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刁小刀的小刀
第三十二章:刁小刀的小刀
宿舍內,八寶盤膝坐在床上,雙目發呆,對桌子上滿滿的一碗飯菜視如不見,絲毫未動筷子。
郭蟈兒坐在桌旁勸道:“八寶,我知道你傷心難過,但人是鐵飯是鋼,你好歹吃點啊。相信白管事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
這時正好刁小刀推門走了進來,順著話音道:“是啊,聽說楊大掌櫃已經宣布讓你暫管賬房,不吃飽了飯哪有精力去打理那麽繁雜的賬目……”
前麵這幾句話還沒啥毛病,可他接著又說道:“唉,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呀,失去了‘忘年交’,卻得到個上位的好機會!”
八寶聽了,噌地一下就伸腿跳下了床,瞪著刁小刀怒道:“你還是人麽?說得這是人話麽?”
刁小刀見八寶一副要衝過來動手的架勢,不免有些心虛,勉強道:“我,我隨口開個玩笑而已,就當我沒說!”
八寶咬了下嘴唇,幾步走到桌前,端起碗筷大口吃了起來。
郭蟈兒一愣:“你咋了?”
八寶咽下一口飯,冷然道:“我得吃飽了,好去賬房開工!”
賬房內,八寶坐在白瑭以前“辦公”的書桌後,感傷了一會兒,就收拾心情,開始理賬。
白瑭之前曾跟他說過,豐樂樓的賬目每月一小結,三個月一匯總大結。
不過近兩個月來,白瑭憑著經驗,直覺廚房報上來的菜款不對,金額增加了不少,但一來今年的菜價並無通脹上漲,二來生意額和以往也無太大差別,因此就找來廚房的王管事核實,王管事看了報賬的單據,確定其中約有三分之一他沒見過。就是說,有人偽造了單子冒領。
豐樂樓是臨安第一大酒樓,每天需要消耗的菜肉糧油很多。單說蔬菜水果這一塊兒,供貨的菜戶、果農起碼有二三十位,後樓院子的側門整天開放,送貨人絡繹不絕,這就造成了管理上的混亂。
白瑭本想細查,身體卻撐不住了,再加上發生了“上巳節望蓮閣事件”,隻得回家休養,他就將這查賬之事交托給了八寶。
此時的八寶,看著鋪滿了桌麵的單據,愁得一個頭兩個大:到底該從哪裏入手呢?
此時的郭蟈兒,則手裏提著一個大食盒,來到了離著豐豫門不遠的臨安府學,笑著對門房說:“我是豐樂樓的過賣,來給宋先生送餐的。”
世界法醫之父宋慈,雖然在嘉定十年便中了進士乙科,卻在臨去浙江鄞縣任尉官之前,因父喪而回鄉丁憂。因而現今他來至臨安,也隻是以布衣之身,寄寓此間。
客房中,郭蟈兒將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來三菜一羹和一個果盤,笑道:“宋先生,這是您點的外賣!”
“外賣?這個詞兒倒新鮮有趣。”宋慈放下了手中的書冊,在銅盆中洗淨了手,坐到了桌旁,“煩請你等一會兒,我用飯完畢之後,請再將碗碟帶回。”
郭蟈兒真是巴不得就留在“偶像”身邊不走了,他咧嘴一笑:“沒問題,您慢用,等多久都行!”
趁著宋慈在用餐,郭蟈兒舉目打量著屋內,見拾掇得相當的整潔利落,心中讚歎:真不愧是未來法醫的房間啊,難怪古人有雲‘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呢,從幹淨衛生方麵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才幹能力來!
他目光瞥到書案上整齊地擺放著好幾本書籍,就走過去一看,除了醫理、藥理之書,還有《疑獄集》、《內恕錄》、《折獄龜鑒》等刑獄、屍檢方麵的著作,心中猛然一動,想起了白瑭的那件案子來。
待得宋慈吃罷了飯,拿出錢袋要付賬的時候,郭蟈兒忽然拱手施禮:“先生,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您應允。”
宋慈不禁一愣,心想這小過賣說話倒文雅,便問道:“你有何事,但說無妨。”
郭蟈兒道:“先生還記得上巳節那日,我們賬房的白管事曾病發昏倒,當時您也在場,還曾為其探測心脈呼吸?”
宋慈點點頭:“當然記得。”
郭蟈兒問道:“後來回到望蓮閣,我問您所說的‘不過’是何意,您卻沒有回答.……”
宋慈眉毛一挑:“你就是要問這個?莫非那位管事先生的病情又加重了?”
郭蟈兒黯然道:“白管事已然毒發身亡了。”
宋慈一驚:“毒發?”
郭蟈兒長躬到地:“白管事是個好人,此案又著實蹊蹺。在下懇請宋先生到錢塘縣衙幫忙檢驗一下他的遺體。”
宋慈搖搖頭:“這太荒唐了,宋某無官無職,又非仵作,哪有資格去驗屍?知縣大人也不會答應的。”
郭蟈兒懇切道:“衙門的田仵作回鄉奔喪了,也不知何時才歸。這驗屍也應該是有黃金時效的吧?錯過了最佳檢驗時間,很可能就會錯失破案的關鍵證據。孝宗皇帝曾下詔雲:獄,重事也。稽者有律,當者有比,疑者有讞。相信這也是先生您雖未入仕,卻已開始研習醫藥理論、刑獄檢驗的原因吧?”
宋慈被“震”住了,半晌才道:“你真的就隻是一個過賣?”
郭蟈兒一笑:“我還兼在北瓦賣藝。”
宋慈終於點了點頭:“隻要知縣大人同意,宋某可以去看看屍體。”
郭蟈兒欣喜不已:“童知縣那裏,由我去說服!”
豐樂樓後樓院內的小廚房裏,郭蟈兒拎著食盒走了進來,嚷道:“這一天到晚忙的,累得我又餓了,有啥吃的沒?我要HighTea(喝下午茶)!”
阿貴正好在收拾打掃灶具,聽了一愣:“你要‘踢’啥?”
郭蟈兒一笑:“沒啥,就是想吃點東西補補體力。”
阿貴一咧嘴:“有甘荀,你吃麽?”
甘荀就是胡蘿卜,當時由伊朗傳入中國不久。郭蟈兒說行啊,來一根,補充點維生素。
阿貴搖搖頭,順手從案板上拿起一根扔過去,還嘟囔著:“一天到晚淨說你們家鄉詞兒,我都聽不懂!”
郭蟈兒將胡蘿卜抄在手裏,看到上麵還刻著栩栩如生的圖案,就一撇嘴:“這又是刁小刀的手藝吧?”
阿貴笑道:“除了他還有誰?要說他手裏的那把小刀子,真是絕了,刻啥像啥,真真兒的一樣!”
郭蟈兒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水,把胡蘿卜衝洗幹淨,咬了一口:“嗯,不錯,又甜又脆。得,我先回屋歇一會,有事兒去叫我!”
他出了小廚房,還聽見阿貴在嘀咕著:“這甘荀確實不錯,我也來一根。哎,雕刻得這麽精美,真不忍下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