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她這是在心虛什麽
——珺珺,陪我一晚。
夏若珺當然知道這句話的意思,而她也不會故意浪費時間說:“哥,我每天都陪著你啊。”
那種小把戲真的沒有意義。
這是一句某種交易的開頭語,甲方和乙方為了某一件事各求所需,沒有愛,隻有冷漠的距離。
而他,把她當作什麽?
夏若珺震驚地看著他,水眸瞬間瞪大,芙蓉般的臉上一片死寂的白。
她真的不敢相信這句話可以從林聖哲嘴裏說出,更不敢相信這是他對自己說的。
她覺得是自己沒聽清,想問:“哥哥,你說什麽?”
可從他的表情來看,自己沒有聽錯。
他俊逸的五官同樣染上一層冰冷,眼底沒有絲毫溫度,像是黑色漩渦要把人卷進去,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冷眸中有一絲隱藏著的痛,夏若珺心頭揪了一下,腦中恢複一些理智,才明白過來。
她從未見過林聖哲失去理智到如此幼稚的地步,如此不高明的試探,一不小心就會兩敗俱傷。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眼眶有些紅:“哥,若我說同意呢?”
果然,林聖哲的臉色更加難看,冷凝的低氣壓讓人喘不過氣來,他雙眼中倏然出現一片猩紅,恐怖至極。
夏若珺停頓兩秒繼續說:“你會暴怒,你會覺得我為了別的男人甘願犧牲如此之大。哥,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不了解我?你在試探我能為彭淳做到哪種地步是麽?”
林聖哲眼底的猩紅慢慢抑製住,隻是臉色仍舊不好,胃中的痛楚不減反增,他微微直起身都疼出一身汗,緊蹙眉頭,以更深的怒意掩飾痛楚,陳述道:“你第一次為了別人的事情找我幫忙。”
她第一次為了別人找他幫忙,她通透的看出他那句卑鄙之言背後的意圖。
他知道——她必定明白,蘭庭這件事上遠洋國際帶頭撤資是因為她和彭淳交往,忤逆了彭父。
蘭庭若是能闖過這一劫,以後業績定會再上一層樓,而彭淳同時也證明了自己,他並不是一個靠著父親才能生存的兒子,這對他或者是他們,簡直太重要了。
他被盛怒激得失去理智,冷靜下來之後的確覺得這句話欠考慮,又或者說,因為失去理智才把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看到夏若珺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我幫他,不單單隻是因為我和他交往,當然也是因為我在這裏工作。哥,我若是和其他人交往,蘭庭走到如今的地步,我依舊會來找你。”
“……”
她臉色平靜地讓人心驚,談論公事般說著:“換個方式說,我來找你,無論你同不同意,我都努力過了,至少我心底對他的愧疚會少一些。”
林聖哲眸中的光澤漸漸回溫,他恍然發現,他的珺珺長大了。
她隻是試一試,他能同意固然是好,若無法與蘭庭合作她也不會怪他。其實也不隻是他,她現在隻是把他當作生意上的一個夥伴,換做是別人,她同樣是這個想法。
蘭庭這件事是她心裏的一道坎,她也是為了自己找一個安慰,所以才來找看似機會最大的林聖哲。
因為不愛,才能如此理智,因為本沒有那麽在乎,才能分辨出他惡言相向背後的用意。
林聖哲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胃口更痛,臉色蒼白地對她揮了揮手,一言不發地走向那個舒適寬大的沙發。
夏若珺看他臉色像是胃病複發,說好不再氣他,可是自己好像還是做了讓他不高興的事,是她的錯,她不該讓哥哥為難才對。
她趕忙跑過去攙扶他。
他淡漠地看了眼她,任由她扶著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的任務完成了,回去工作吧。”
夏若珺的手還放在他的胳膊上,微微一僵,站直身子,有些失望地看著他:“你真當我隻是來找你幫蘭庭,對你身體的關心隻是假情假意?”
林聖哲扭過頭去沉默不語。
那一瞬間,夏若珺忽然覺得天空出現一絲裂縫,她嗓音中透著不可置信和微微的不解:“哥,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
她看到林聖哲半眯起眼,卻仍舊不言,似是想讓她趕緊離開,她這才恍然明白,他還是不願意把脆弱暴露在她麵前。
都說男人像孩子,一向穩重的林聖哲,孩子氣起來她也是招架不了,可她心疼,根本無法棄他而去,她向旁邊挪了兩步,在他麵前蹲下來:“藥呢?”
她能感覺到他情緒的微微變化,氣息似乎重了一些。
夏若珺把手輕輕覆在他的腿上,有和好的意味,他這才把頭扭過來,眸中的情緒意味不明,專注地看著她。
她又問了一遍:“藥呢?”
他恍然明白她的意圖,心中震撼不已,他沒想到自己對她說了那樣的話以後,她還願意留下來陪著自己。
“蘭庭如今這般模樣,你不回去工作?”不怕受人把柄?哪怕在和彭淳戀愛,那她也是蘭庭的員工。
熟料她一副驚訝地表情,水眸晶亮的看著他:“我就是在工作啊。”她坐到他身邊,“我在為蘭庭拉攏生意夥伴啊,景盛的林總生病了,我留下來照顧犯什麽錯了?再說了,林總是我的客戶,我們的合約還未到期,我照顧客戶難道不是工作嗎?我這是再打感情牌,為蘭庭的信譽加分呢!”
她說的一本正經,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模樣,似乎真把照顧他當作一份工作,倒也說得有理有據。
可他又明白,這是她編出來的最能說服他留下來照顧他的理由。他妥協地扯了扯嘴角,雖然心裏仍舊不好受,可是也默許了。
能跟她好好相處,就夠了。
夏若珺果然如麵對客戶一般公事化地說:“林總是蘭庭想要合作的最主要的客戶,保重身體是重中之重,請問林總如此強硬地出院,如今舊疾複發,可為自己留了後路?”
林聖哲始終沉默,黑曜石般的雙眼灼亮地看著她,似笑非笑的模樣,臉色也好看一些。
夏若珺知道他不再那麽生氣,才鬆了一口氣,問:“哥,景盛……已就這樣了,你就別再讓自己勞累了。我們好好養養身體好不好?”
這是她今天最真心關心他的一句話,林聖哲麵試稍霽,他的珺珺還不知道他早已另有打算。
林聖哲想要伸手擁抱她,他堅硬的心總會被她的溫柔和妥協催化得柔軟起來,他握了握拳,最終還是沒忍住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
那輕微的力量和額間的汗都透露著他不舒服的信息,夏若珺扶著他的胳膊,想要拉著他站起來:“許岩明明給你開了三天的點滴,哥,讓我好好照顧你兩天,我們回醫院好不好?”
她眼眸中的擔憂真切,波光婉轉,長長的睫毛顫顫的,像是羽毛刷在他心上癢癢的,是別人給不了心安與悸動。
縱使他能看透一切,也看不出夏若珺此刻對他的心疼,不僅是因為他生病的痛苦,還有一絲憐惜。
她無所不能的哥哥的戀愛對象居然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男朋友生病,而楚琦珺根本不聞不問,夏若珺真是對她的印象糟糕透了。
她剛剛進來時,看到楚琦珺和魏楠言笑晏晏的模樣是什麽情況?怎麽看都覺得那兩個人之間有曖昧的情愫橫生,那個楚琦珺難道不知道魏楠哥和芳婷姐感情很好嗎?自己的正牌男友在一旁,她居然去和男友的朋友相談甚歡,怎麽看都覺得詭異。
夏若珺的這些想法隻是一瞬而過,並未深究,同時也就並未在眼底流出,林聖哲自然是沒發現,聽著她軟軟的聲音還帶著請求的滋味,他沒有辦法不投降。
林聖哲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對自己總是對她投降而無奈,還是因為其他的事情,總之他被夏若珺拉起來,而後緩聲道:“哥哥最近一直在做錯事。”
自從得知她和彭淳交往後,自己的理智一點點瓦解,對她的攻擊性也強了些,林聖哲閉了下眼,麵對夏若珺的時候他沒有信心,這些自卑的情緒居然讓他顯得如此懦弱。
夏若珺——這是他的軟肋,似乎注定跟隨他一生了。
而他的軟肋竟然脈脈地回視他,說:“我不也是嘛,所以誰也別怪誰。”
太陽依舊熱烈,夏若珺扶著林聖哲走出這家私人會館的時候,盧鴻正在樓下等著他們,一路奔馳向醫院,病房門口,許岩安靜地站在那裏,盧鴻打開門,林聖哲率先而進,跟在後麵的夏若珺意識到許岩似乎有話對她說,停頓了一下,便看他那張總是帶著官方表情的臉上,有一絲笑意與欣慰,悄聲對她說:“他隻聽你的話。”
夏若珺被這句話驚住,而後脊背上冒出一絲薄汗,他是什麽意思?她為什麽會覺得這句話有一些別扭呢?
林聖哲扭過頭看她,她才驚覺自己應該跟上他的步伐。
許岩的話在她心底激起一點點小的漣漪,盡管她再不喜歡楚琦珺,可人家卻是哥哥的正牌女友。
妹妹照顧哥哥固然天經地義,可是在女朋友麵前卻沒有那麽理直氣壯了。
夏若珺咬了咬唇,抬眼對準備更換病服的林聖哲說:“和琦珺姐說一聲,我這兩天照顧你,免得到時她誤會。”
林聖哲還是那副挺拔俊逸模樣,側過身看她,眸色深深地望著她,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問:“誤會什麽?”
夏若珺怔忪。
是啊,誤會什麽呢?妹妹照顧哥哥,盡管沒有女朋友來的理直氣壯,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這是在……心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