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的出生,就是個錯
第110章 他的出生,就是個錯
記不清在陰暗潮濕的樓梯口坐了多久了。
直到雙腿發麻,意識模糊,走廊人群散去,窗外夜色更濃時,他才站起身,緩緩地走了出去。
他爸一直找不到他,應該回去了吧。
此時,長長的走廊,就像一個安靜的棺材一樣,死氣沉沉。
景淵一個人踱步前行,不知這樣的人生,走到何時才是個頭。
說來奇怪,他第一個想去的地方,竟不是劉婉音的病房。
失魂落魄地走了一路后,他到了存放早產兒的保溫箱處。
夜班的護士正在巡房,站在門外,他聽見了裡面傳出隱隱約約的低聲交談。
「你知道吧?那個VIP房的病人家屬今天急著要過來取孩子的胎毛。」
「天吶?難道……」
「所以,這男人是被戴綠帽子了?」
「也不是沒可能,他老婆長這麼漂亮,換誰都怕跟別人跑了。」
「估計是被綠了,現在生二胎是要罰錢的,多半不是自家的種了。」
「也是哦……不過你看見他們的那個兒子了嗎?這小臉蛋長得,以後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女孩子了!」
「是的是的!真恨自己早生了這麼多年……」
她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這才剛討論起這羞恥的話題,結果當事人就毫無聲息地站在門口,那雙陰冷的眸子盯著他們,完全不像一個孩子的眼神。
兩人心裡一慌。
該不會先前的閑話也被聽見了吧?
正當她們愣了好久,不知該如何開口時,景淵卻先一步上前,乖巧地抬頭看著他們。
「護士姐姐,我來看我弟弟。」
聽他這稚氣的聲音沒有一絲不悅的情緒,兩個護士終於鬆了口氣。
「好的,小朋友。」其中一個短髮護士對他扯出善意的笑,「不過寶寶這會還比較脆弱,要在保溫箱里躺著,姐姐建議你最好先別抱哦。」
「沒關係。」他搖搖頭,笑道,「我就站在旁邊看看就好。」
「好的,好的。」
她們離開的背影都不時地回了兩下頭,兩人還在笑意盈盈地私語,不禁感慨,這孩子真是又帥氣又乖巧,又一次恨自己生得太早。
景淵聽著他們離去的步伐,嘴角劃過一絲冷漠的笑。
自小起,景淵就懂得了察言觀色,原生家庭已經讓他足以窒息了,他不敢招惹更多的人,因此無論對待老師還是同學,他都比同齡人更懂得討他們歡心。
不為別的,只為離開家后的生活,可以獲得片刻的安寧。
此刻,他站在透明的保溫箱前,不禁俯下身,隔著一層玻璃,細細地觀察著這個小傢伙。
他真的好小一隻,看起來格外嬌弱,他被白色的布包裹成一團,只露出一隻圓圓的小腦袋。
他好像還在睡夢中,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麼好吃的,嘴巴吧唧了兩下,小嘴唇濕漉漉的。
景淵凝望著他許久,不知不覺,笑容爬上了嘴角。
他知道,這一刻,自己是真心在笑。
孩子的一隻小手動了動,挪到了保溫箱的邊緣處。
景淵伸出手指,觸碰在暖暖的玻璃上,就好像在和他做一個小約定。
「晚安。」景淵聲音放得很輕,乾淨而柔和,「以後,哥哥照顧你。」
同一時刻,孩子笑了一下。
僅僅是一瞬,可景淵在那一刻,好像心都要化了。
他也傻呵呵地笑了起來,很久很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那晚,他在保溫箱旁,看著這個小傢伙,直到凌晨1點方才離去。
——
到了劉婉音的病房后,她還沒睡。
風拂過白色窗帘,月色照耀在她慘白的容顏,彷彿一具靈魂被抽乾的死屍般,了無生氣。
景淵默默地走到她病床前坐下,母子倆沉寂了許久,一時間,相對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劉婉音緩緩地轉頭看他,臉頰兩側,仍殘留著淤青和紅腫。
「小淵……」她虛弱地喚了他一聲,顫抖的手輕輕地撫上了他的手背,「等明天碰到你爸的時候,親自拔兩根頭髮下來給他,好嗎?」
景淵咬著牙,一把甩開了她的手。
「憑什麼?」他怒視著劉婉音,語氣中憤懣難忍,「他如果不想認我們,那就把我和弟弟都送去福利院!」
這是第一次,順從的景淵,對劉婉音發了怒。
「小淵,不可以,你們是爸爸媽媽的兒子啊……」劉婉音驚慌地扶住他的肩膀,豆大的淚珠止不住下落,「不要離開媽媽……媽媽沒朋友,沒家人管了,只有你們了啊……」
景淵紅著眼,倔強地別過頭。
「你就當幫幫媽媽,好不好?」劉婉音幾乎是哀求的語氣,哭著求他,「只要拔一下頭髮就好了,不難受的……等親子鑒定出來了,你爸就會相信我了,他就再也不會打我了,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真的……」
「不會好的!」景淵猛地起身,歇斯底里地吼著,「他永遠都不會好的!這個家……都不會好的!」
他取過書包,哭著像要離開。
身後傳來了「撲通」的聲響,他頓下步伐回過頭,發現劉婉音已經跪倒在地了。
「媽媽求你了……求求你……求求你……」她開始對著冰冷的地面磕起了頭,一個接著一個,不一會,額頭又染了一片淤青。
「媽!你幹什麼?!」景淵扔下書包,跪倒在她面前。
他們母子相擁,哭了很久很久。
景淵在哭得泣不成聲時,聽見自己無力地說著:「我答應你……答應……你……」
——
一周后,親子鑒定結果出來了。
兩個孩子,都是景天耀的。
病房裡,三個人都在場,景淵坐在一旁的角落裡不敢出聲,而景天耀的目光卻始終陰冷地盯著劉婉音,令人不寒而慄。
「你別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就算孩子是我的,我也要找出你那姦夫是誰!」
這是他憤然離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房間恢復了死寂,無論是劉婉音還是景淵,都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過了很久,劉婉音蒼涼的聲音幽幽響起了。
「孩子的名字……還沒起吧。」
景淵睇了她一眼,頷首:「嗯。」
「就叫……景錯吧。」她闔上眼,淚水順著臉頰流下,而她的嘴角,揚起了認命般的絕望笑容,「他的出生,就是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