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羌胡謀漢
郝宿王勒都爾率先起身,手舉著爵對單於和滇渠頷首後道,“今日是匈奴、西羌各國舉盟的大喜日子,吾作為迎接貴客的使者,敬單於陛下與遠方的貴客一爵,願二國同舉大業,早日實施‘牧馬中州’大計!”
眾人亂紛紛地響應,一飲而盡。
蒲奴單於端起爵道,“今漢朝日益強盛,貪婪日甚,存吞並漠北、高原、西域之心。匈奴國師定下‘牧馬中州’大計,不知貴國東吾大王如何看?”
“陛下久居漠北,未識漢朝麵目也!”滇渠不屑地道,“今日之漢,非劉徹之漢。漢朝國力固強,人民固多,然大漢惟有一樣不強。那就是早已自廢武力,外強中幹!”
滇渠說得極不禮貌,匈奴眾臣和名王們聞言都愣了一下。左鹿蠡王屠耆烏冷笑一聲,忍不住叱道,“漢朝永平年初,漢將馬武、竇固征大、小榆穀。漢朝兵既弱,何故三萬兵,而燒當羌國五萬兵迎戰,卻舉國而降耶?”
“大王僅知其一,不知其二。彼時吾國無防備,竇固善用兵,驟然而襲,吾未及抵擋,便已敗矣!”滇渠也愣了一下,回辯道,“今則完全不同,漢人沉湎治河,無心與戰。其兵製早廢,除邊兵外,北營、黎陽、雍營各不過五千人。”
“北營全為當年跟隨劉秀打天下之老人,牙已鬆落,如何能戰?黎陽營尚有戰力,雍營多年前即與漢廷二心,戰端一起,必反戈向之。試想,高原諸羌國共有兵十四五萬,西域各國有兵六七萬,貴國盛兵近二十萬騎。四十萬大軍驟然攻入漢朝,彼雖丁口眾多,然征兵且來不及,又如何能不敗?”
左丞相圖莫且道,“漢人素來後發製人,且地域廣大,生口三千萬。即便戰端起時倉促應對,可一但緩過氣來,便遍地是卒,吾區區四十萬人豈能應對?到時,怕是漠北、高原盡為漢人所有矣!”
“丞相妄言爾!”
滇渠不屑地道,“羌人與匈奴上國,自古均受漢人欺淩,西羌被討伐、滅國者眾。今敢於漢朝抗衡者,惟單於也。單於振臂,高原諸羌國必共同響應,大計可成也。高原之上,自北向南,恨漢朝威壓者非吾一國。參狼、白馬、龍橋、薄甲、西南之越人等二十餘羌國,均會響應。彼時天下大亂,群狼搶食,聯軍豈隻會區區四十萬人耶?!”
圖莫且對滇渠的無理並未在意,相反,他帶著疑問道,“高原各羌國,畏漢如虎,且互相攻伐,紛爭不斷,戰火從未停歇。燒當羌東吾國王果能一統諸羌,各羌國又果能鐵心攻漢?!”
滇渠自豪地道,“當年漢將竇固征伐高原燒當羌國,王父滇吾兵敗降漢,羌人淪為奴役,王父最終受辱身亡。幾年來,王兄東吾未曾忘父王臨終之言,發誓複仇,討還血債!前年開始,王兄即秘商諸羌國,謀同舉大義。並相約今年羌曆年(注:羌曆九月初一,漢曆陰曆十月初—),先零、卑湳、卑禾、婼、參狼、鍾、白馬、越嶲等十七國王,相聚賜支河曲,共商大計!”
“羌人久居高原,人心崩析。三年時間,東吾王即使諸羌歸心,令小王歎服!”左賢王優留不放地道。
滇渠笑道,“羌人居高原山野之間,以牧羊為生,生計艱難。可羌人好利,故王兄施之以利,且絕殺敢於反抗之先零羌王,西羌諸王懼,自然與會……”
左賢王優留看著這個三十餘歲的披發羌人,思忖著他的話,良久才擲爵於案,並抹了一下嘴巴,這才道,“既然不戰亦是死,何不拚死一搏,牧馬中原肥美豐饒之地?”說著,他看著滇渠道,“吾想知道,貴國謀慮既久,奪漢之後,如何分漢,定也早有成案?”
“分河而治!” 滇渠斷然道。
“分河而治?”圖莫且驚訝地看著羌人。想當年,羌人不過匈奴人的奴仆,今日竟然敢與匈奴人分庭抗禮。
“對!漢朝河水(注:即黃河)以北,地域廣大,為匈奴獨有。河西、隴右、司隸校尉部,為吾高原國所有。河水以南其餘地域,為天下眾高原國人分食之!”滇渠偷偷瞄了一眼單於,見蒲奴麵帶微笑,這才終於抖開了自己的包袱。
眾臣議論紛紛,此戰若成,匈奴人不僅據有河套、陰山之地,甚至能據有整個河水之北、西域、漠北,這誘人的前景,令他們熱血沸騰。但左鹿蠡王屠耆烏卻“哈哈哈”大笑起來,笑畢叱道:
“燒當人區區十萬,兵不過三萬,卻想據河西、隴右、三輔、中州。高原各羌國不過數十萬人,兵不過十數萬,即欲據河南之南。需知河水之南,漢有數十郡,汝不怕噎著乎?”
接下來,便是一番唇舌大戰,雙方各執一端,絲毫不相讓。當眾臣與羌人爭吵時,蒲奴單於心裏冷笑,臉上卻露出一付虔誠之態。他悠然飲酒,似乎胸有成竹。
高原西羌各國,素受漢人欺壓,從漢武帝劉徹起,羌人便失去家園,或遠遁高原苦寒之地,或歸順漢朝。漢則設隴西和西南夷多郡,置護羌校尉以領西南羌人。現在,退據高原各羌人部落丁口合計有數十萬,羌兵十數萬。對抗漢朝,這是一支重要力量!
蒲奴單於臉上一付虔誠之色,可心裏早已盤算好了。等**了大漢,彼時匈奴定然兵強馬壯,區區羌人隻配為奴,堂堂的匈奴人,乃天之驕子,如何會和肮髒的羌民共享天下?
如此爭吵不是辦法,左賢王優留拍拍手,大帳內才稍安靜下來。優留道,“河西為匈奴祖地,河西必為匈奴所有。隴右、三輔與燒當羌最近,地最肥美,太華山以西廣大地域,均可為燒當羌國所有。吾匈奴既舉大旗,出力最甚,函穀關以東之中州土地,大漢各郡,理應為吾所有!南方各郡,則可為諸羌據之!”
優留是左賢王,他認真說話,滇渠不敢硬抗。況且,優留所提裂土之策,與王兄東吾的腹案差不多,於是,他點點頭接受優留所議。
一番討價還價,最後羌胡雙方各退一步,便按優留之議,形成共識,也算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