,皺著眉頭,圍在旁邊。


  “確定了?是安平侯夫人?”胡太尉扭頭望著自己兒子。


  “嗯。剛才大嫂身邊的劉嬤嬤來過,說見過她身邊的那個嬤嬤。還有就是她腦袋頂上插的東西特別多。”胡達也知道惹了事,小聲回道。


  他也挺鬱悶的,一個侯夫人,穿衣打扮奔著高貴範兒去不好嗎?非要走珠寶展示台路線,害他誤判了她的身份。


  “不成器的東西!”


  胡太尉伸出胳膊,衝著胡達的臉蛋子就招呼上去了。


  啪!啪!啪!……胡太尉可能也是氣壞了,一口氣打了十來個耳光才停了下來。


  胡達也知道這次惹了事兒,也沒敢躲,硬生生受了他爹的十來個巴掌。


  打完後,稍稍出了口氣,胡太尉開口問道:“你們是怎麽對上的?”


  他非常不解。安平侯府自打老安平侯去後,其實已經算逐漸敗落了,他們家是太尉府上,位高權貴的,自然是不耐煩去應付一個落魄侯府。兩家基本上沒什麽來往啊,又是男女有別的,反正胡太尉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審美已經墮落到了要和一個半老徐娘的安平侯夫人糾纏的份上。


  感覺這兩個人就應該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麽認識的?還給對上了,還到了非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地步。


  “我也不清楚。”胡達捂著紅腫的臉,小聲道。


  胡太尉一聽,氣又上來了,人你都弄死了,還說不清楚,啊?老子堂堂太尉,衙都不上了,匆匆跑過來給你擦屁股,你就給老子來一句不清楚?


  胡太尉心中的小火苗騰地燃燒了起來,他厲眼望著胡達,“再不說實話,老子也保不了你!”


  “最近有個人老來給我送威脅信,還送了兩回,這是第三回,說今天和我麵談。”事實上,胡達也有點懵逼,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還沒鬧明白怎麽回事呢。


  “信呢?”胡太尉楞了一下,問道。


  胡達抬頭望了他爹一眼,“撕了。”又不是表揚他的,難道他還要留著信過年嗎?


  “既然知道對方是侯夫人,為什麽不手下留情?”胡太尉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隻要人沒打死,憑著他的權勢,到時候擺了個酒,道個歉,安平侯府肯定會和他一笑泯恩仇的。


  可這個前提是人沒死!

  隻要人沒死,哪怕打個重傷,別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就是傷個三年五載的,都好商量。就憑安平侯府現在的落魄勁兒,能商量就商量 ,不能商量………照樣也得商量。


  還有,安平侯夫人也是,你沒事了吃飽了撐的啊?做起了禦史台的活兒!這不沒事搶人飯碗嗎?啊?我家兒子如何,自有我來管教,輪得到你多事!現在好了吧,你死了萬事皆空,給我們老胡家惹了麻煩了知不知道!


  “她………她們的馬車上也沒標識。誰知道她出門還隱藏身份啊。”胡達也委屈得不行。權貴之家,誰家馬車上不帶家徽的?偏偏這位馬車上就沒掛。


  “都懷孕了,也不知道好好在家裏安胎,還出來沒事找事兒!”胡達低聲罵道,死了不算,還連累他胡小爺!


  嗯?

  聽到胡達的話,胡太尉眼光一閃,有了主意。


  “聽風,你現在回家,去取幾件禮品過來,老夫要帶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去賠罪。”胡太尉背著手吩咐道。


  不一會,聽風帶著一車禮品回了外宅。


  胡太尉讓人把小劉氏三人的屍體裝進一個車廂裏,又把胡達的上衣脫了,背上道具荊條,兩人上了一輛馬車,一輛馬車拉著禮品,一行人奔向安平侯府。


  剛從衙門回來到家的安平侯聽說胡太尉來訪,也有點吃驚。


  他們平常沒交情啊。


  雖然他是勳貴,不過帝都府的勳貴多如牛毛。王府國公府侯爺伯府的,加起來三四百家是有的,他們安平侯府也算不得什麽,可當朝太尉隻有一個。


  一個太尉居然會來他一個小小的工部員外郎家裏,好蹊蹺啊。


  還有,事先也沒有遞帖子!

  堂堂太尉,連文明禮貌也不講的嗎?


  對方可是太尉,絕對不是安平侯府能得罪得起的,閉門羹這種東西,他還不敢拿給胡太尉吃。


  安平侯遲疑了一下,讓人把胡太尉一行迎了進來。


  幾輛馬車駛進了侯府。


  胡太尉和胡達從車上下來。看到胡達身上的荊條,安平侯心裏一咯噔,暗叫一聲不好。


  這個東西………怎麽說呢,一般被人帶著這個東西上門的,都是主家被傷得挺慘的那種,而且主家還都是挺無辜。說白了,就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個負荊的,就是來通知主家,喂,我把你傷害了,對不起哈,我不是故意的,今天來呢,就是想和你泯個恩仇。


  這時候,主家呢,是泯也得泯,不泯也得泯!不泯就是得理不饒人,就是不識抬舉,就是不肯化幹戈為玉帛。


  其實真要真心過意不去,直接去衙門不得了?帝都府,刑部,大理寺,可以選擇的地方挺多的啊。衙門該怎麽判就怎麽判唄!


  說白了,還不是道德綁架!

  “太尉大人,您這是?………”安平侯在心裏祈禱著,希望安平侯府列祖列宗們保佑,事情不要太嚴重。


  “侯爺,不如——咱們屋裏說?”胡太尉笑道,在這裏說我怕你麵子上掛不住。


  安平侯楞了一下,有心拒絕,遲疑了一會兒,礙於胡太尉的威勢,還是把胡太尉父子二人讓進了大廳。


  “跪下!”


  到了大廳,胡太尉狠狠地踢了胡達一腳。胡達當下就跪那兒了。


  …………………


  *

  胡太尉父子走了,留下了一車賠禮的東西和小劉氏三人的屍體。


  安平侯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臉已經黑了。


  胡太尉說,胡達生性風流,去年在一個酒樓裏和小劉氏走了個對麵,意外撞上了,由此相識。兩人暗生情愫。


  胡達一直以為小劉氏是個寡婦,也沒在意,反正他一直葷素不忌的,終於有一次,兩人春風一度,竟然珠胎暗結。


  劉氏這次找胡達,是想為肚子裏的孩子要一個名份的。


  胡達以為自己是喜當爹,當下就不幹了,兩人吵了起來,胡達就氣狠了,讓人狠狠地打,結果,家丁們下手重了些,於是……………小劉氏出意外了。


  胡太尉不是空口說的,他是有證據滴。


  證據就是小劉氏腦袋頂上拔下來的那些首飾。一大堆呢。胡太尉說,你看,小劉氏為了見心上人,都是盛裝出席的。


  女子低調出行,又是精心打扮過的,當然是會情郎了!低調是因為她知道這是一段不倫不戀。


  這些首飾,他們太尉府就暫時代為保管了,當然,他們堂堂太尉府,也不貪這點兒東西,等小劉氏入了土,立馬歸還。


  這些話安平侯是不信的。


  胡太尉再位高權重,胡達也隻是小兒子罷了。


  且不說胡家是寒門出身,就算胡家豪富,分家產能分多少?這年頭,分家產一般可都是嫡長子拿家產的七成的。何況胡家也不是隻兩個兒子。


  要論人脈 ,就胡達一個天天在外頭蹦噠到處惹事生非的貨色,身上沒有功名,能繼承多少人脈?


  安平侯府再落魄,也傳承了好幾代了,小劉氏已經貴為超品侯夫人,親兒子又是世子,她腦袋被驢踢了嗎,去和胡達廝混?

  不過就是欺負死人沒法為自己辯解罷了。


  不過小劉氏為什麽去找胡達,他想了半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沒關係,活得的人不是還有嗎?安平侯當下叫人傳來了張嬤嬤的兩個兒媳婦。至於車夫,那是個光棍,家裏也沒別的人了。


  “今天劉氏為何要出門?”安平侯沉著臉,背著手,冷冷得望著地上跪著的三個人。


  “想好了再說,不然-——莫怪我心狠手辣!”


  張嬤嬤的兩個兒媳婦對望了一眼。


  小劉氏是去幹什麽的,她們倆當然是知道的。


  這些年來,他們家幫著小劉氏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比如 ,換孩子,把侯府的公產倒騰成小劉氏的私產,最近準備想辦法做掉世子周安等等。


  這次,小劉氏應該就是去和胡達談判的,沒辦法 ,誰叫當年換孩子的事兒讓胡達給知道了呢。


  隻是,小劉氏如今已經死得透透的了,婆婆也沒了,她們倆要是把事情說出來,多半也討不了什麽好。


  當年換孩子的事兒,她們倆也有參與的。要是說出來,侯爺一怒之下,殺他們全家也是有可能的。


  要是不說呢,還可以一推二六五,主子吩咐要出門,當下人的還能怎麽著?跟著唄。怎麽說起來,他們的家人也是跟著夫人出門才沒的,哪怕為了不寒其他人的心,侯府也必然要撫恤的。


  是死是活,大家都知道怎麽選 ,兩人紛紛搖了搖頭。“奴婢不知啊。”


  周權一聽,臉更黑了。


  既然下人這裏什麽也問不出來,他就沒辦法反駁胡家父子的話。


  要是去大理寺告狀,想來胡太尉多半會把小劉氏和胡達之間的香豔的事跡傳遍天下,沒臉的還是他安平侯府。到時候他周權就成了世人的笑柄了!

  主要是,確實搞不清楚小劉氏去找胡達是做什麽的。


  按理說,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的啊,怎麽就碰到一塊兒去了?


  小劉氏為什麽盛裝去見胡達?她是怎麽知道胡達的外宅在哪裏的?

  不管他信不信,小劉氏和胡達之間的羈絆很深是一定的,所以,才會為了什麽事兒,小劉氏偷偷摸摸找上門去,馬車上甚至都沒有他們侯府的標記,說明這趟行動,多少是有些見不得人的。


  可既然是偷偷摸摸得,小劉氏穿得卻一點也不低調,相反,還戴了那麽多首飾。說明小劉氏很重視這些見麵。


  這又是為什麽呢?


  難道,小劉氏真的和胡達有奸情?


  想到這裏,周權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也有點懷疑,小劉氏肚子裏流掉的那個倒底是不是他們周家的種了。幸虧流掉了,不然,這種來曆不明的孩子,生下來也是個麻煩。


  周權又想到了周安。幸好胡達年紀不大,周安出生的時候,胡達估計也就一兩歲,不然,周安的來曆都有點說不清了。


  *

  “父親,母親嫁到周家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周安追上周權,抿著嘴道。


  想也知道,胡太尉應該是對周權說了什麽,以至於,這位安平侯爺直接厭了小劉氏,連個體麵的葬禮都不肯給她,屍體剛運回來,就要著人把她屍體運到莊子上,匆匆下葬。


  這個時候,他還是要扮演一下為親娘爭取權益 的好兒子的身份的。
——

  雖然,胡達和小劉氏收的那些信,都是他找人寫的。
——

  雖然,小劉氏三人隻要進了胡達的外宅,不管和胡達是相談甚歡也好,還是打成一團也好,出來就一定會是個死。這三人,都不無辜,前世周安及周安的親生父母的死亡,都有他們的影子。隻能說胡達沒讓他失望,下手還挺狠的。他安排的人隻是輕輕地補了兩下子,三人就氣絕身亡了。
——

  胡太尉家中的信,也是他安排人送的。胡太尉第一時間知道消息,搶先行動,才能占據主動不是。
——

  至於胡太尉和周權怎麽說的?依他看,多半會說胡達和小劉氏有染。推理是這樣的:這小劉氏上門的原因,胡太尉必定會推到小劉氏身上的。可小劉氏再有錯,胡達殺了人一屍兩命總有些過分了。想要讓安平侯府吃下這個啞巴虧,除非是推說胡達和小劉氏有染了。這個解釋,即使安平侯不信,也找不到太好的方法反駁。


  “放肆!”周權臉當下就黑了。因為小劉氏的死因成疑,他本來就看周安有點不順眼,沒想到周安還敢到他麵前逼逼。


  “那,我去給我娘守靈總可以吧?”周安並不是想去送小劉氏一程,隻是不想讓人看出異樣罷了。


  “滾!”周權的意思就算是同意了。


  周安抬頭望了周權一眼,冷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當初,周權為了小劉氏,背叛了老安平侯苦心為他求來的發妻,放棄了發妻所出的嫡子。這才多少年呐,兩人就到了這個地步。


  這位安平侯爺啊,終究,最愛的還是他自己。


  周安非常想知道這位侯爺的心路曆程。這麽多年來,落了個妻離子散,不知道有沒有後悔過喲。


  周權望著周安遠去的背影,閉上了眼睛,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如果當初,他沒有聽母親的話休棄吳氏,會是什麽樣子。想當年,他和吳氏也曾經舉案齊眉過。聽說寧兒已經中了舉人,明年就要來京會試了,可惜,寧兒和他繼父最是親近,卻是不怎麽理會他這個生父的。


  如果,當年沒有聽母親的話扶正小劉氏,會是什麽樣子?最起碼現在,不會難堪到被胡太尉父子找上門來直接說他被戴了綠帽子。


  這個世上,終究沒有如果………


  *

  劉氏在屋子裏,一直在抹眼淚。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本來侄女又懷上了,聽大夫說這胎還是個兒子,她高興得不行,侄女和她一樣,肚皮爭氣,是個有福的。怎麽突然間,侄女就死了呢?死了不算,連個葬禮都沒有,兒子就讓要人把屍體挪到莊子上去。


  她當然不同意了,隻是,這次兒子說什麽也不肯聽她的了,甚至她躺在地上打了個好幾個滾兒,兒子都沒理她,還讓人把她強行抬回了院子裏。


  這是怎麽了?她可憐的侄女喲!

  還有,老頭子哦,把她帶走吧,現在這個家,她說話已經沒人聽了。這可怎麽活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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