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229章
林念清沒太明白他說什麼，下意識皺了皺眉。
風過梧桐樹林，陽光被綠蔭剪碎，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兩人就這樣在稀碎的影子里慢慢走著。
林念清想了半天，才明白周引說的是什麼。
她想反駁，我深信不疑也沒什麼用，你又不承認。
終究是沒說出口。
她總覺得，周引身上背負著太多東西，曾經深愛的東西來到他身邊卻又不留餘地地消失，加深了敏感的患得患失。他的情緒容易控制不住，神經像弦隨時隨地都被拉緊，所以才不喜歡錶露情緒。
周引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林念清自己心裡也沒底，可能是新鮮感，可能是某時刻一個舉動的怦然心動，最好的結果，就是互相喜歡了。
不管怎樣，有感覺就是最好的感覺。
走到醫務室門口，林念清止住腳步：「我覺得我好像又沒什麼事了。」
她偷偷打量周引的表情，怕他覺得自己剛剛在裝病，又說：「剛剛是有點不舒服，但現在好了…那我還要進去嗎？」
周引一隻腿已經踩上了台階，身子一半已經進了醫務室大門，聞聲回頭。
林念清這話相當於在醫務室裡面說的，這個點沒什麼人，只有剛剛受傷那個男生躺在裡面，手抬著躺著玩手機。
校醫正坐電腦前處理東西。
兩個人都聽見門口的聲音，紛紛看過來。
周引表情有些疑惑，他皺著眉：「你今天吃不吃飯要問我嗎？」
他嗓音一貫帶著涼意，長袖校服隨意套在外面，因為升高的溫度，袖子被卷上去一截，精瘦的手臂垂著。
林念清視線一直低著，聽完他這話，眼尖瞥見他靜靜垂著的手，忽然動了動，拇指按著食指關節，然後「咔」的一聲響。
可能是習慣性，拇指又按上中指，緊接著一聲輕響。
「……」
林念清又抬頭看，周引垂眸盯著她，怎麼看，都有種下一秒要揮拳揍她的意思。
「私事還是去安靜的地方解決比較好，等會需要擔架嗎？」校醫忽然開口問。
「……」林念清無語盯著校醫，還是上次那個，心裡默默吐槽：你覺得你很幽默？
「你覺得你很幽默？」
有人替她說出來了。
周引走進去，瞥了一眼他，隨後垂下頭，在身後一排柜子里開始找東西，熟悉的跟在自己家一樣。
校醫摸了摸鼻子，也自覺沒趣，低頭繼續辦公。
林念清走到沙發前坐下。
不久，周引就端著杯水過來，那水裡像是融了什麼東西，飄著渾濁的白。
「葡萄糖。」
他遞給她，林念清伸手接過。
周引在一旁坐下，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亮屏幕看了眼。
林念清把杯子靠在嘴邊，往周引那邊偷瞄了一眼，恰巧看見了他的鎖屏。
那是張老照片，周圍磨損有些嚴重，模糊可以看見照片里站著幾個人，短短几秒，周引就按滅了屏幕。
「喝完在這休息一會，我還有事。」
他起身，往外走的同時聽見身後的人說了句：「好。」
忽然冒出點奇怪，這股奇怪鬼使神差讓他停了腳步。
「怎麼了？還有事嗎？」
林念清見周引盯著自己，以為是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伸手擦了擦。
「沒事。」
周引收了視線，轉身離開。
一路樹影婆娑，走廊上窗戶倒映著一個低頭往前走的身影，從醫務室走出一段路后，周引忽然停住。
他靜靜盯著地面看了一會。
手臂抬起，抬手按了按後頸。
若無其事，又抬腿往前走。
也不是奇怪。
就是覺得，她最近挺聽話。
乖巧得過分。
……
林念清跑八百米的時候，狀態不好，勉強跑完。
第二天要跑兩百米，對她來說沒什麼壓力，長跑她不是特別擅長，但短跑還行。
她在草地上熱身，夏秒拿著水杯站在她身邊，看她穿著短袖在那蹦噠，渾身一顫，感覺冷空氣順著林念清暴露在外面的皮膚凍到了自己的神經上。
「今天溫度比昨天還低誒。」夏秒凍得腿麻，吸了吸鼻子提醒道。
林念清抬頭，在冷空氣里揮了揮手臂：「有嗎？」
夏秒攏著昨天給林念清那件灰色外套，縮著身子蹲到地上。
「算了，我搞不懂你。」
「昨天是個人，今天又是另外一個人。」
……
「夏秒。」
高亢的呼聲從遠處傳來，老遠就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在人群中蹦噠，林念清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周照。
周照手裡拿著羽絨服，衝到夏秒面前，像夏秒隨時都會被凍死似的，他立馬將手裡的衣服裹在旁邊人身上。
夏秒被他用力一撞，差點摔倒地上，又被周照用衣服從前往後包，成個粽子似的連著往後一拉，撞進他懷裡。
夏秒雙腿屈膝被裹進衣服里，在寬大的羽絨服里掙扎，露出半個腦袋，像被綁架的福娃。
「冷嗎？冷嗎？現在應該不冷了吧？」
「……」
林念清壓著腿，在一旁冷冷翻了個白眼：「冷應該是不冷了，但人應該快沒了。」
周照這才注意到，夏秒整個人僵在原地，白皙的臉上泛著憋氣的紅，因為湊得太近，還能看清微紅臉上微微的絨毛。
他有點不好意思，往後跳了一步：「我…不好意思啊，太近了。」
夏秒身上的衣服沒人抓著，失去支撐慢慢往下滑，她抬手接住，終於鬆了一口氣。
「沒事。」
她撇過頭去，不看他。
周照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手足無措在原地撓頭。
「你害羞了？」林念清湊到夏秒身邊問。
夏秒往衣服里縮縮脖子，用衣領擋了一半臉：「沒有。」
林念清盯她半響，才不信她的鬼話：「放屁，你臉都紅成……」
還沒說完，夏秒扯著她胳膊往外跑：「哎呀，廣播通知檢錄了，快走。」
「……」
林念清來到檢錄處，正排著隊。
拍在隊伍最前面的女生忽然定睛看了她一眼，隨後轉過頭對身後的女生說了幾句話。
片刻，兩人一齊轉頭過來。
林念清覺得第二人看著有點眼熟。
但想不起來是誰。
唐果說要來看她跑兩百米，這會從不遠處衝過來：「放心啊，有我給你加油呢，必贏。」
「……」
「你當你命運女神呢，指誰誰贏？」
從唐果身後走出個男生，高高瘦瘦，戴著眼鏡，叫何以言。
他也是國美班的，跟林念清以前是同學。
林念清對他很有印象，因為這人笑起來，嘴角有兩個不深不淺的酒窩，配上一口白牙，看著覺得如沐春風陽光，賞心悅目。
他對誰都挺溫和一人，唯獨喜歡挑唐果的刺。
林念清覺得何以言挺喜歡唐果，但耐不住唐果是榆木腦袋，不僅看不出來，還經常在私底下吐槽他，覺得他是個娘炮。
兩人見面總有一吵。
這次也不例外。
「何以言，你是不是有病？」
唐果叉腰仰頭，跟潑婦有的一比。
林念清把夏秒往旁邊扯了扯，想帶她遠離這個硝煙四起的戰場，免得傷及無辜，剛轉身，就聽到唐果在後面扯著嗓子喊了句：「鍾思意？」
「你怎麼陰魂不散？」
唐果上前，擋在林念清面前，眼神兇狠盯著不遠處款款而來扎著馬尾的女生。
鍾思意皮膚白，因為要上場跑步的原因，穿著短袖短褲，兩條筆直的腿就這樣在外面晃，吸引了不少視線。
夏秒還是第一次見她，眼前一驚，貼著林念清耳邊說：「哇，她好漂亮，這腿，絕了。」
這話，不知道怎麼被唐果聽見了，她回頭瞪了一眼夏秒，操著恨鐵不成鋼的口氣：「絕什麼絕，不就是兩條腿嘛？在場誰沒腿？」
夏秒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扯了下嘴角。
好像，這個女孩子，她也是第一次見。
林念清安慰她：「唐果就這個脾氣，現在情況特殊，平時很好相處的。」
「……」
鍾思意上次被唐果氣的不輕，她不是那種被人說閑話忍氣吞聲的人，上次的賬還沒算。
「學校就這麼大，沒辦法，你不想見我也得見。」
鍾思意目光嘲弄，落在矮她一截的唐果身上。
唐果最討厭別人用這種眼神看她，那種視線低垂著，自詡高高在上的，滿眼嘲諷的目光，那種眼神多看她一秒，就像被扒光衣服在人群中心多呆一秒。
「知道學校就這麼大，你也不會找個角落好好獃著，成天出來晃悠污染空氣做什麼？」
「你…」
唐果唯一不會輸的，就是罵人。
懟人，她最在行。
鍾思意目光一轉，忽然看見唐果後面的何以言，皺眉道：「他怎麼在這？也來看你跑步？」
話鋒直直對指向林念清。
唐果又不爽了：「關你屁事，一天到晚管這麼多。」
林念清知道了，唐果得了種病，一種看到鍾思意就會發火的毛病。
照這麼發展下去，這兩人肯定能當場撕起來。
林念清伸手把唐果掰過來，徹底背著鍾思意，拍拍她氣鼓鼓的臉：「你是來給我加油的，不是跟人吵架的，勁留給我等會上跑道跑步行嗎？」
唐果撇開頭，一下又對上何以言笑眼盈盈的目光，他正站在一旁看熱鬧，氣得唐果繼續往一旁撇頭，都快把自己脖子給扭過去了。
「林念清，我們等會一組，跑步。」
林念清看向說話的鐘思意，一下明白她過來的目的是什麼了，現在鍾思意眼底閃著的挑釁的光，夾著掩蓋不住的想看她輸的急迫。
「你幾斤幾兩？心裡沒點逼數？」
唐果被氣急了能跳起來咬人，聽鍾思意的語氣，又忍不住轉身罵人。
甚至有衝上去干架的趨勢。
躁動之際，夏秒悄悄在兩人旁邊道了句：「她是我們學校去年兩百米最快記錄的保持者。」
夏秒雖說沒見過鍾思意，但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去年她也參加了兩百米，那次破記錄的就是這個名字。
林念清拉著唐果，唐果奮力掙脫往前沖，兩人一拉一扯的架勢忽然停住，默默地，唐果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與林念清夏秒同一位置上。
嘴巴還不忘吐槽：「什麼鬼，我們學校體育生這麼差？」
「體育生不參賽。」
「……」
這是一中的傳統。
以前南城一中初中部的短跑記錄，林念清就是保持者。
唐果心虛往林念清這邊看了看，低聲道：「阿念，上。」
「破了她記錄。」
她這話說的又虛又弱，說了跟沒說一個樣，要不是林念清了解她性格，還真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唐果就是那種嘴上絕不憋屈的人。
林念清絲毫不給她面子：「你這麼厲害，要不你上去跑？」
唐果氣哼哼撇開視線，不說話了。
林念清微皺著眉，視線掃過鍾思意。
鍾思意一下直了直腰，都等著她放狠話了，結果她就是輕飄飄看了自己一眼，徑直從身邊走了過去。
「……」
站上跑道，很巧的是，林念清旁邊道的人，就是鍾思意。
兩人並肩往前走。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鍾思意餘光盯著她那張臉，咬牙道。
其實鍾思意一直覺得林念清長得比她漂亮，更何況周引還喜歡她，這更讓她不能忍。
所以她喜歡跟林念清比，從高一開始。
林念清聽見旁邊人嘰里咕嚕說了一句話，但沒聽清，哼著嗓子嗯了一聲，太久沒出聲，聲音有點啞，她這麼想著。
哼。果然。
鍾思意目光直直看著前方，一肚子火沒地方出。
她已經自己跑道的白線前，林念清還得繼續往前走一段。
剛停下腳步，視線往周圍掃了掃，忽然停住。
周引站在操場外，紅色的線橫攔在他胸前，把跑道與人群區劃出一條分界線。
林念清以為周引隨處看看，便低了頭，等待起跑槍聲的時候，她沒忍住再次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次覺得，他是專門來看自己跑步的。
平靜的心有了波瀾。
林念清盯著跑道，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拿第一。
周引在學習上這麼厲害，喜歡他的人也應該厲害一點。
比如自己。
自己…應該更厲害一點。
去年第一的成績她略有耳聞，自己最快也差不多跑成那樣，有時候還能再快一點。
……
一聲槍響。
林念清往前沖。
因為站在最外援的跑道，她往終點衝去這一路上，余光中似乎沒看見別人。
跑到盡頭，後知後覺的累。
用力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