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門窗上貼著大紅的喜字, 屋檐下是一個個紅燈籠, 一排穿著喜慶的人正歡喜地吹著嗩吶, 整個場面熱鬧急了。
院子里一共擺了十好幾桌宴席, 賓客們坐得滿滿當當,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嘴裡說著對新人的恭喜。
楊石峰穿著大紅喜服，滿面笑容, 手裡還握著紅綢, 而紅綢的另一邊是個穿著嫁衣的美貌女子, 兩人面朝上首而站, 上面坐著楊爺爺和一對中年夫妻, 兩家的長輩笑得很是欣慰。
這時候，唱禮的人在一旁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楊石峰和新娘子對著門外叩拜。
「二拜高堂！」
楊石峰將新娘子溫柔地扶起來，帶著她轉身，朝著上方的高堂拜了下去。
最後一聲，「夫妻對拜！」
楊石峰面對新娘而站, 眼睛里都是幸福的笑容，看著對面的新娘一臉寵溺。
十一看著這一場面，滿臉的不可置信，眼看兩個人就要夫妻對拜了，十一急得立馬大聲尖叫：「楊石峰, 不許拜！」
周圍的賓客都詫異地朝她看過來, 楊石峰也看見了她, 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你怎麼回來了？你回來幹什麼？」
十一滿面陰沉地望著他，「你要和她成親了？你喜歡她？」
楊石峰看了眼新娘，嘴角勾勒出溫柔的笑，「當然了，我很喜歡她，我想和她共度一生，請你不要打擾好么，這裡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你趕快走吧。」
十一怔住，「你……你不喜歡我了么？」
楊石峰嘲諷地笑笑，「我為什麼要喜歡你？當初我對你好，你說我是爛好人，走的那麼乾脆，這樣的人我為什麼要喜歡？我現在的娘子對我又溫柔又體貼，我當然喜歡她啦。」
十一徹底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人夫妻對拜，進入洞房，然後十一看著楊石峰對著另一個女人的唇畔吻了下去。
「楊石峰！」十一大喊一聲，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劇烈地喘息著。心有餘悸地看看周圍，原來還是在小丫家的房間里，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可是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還縈繞在心頭，特別憋悶。
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是她不要他，他當然會重新找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一起生活啊，本來就該這樣的，為什麼她要這麼激動，為什麼心裡那麼不舒服？
距她離開已經好幾個月了，楊石峰此刻說不定真的已經找到心儀的姑娘成親了，如果是這樣……
十一抱起雙腿蜷縮起自己，久久地靜默不語，空氣恢復死一般的安靜。
當窗外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房間，一動不動一整晚的十一突然抬起了頭，看著窗外的陽光。
「呵呵.……」十一忍不住低笑了起來，「楊石峰，你厲害。」
……
「十一姐姐，你真要走了？」小丫滿臉不舍地看著十一收拾行李，可憐巴巴的。
十一點點頭，「這裡不適合我，並沒有我覺得的那麼好。」
小丫有點聽不懂，「這裡不好么？咱們飛雲城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很繁華的，你去了別的地方不一定有咱們這裡好，真的！」
十一笑笑，「我要去的地方的確不如這裡好。」
「那姐姐你到底是要去哪裡啊？」
「我要去一個窮得不能再窮的山村裡，那裡也有很多討厭的人。」
「啊？那麼不好你還去幹什麼呀？」
「因為.……那裡有個讓人快樂的傻蛋。」
十一背著自己的醫藥箱走出城門，看著和來時一模一樣的場景，突然有種好笑的感覺，那時候想著天大地大到處走走，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真來了，卻發現食物沒有想象的那麼好吃，人沒有想象的那麼有趣，就連生活，也沒有想象的那麼自在。
她竟然會覺得寂寞無聊了，都是那個大傻蛋害的。
十一坐上去往鎮上的馬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石峰，我和你說，待會人家姑娘過來了，你給我好好表現，要是敢不給人家面子，今天你就等著給你爺收屍吧！」楊爺爺攔住大門，堅決不讓楊石峰出去。
楊石峰眉頭皺起，「爺，我說過我不見什麼姑娘，我不成親，你為什麼還不放棄？」
「屁話！你都多大了還想打光棍？村裡跟你同齡的誰不是都有兩三個孩子了？就你現在還是個光棍，你這樣讓我怎麼下去見你爹娘？」
楊石峰靜默片刻，拿起自己的弓箭繞過楊爺爺就準備出門，卻被眼疾手快的楊爺爺一把拉住了，「我跟你說，你今兒個要是敢出門，除非你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爺！你到底想幹什麼？」楊石峰抹了把臉非常頭疼。
楊爺爺堵住門堅決不讓他出去，「是你想幹什麼！我都托孫媒婆給你說過多少姑娘了？你倒好，孫媒婆一來你就給我躲出去，一個都不願意，你知不知道我舔著這張老臉給孫媒婆說了多少好話！這一次好不容易又給你說了個姑娘，人家還難得地願意跟著孫媒婆上門來和你見一見，你要是還敢給我跑，你就等著回來給你爺收屍吧！」
楊石峰出不去大門，也看出爺爺今天是讓他非見不可了，只好回了屋子，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楊爺爺嘆了口氣，看著自家孫子臉上的傷痕，心裏面滋味難言，他怎麼不想自己孫子娶個喜歡的姑娘呢，他想啊，可是孫子喜歡上的是天上的風箏，註定不屬於他，還不如遺忘一切重新開始，找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幸福一生。既然他不願意，那就他這個爺爺做個惡人，逼他放下。
「石峰啊，你聽爺的勸，好好和人家姑娘見見，人家姑娘也不差的，你要是不給人家面子，人家姑娘多無辜啊。」
楊石峰扯扯嘴角，「爺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我不會不給人家面子的。」
聽楊石峰這麼說，楊爺爺這才露出個笑容。
快到晌午的時候，孫媒婆喜氣洋洋地帶著個姑娘和一個中年婦人進了楊家的門，一進門就把姑娘從身後拉出來，給楊石峰使了個眼色。
楊石峰當做沒看見，去廚房端了三碗水來放在桌子上，坐下后靜默不語。
孫媒婆給楊家爺孫兩介紹道：「這是嚴姑娘，家裡是隔壁村的，這位是她姑姑。」
楊爺爺熱情地和對方寒暄，楊石峰沖著二人點了下頭，什麼都沒說。
孫媒婆被楊石峰的態度弄得有點訕訕，轉頭打量起了屋子，然後笑著說道：「喲，你家這房子可真講究，這牆刷得真白，這地面還鋪了石磚啊？看著就乾淨敞亮，跟鎮上的酒樓一樣好看。」
坐在一旁的姑娘的姑姑看著這麼漂亮的屋子心裡別提多滿意了，連帶著看楊石峰也感覺很不錯。小姑娘也悄悄地打量了下屋子，眼裡面的喜歡不言而喻。
楊爺爺笑著道：「是石峰這小子非要這麼裝修，這拾掇得跟人家大酒樓一樣漂亮，都不知道農家人講究這些幹啥。」
孫媒婆恭維道：「可不能這麼說，你看這屋子多漂亮，住著多舒心啊，這哪家的姑娘嫁進來都舒坦啊。」
孫媒婆旁邊坐著的姑娘羞澀地低下頭。
楊爺爺眼角眉梢都是笑，問這姑娘道：「姑娘今年多大啦？」
姑娘臉帶著羞紅，聲音小小的，「今年十六歲了。」
「十六歲啊，比我們石峰小了不少。」
孫媒婆一聽連忙道：「也沒小多少啊，我看正合適呢，男人大一點會疼人。」
楊爺爺哈哈笑了起來，「是是是，我們石峰會疼人呢，家裡家外都照顧得好。」
姑娘羞答答地看了楊石峰一眼，整個臉都是粉色的。
楊石峰面無表情地聽著，好像說的不是他一般，這讓楊爺爺和孫媒婆有點尷尬，姑娘的姑姑臉上的笑也有點僵硬，姑娘更是忐忑地咬了咬唇。
孫媒婆見狀，轉了轉眼珠子說道：「你看我們老傢伙說話小孩子也不愛聽，不如讓孩子們單獨說說話吧，這樣也沒那麼無聊。」
楊爺爺看了眼楊石峰，在桌子下推了他一下，「我看成，石峰啊，帶著姑娘出去院子里說說話吧，你們年輕人有話聊。」
姑娘的姑姑也表示贊同，給自己的侄女使了個眼色。
楊石峰眉峰微皺，看了眼爺爺眼裡的警告，只好站起來往院子里去。
姑娘看他等都不等她，咬了咬唇，還是跟著去了。
到了院子里，楊石峰看著角落裡的雞籠不語，姑娘看他半天都沒理她，心情暗淡了一點，但看看這人高大的身形和俊朗的臉，她的臉又有點紅，眼裡閃過一絲羞澀，給自己鼓了鼓勁，向他湊近了一點，「楊大哥，我……我會做飯，會織布，還會做衣服，家裡的事情我都能料理得好好的，偶爾還能做做荷包賺點家用，我……我.……」姑娘說著說著臉紅透了。
「姑娘，我暫時不打算成親，謝謝你今天跑一趟，你放心，外面的人不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不會對你名聲有影響。」
楊石峰的話讓本來還滿面紅霞的姑娘臉色一下子變白了，眼圈也紅了，情不自禁伸手拉住楊石峰的一隻袖子，眼淚盈盈地望著他，「你……你不喜歡我么？」
楊石峰抿緊唇畔，正要開口，大門外突然有個身影一閃而過，楊石峰瞳孔一縮，想都沒想就追了出去，那個身影跑得太快，楊石峰只好拚命地追，每當看不見的時候，那道身影就會及時閃過，讓他不至於追不到，直到到了河邊，那個身影突然消失不見了。
楊石峰四處張望，胸膛隨著呼吸劇烈地起伏著，汗水順著臉龐滴落下來，迷得他眼睛疼。
「十一……」楊石峰喃喃，周圍的空氣異常安靜，舉目望去什麼都沒有，這讓他不由懷疑自己剛剛出現了幻覺。
楊石峰閉了閉眼睛，在原地默默地站了良久才轉身往回走，卻在下一秒聽見一聲嬌喝，「傻子。」
這聲音，明明白白是十一的聲音。楊石峰定住，慢慢地轉過身來，一步步走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河邊的草叢裡。
十一坐在被草叢遮擋住的河岸邊，雙腳泡在水裡，一雙鞋放在旁邊，看見楊石峰撥開草叢，對他眨了眨眼。
楊石峰維持著撥草的動作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十一，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十一挑挑眉，怎麼感覺他這反應跟她預想的不太一樣啊，想起剛剛院子里對著他訴說情義的漂亮姑娘，扯扯嘴角道：「剛剛是不是打擾你的好事了？那姑娘還挺漂亮的嘛。」
楊石峰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麼來。
十一嘴角的笑容收斂，舌頭頂了頂上顎，白嫩的雙腳在水裡劃了划，空氣突然靜默了起來。
良久，楊石峰開口，聲音有點沙啞，「你……你怎麼在這裡？」
十一用腳挑起一抹水花，看著水從空中灑落，重新歸於河裡，這才將因走路而火辣辣的腳從水裡拿出來，等待著晾乾。
楊石峰發現那雙白嫩的腳上好幾個水泡，腳後跟都破皮了，一想就知道是走路進村走的。眼神沉了沉，慢慢地放開草叢，在十一跟前蹲下，看著她的腳道：「你的腳磨破了，回去上點葯吧。」
十一動動自己的腳趾頭，斜眼看他，「回哪去啊？」
楊石峰抿抿唇，沒看十一，「到我家去，我家有葯。」
十一笑，「我去你家，你家那漂亮姑娘不得生氣啊？你就不怕啊？」
楊石峰眼角一跳，終於抬眼看了眼十一，「我跟那姑娘沒什麼，她也是剛剛才來，一會就走了，沒什麼生不生氣的。」
十一嘴角勾起，眼裡重新有了笑意。其實她剛剛在門外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要是楊石峰真跟那姑娘有什麼的話，她早就離開了，也不會故意現身讓他看見了。
十一不再多說，抬起腳，將腳伸到他跟前，「我腳疼，你給我穿鞋。」
楊石峰看著面前白嫩嫩的腳，過了好一會才伸手握住，用自己的衣袖將腳上的水漬仔細地擦乾，然後拿起一邊的襪子給她穿上，最後再將兩隻鞋套上。
做好后，楊石峰率先站了起來，「走吧。」
十一卻沒動，抬頭看著他，將手伸了出來，「拉我。」
楊石峰半晌沒動，可十一一直伸著手不放，他只好遞出自己的手，慢慢握住那纖細白皙的手，用了力道將她拉了起來，但下一刻又立馬放開，距離十一兩步遠的地方走著。
兩個人再次回到楊家的時候，姑娘和孫媒婆已經走了，只有滿臉怒氣的楊爺爺站在大門口等著楊石峰迴來。
剛剛那個姑娘哭著說楊石峰跑了，再也不願意再待了，非要回家，弄得孫媒婆很是生氣，姑娘的姑姑更是發了大火，最後帶著姑娘氣沖沖地走了。楊爺爺很是尷尬愧疚，心裡對楊石峰的怒火都快止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楊爺爺對著楊石峰的話還沒吼完，一眼就看見跟在楊石峰後面的十一，一下子有點傻眼，「十一大夫……」
十一對楊爺爺露出個笑，「楊爺爺。」
楊爺爺這下渾身的火氣都散去了，剩下的只有驚愕。罵楊石峰的話是再也罵不出來了。
半晌，楊爺爺重重嘆了口氣，什麼都沒問，招呼十一進門。
十一看向屋子四周，這裡的巨大改變讓她微訝。院牆不再是籬笆了，而是換成青磚砌成，屋頂也不再是原本的茅草，現在是一排排蹭亮的瓦片，進了屋內，牆面白得沒有一絲臟污，地面也不再是原本的土地，而是全部換成了地磚，乾淨明亮，屋裡的擺設也不再是原來的舊傢具，全部換成了嶄新的新傢具。
十一不由想起那一次楊石峰問她喜歡什麼樣的屋子的事情，眼睛望向楊石峰。
楊石峰接觸到十一的眼神立馬避開了，徑直進屋裡拿了一瓶藥膏出來遞給她，「這是葯，你上點葯吧。」
十一沒接，定定地看著他。
楊爺爺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兩眼，在心裡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出家門，「我去田裡看看，一會回來。」
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老頭子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