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信任
齊宿是在一天後回來的,彼時葉從蔚還躺在床上休養。
??她聞到的藥性早就褪去,醫婆說沒有大礙,不曾損傷身體。
??導致她臥床不起的是因為狂奔,向來不怎麽動作過的手腳,冷不防死命跑這一趟,隔日便酸痛到抬不起來。
??如廁都要靠著丫鬟攙扶,才避免了跌倒的慘境。
??齊宿突然現身裏屋時,步伐匆匆,葉從蔚都沒反應過來。
??不過一個抬眼,觸及他冷硬的神色,她恍然,想必一進家門就聽過稟報了。
??“怎麽回事?”齊宿想聽她親口說。
??葉從蔚多少有些忐忑惶恐,她害怕遭受齊宿的怒火。
??世間男子皆不能容忍妻子不貞不潔,不論妻子是否受害者,也不妨礙他們惱怒生氣,齊宿更甚。
??仿佛即將接受審判的罪人,葉從蔚撐著坐起來,脊背挺得板直。
??宮裏的事瞞不住,也不能瞞。
??她若被太子蠢動的壞心思給害死了,這罪魁禍首難道還能高枕無憂不成?
??葉從蔚一五一十的訴說,她時而向上望去,對上齊宿的視線,又很快挪開。
??此刻那雙漆黑的眼眸裏,如同深淵,深不見底。
??……這就是齊宿生氣的模樣麽?
??葉從蔚不禁苦笑,曾經她有點好奇,這會兒卻是不敢看。
??半點不張揚的怒火,把內斂做到了極致,試問有幾個人能達到這般地步?
??人非聖賢,七情六欲,齊宿的不悅隱而不發,瞧著著實令人發怵。
??說完了,葉從蔚感覺有些口幹舌燥,她不敢叫司蘭進來,也不舔自己嘴角。
??忽然齊宿伸出手來,搭在她手臂上,她下意識一陣輕顫。
??“害怕?”他皺眉。
??“妾身沒有對不起你……王爺明鑒。”葉從蔚無法不怕,若齊宿心裏給她打上不潔的烙印,那就沒救了。
??“本王何時說不信你了?”齊宿反問。
??葉從蔚小心翼翼的看他,“王爺當真信我?”
??她和侍女走失過一段時間,等到發現轎子背後無人跟隨,再跑去撞見三公主解圍,這中間挺長的空白期。
??葉從蔚沒有證人,她說的話他若是不信,也情理之中。
??不過她回府後,來自香爐裏的藥性尚未消失,好歹是一份佐證。
??“信你,為何不信。”
??他不假思索的一句話,葉從蔚瞬間流下淚來。
??她撲上前抱住他,埋首在他胸口處,嗚嗚咽咽不肯抬頭。
??在宮裏被困於轎子中,她一度不知如何是好,現實情況卻沒有給太多時間讓她害怕。
??直到成功逃脫出來,藥性使她難受,對齊宿的反應猜想讓她不安。
??那會兒的害怕,跟此刻的委屈是不同的。
??有人撐腰有人包容,才會產生委屈感,否則,隻能惴惴不安替自己清白擔憂。
??齊宿任由她哭泣,一手捧起她的臉頰,雙唇貼上她的,緩聲道:“本王不會忘記的,齊莛如此折辱於我……”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葉從蔚的耳邊仿佛炸開了煙花。
??齊宿此言,毫無疑問證實了當初她的猜想。
??當今聖上,枉顧倫理綱常,對太妃娘娘心懷有異?輩分上那是他小娘!
??齊宿說話時,抿著她軟乎乎的唇瓣,逐漸加深用力。
??葉從蔚也不哭了,回抱住他,眼睫如蝶翼抖動,慢慢閉上雙眼。
??他還願意碰她,想來是真的沒有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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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宿喘著粗氣停下來,他眼角發紅。
??葉從蔚還沒開始就投降了,帶著哭腔道:“王爺繞了我吧,兩腿真的抬不起來……”
??她不是故意這般掃興的,俗話說小別勝新婚,齊宿離開五天,回來正是濃情蜜意之際。
??加上宮裏發生的事,他的安撫讓葉從蔚很是受用。
??不過……別說是腿腳,便是手臂也還帶著小傷呢。
??昨日葉從蔚咬牙跳下行走中的轎子,跌在地上被剮蹭到了,轎子底框撞擊力度又不輕。
??齊宿見她整張小臉都皺一塊去了,哪還能隻顧著自己快活。
??“腿疼?”他大掌輕輕一捏。
??葉從蔚瞬間哀嚎不止,趴下不肯起來。
??齊宿雙眼微眯:“王妃太過養尊處優了,等傷好了,就去多多騎馬。”
??他微微一頓,道:“興許隻騎馬還不夠。”
??這不過跑了一陣,就跟傷殘人士一樣不能自理,可還了得?
??葉從蔚聽他這麽說,眼淚啪嗒啪嗒掉得更猛了。
??她不敢違背,回過頭哼唧:“欲速則不達……萬望王爺憐惜。”
??叫她去騎馬什麽的,她不反對,不過一定要注意分寸呀!她不是他手底下那群糙士兵。
??一想到現在受的這份罪,葉從蔚簡直心有餘悸。
??“憐惜?”齊宿氣笑了,一掌拍在她P股上,“誰來憐惜本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哪裏能給他發射?
??“唔……”葉從蔚憋屈又不敢說,呐呐道:“你喝杯茶冷靜一下吧……”
??“你說得輕巧。”齊宿簡直想立即給她點好看,然而瞧著人淚眼汪汪,又於心不忍。
??他倒是有很多種其它方式可以紓解,到底沒有發作,權且放她一馬。
??好半晌,氣息平穩下來,齊宿給她狠狠記上一筆賬。
??葉從蔚趁機賣乖:“太子風頭正盛,不掩鋒芒早晚出事,以後王爺不在,我再也不踏入宮門一步。我發誓。”
??“昨日委屈你了,”齊宿道:“本王親自替你拿捏,有助恢複。”
??他說著站起身,去抽屜裏摸出一小罐瓷瓶。
??指尖撚起一點脂膏,兩手搓熱,然後按在葉從蔚玉白的腿上。
??“我不怕委屈,怕你生氣。”
??生氣是要命的。
??葉從蔚每每回想,就慶幸自己機靈,豁得出去,不然真的死定了。
??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才有心情去委屈。
??“生氣,也不是衝著你來的,”齊宿的聲音聽著不溫不火,“盈魚,且看本王替你報仇。”
??葉從蔚倏地回過頭:“王爺打算如何?”
??“近期不打算如何,”他麵色沉著:“會覺得我在糊弄你麽?”
??葉從蔚搖搖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何況他圖謀甚大,輕舉妄動功虧一簣,才是無腦。
??“十年可就太晚了。”齊宿眼底微冷。
??一旦齊莛登基稱帝,再要去找他麻煩,絕非易事。
??葉從蔚知道他生了反骨,卻要假裝不明所以,同時又不希望自己聽到太多不該聽的話。
??索性轉移注意力,道:“三公主撞見我了,必然心中有所猜測,怎麽辦呢?”
??哪怕收了好處不多嘴去問,但公主宮殿上下好些個宮女,難免她們不會嘀咕。
??若是謠言四散,可就難辦了。
??“此事交予我來,”齊宿手上一個用力,葉從蔚慘叫出聲,“盈魚‘欠債之身’,隻管養好自己便是。”
??葉從蔚一錘棉被:“你輕點!”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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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齊宿相助,第二天葉從蔚整個人好多了,起碼不需要倚仗丫鬟攙扶才能如廁。
??她多活動活動四肢,漸漸的酸痛感退去。
??今日齊宿進宮去了,說是去會一會那個皇侄女,給她帶一份禮物,以恭賀她即將到來的嫁期。
??葉從蔚尚不曾聽說三公主已經定下,婚期更是無從說起。
??她目送齊宿離去,總覺得他表情頗有點不懷好意。
??獨自在府裏等候消息,捧著賬本消磨小半天時間,又叫了司竹進來問話。
??打聽昨天齊宿帶了多少個美人回來,正好千翠園的擴建做得差不多了,能安置得下。
??司竹掩著嘴笑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爺帶去的那一車美人,全做人情送出去了。”
??“這樣?”葉從蔚眉梢一動。
??她知道,某些大老爺,喜歡把女子當做禮物送來送去,齊宿收了不少,送出去幾個無可厚非。
??對於這種事情,她不能去置喙什麽,入了奴籍的姑娘,如同浮萍身不由己。
??就是沒想到,齊宿也會拿著這個做人情,對方多半是好美色之人。
??“多送點出去最好,”司竹小聲道:“府裏養著太多人了。”
??那些美人要吃要喝,什麽都做不了,偶爾還鬧矛盾。
??若不是被管事嬤嬤冷臉鎮壓住了,又有個盧管家攔在第二道門,可不吵翻天了。
??“她們吃用才多少?”葉從蔚不在意這個。
??偌大王府還養不活一群女人麽,不是正經主子,衣服首飾份例跟大丫鬟差不多。
??比起豫親王在外一擲千金,這點開支不過九牛一毛。
??葉從蔚接手打理王府事務起,其中有一部分是農莊與商鋪,盈利很可觀。
??她知道這不是全部,僅僅是豫王府明麵上的賬目罷了,告訴別人豫親王揮霍的銀錢來自哪裏。
??而私底下,養兵買馬……比起養女子要貴得多。
??普通馬匹二十至五十兩白銀,戰馬必定要品相好的,這條必要支出肯定不少。
??再者是兵器,鐵不便宜,武器鎧甲,哪個不是花錢如流水?
??葉從蔚不曾了解過,憑借自己粗淺的想象,也知道齊宿另有收入來源。
??他多半是存在銀錢不夠的情況,才需要潛伏多年徐徐圖之。
??再怎麽千金投軍隊,也沒法跟一國之軍對壘,那是以卵擊石。
??不能正麵硬剛,隻能從旁側下手,事在人為。
??也因為隱忍,練就齊宿比常人更加內斂的脾氣,他的母妃都遭受那種事了,還有什麽更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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