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周家來人(一更)
她只是驚怕之餘本能的想尋求安全之所,陸非離知道。但此刻她整個人趴在他懷裡,女子馨香柔軟的身體毫無間隙的貼在他身上,纖細的腰肢,苗條的曲線,以及胸前那兩團綿軟如雲的…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小姑娘已經長大了。她不再是初見之時那個乾瘦蠟黃矮個子的鄉村姑娘,而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齊糾常笑說陸非離不近女色,比和尚還素,雖有打趣的意思,卻也是事實。
陸非離從未與女子這般親密接觸過,季菀這麼冷不丁的一抱過來,他猝不及防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本著正人君子的原則,他該推開她的。但小姑娘剛才受了驚嚇,此時正滿心惶恐,他又有些不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回過神來的周氏見到這番景象,也是臉色一變,乾咳一聲。
「阿菀,不得無禮。」
季菀敢指天發誓,她絕對不是要對陸非離投懷送抱。只是剛才那番場景過於血腥,乃她兩輩子從未經歷過的驚心動魄。尤其那女人手中匕首貼著她的肌膚之時,她嚇得呼吸都不敢重一些。被挾持之前,她下意識的抓緊了一根木箭,那是本能的自我防備心態。陸非離來得太快,那女人也未有察覺,她便趁那女人與陸非離談判之時,刺傷對方,好找機會逃脫。誰知她驚嚇之餘力道不足,沒能讓那女人驚痛之下下意識推開她,而是想要殺人滅口。
天知道當時她多害怕,險些要以為小命就此玩兒完。
下一刻眼前冰冷刀光相交,隨時都能劃破她的喉嚨,當時她已是渾身虛軟,整個人都沒了力氣。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落入陸非離懷裡。劫後餘生的季菀,嚇得面無人色頭冒虛汗,下意識的緊緊抱住這個讓她覺得安全的胸懷。
聽到母親的聲音,她才如夢初醒,隨即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立即從陸非離懷裡退出來,臉色又紅又白的看著他,大腦短路,什麼都說不出來。
周氏過來將女兒攬入自己懷裡,歉意又感激道:「多謝世子相救,小女方才驚嚇過度,無意衝撞世子,還望世子見諒。」
此時季容已經帶著弟弟下了車,孔媽媽等人也都從後面的車廂里下來,人人都是一臉劫後餘生的神情。
「姐姐。」
季容眼尖的看見姐姐手上有血,以為她受了傷,嚇得聲音都變了。
季珩則是過來抱住母親的腿,依賴又害怕。
季菀好一會兒才勉強鎮定下來,順著妹妹的目光看過去,勉強的笑了笑,「這不是我的血。」
說起來也是驚心,她居然傷了人,還見了血。
雖然是賊人,但季菀還是不免有些驚怕。
安撫好妹妹后,她才想到要道謝,有點不太好意思的對陸非離道:「多謝世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陸非離瞧著她臉蛋上不自然的兩團紅暈,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剛才躲在一邊發暗箭的時候還以為膽子多大,卻原來也是色厲內荏的紙老虎。」
他語氣戲謔,有點看笑話的意思。
季菀臉色微囧,小聲嘀咕道:「膽子再大也怕死嘛。」
她自以為聲音小,陸非離卻一字不落的聽了個完整,又是一笑。
「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大半夜的居然遇到了匪徒,一群女眷膽寒莫名,生怕中途再遇到什麼事兒。所以聽聞此話,周氏也沒拒絕。
「有勞世子。」
眼看著一行數人上了車后,陸非離才收斂了神色,不怒自威。陸明站在他身側,小聲稟報道:「世子,只有一個活口,不過傷得太重暈過去了,無法審問。」
陸非離嗯了聲,「帶回府中,我要親自審問。其他的,處理乾淨。」
「是。」
本就已經快要進城,有了陸非離的護送,接下來這段路沒再遇到任何意外。
馬車內,周氏握著長女的手,「以後不許再做這樣危險的事,此次幸虧陸世子來得及時,才幸免於難。」
想到剛才那般情景,周氏現在還有些后怕。
「知道了,娘。」
季菀隱約聽見車外陸非離和屬下的談話,只是沒聽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剛才處於全身戒備狀態,沒有細想,如今卻覺得這事兒越想越詭異。若是單純的劫匪,為何不直接搶劫,非要先使苦肉計?再看後面那群人,一個個都是練家子,顯然不是一般的劫匪。
可他們才搬到登縣四個月,平時也沒得罪人。若是生意上的矛盾,也不太可能。除了醬板鴨是獨家專賣以外,其他她都是直接做的供貨商,任何點心鋪子都能買到她的貨源。
再說,就算是因為生意,那也該直接搶秘方,而不是劫財。
如果是以前的仇人…村裡都是小摩擦,還不至於惡毒到直接請劫匪殺人的地步。
難道是賀家?
賀家下獄被斬,可還留下一個賀家千金。可賀家就算要報復,第一個也應該找王家才對啊。
其他的,季菀是真想不到自家得罪了什麼仇人,竟惹得對方要殺人滅口的地步。
一路上她沉默不語,周氏慢慢也琢磨出了些不尋常,母女倆都沒吭聲。季容乖覺,季珩年幼不知事,都未曾攪擾。
很快到家了,馬車在正門停下。
季菀先下跳下車,那一番完全沒有女兒家矜持沉穩的動作,讓陸非離揚了揚眉。
果然還是當初那個小姑娘,不拘小節,利落幹練。
等所有人都下車后,陸非離才道:「這些人不簡單,我要帶回去審問,你們暫且莫要驚動官府。」
果然非普通劫匪。
周氏頷首,「若需人證,世子盡可吩咐。」
「夫人客氣。」陸非離道:「今日夫人一家受驚,恐心中難安。這些都是我府上侍衛,便留在貴宅,以保夫人上下安寧。日後夫人一家出行,最好帶上侍衛,尤其出城,切不可大意。」
周氏原本覺得受之有愧,但想到那一夥殺人不見血的賊人,到底還是后怕,便道:「多謝世子,民婦一家感激不盡,日後定當小心謹慎。」
陸非離點點頭,到底沒有將周長儒派人來查訪一事告訴她。
「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辭。」
「世子慢走。」
噠噠的馬蹄聲漸漸遠去,直至看不見身影。
周宅並非位於鬧市,這個時辰街上已行人無幾,但民宅還亮著燈。大晚上的,一隊侍衛護送周氏一家回來,左鄰右舍的自然察覺了,都驚異又疑惑。
和周家關係好的江家更是對此尤為關注。
江老夫人叫來邱氏,叮囑道:「周氏今日攜子女去蘭桂鎮參加小叔子的婚宴,卻隨軍而回,怕是出了什麼事。此時夜了,也不好登門,明日你帶著盈姐兒過去問問。」
邱氏恭順應道:「是。」
本來說好第二天去去江家拜訪的,可出了刺殺的事兒,季菀也沒那個心思再出門了。卻不想,一大早,邱氏帶著一乾子女來了。
「昨夜見你們家門口有軍旅之人,料想定有大事,且天色已晚,不便問候,故而等到今日。」
邱氏看向周氏,疑惑道:「妹妹昨夜回來,可有遇到不平?」
陸非離事先叮囑過不要驚動官府,那山賊一事自不能向外透露。
周氏便笑著道:「這太平盛世的,哪有不平?不過是回來的時候正好在路上遇上巡城而歸的北地將士。陸世子仁善,知曉我們在登縣毫無根基,家中又無頂梁,生意上恐招了宵小之徒,故而留下侍衛,以防萬一。」
這話明顯不實,但她既不說,邱氏也知趣的沒深入詢問,轉而和她聊起了家常。
延城,安國公府。
「世子,審問出來了。」
陸明低聲稟報著結果,「如世子所料,是京城那邊的人…」
「不必說了。」
陸非離淡聲打斷他,神情並無意外之色,眼神卻有些冷。
以婦孺相挾,什麼時候他們的手段變得如此下作了。
「去齊府。」
**
昨日遇匪,今日周氏便有些懨懨的,邱氏察言觀色,未用午膳便走了。周氏也無暇招待她,派人送她出了門。
邱氏去了婆母那,「想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她不說,我也不好多問。」
竟得安國公府的侍衛守家門,這周氏到底有什麼背景?
江老夫人想得有些出神。
「這段時間,別過去了。」
「是。」
……
剛用了午膳,門房來報,陸非離和齊糾來了。
想來是昨夜劫匪的事兒查清楚了。
周氏連忙去了前廳,她本來應該去前院迎接的,但她畢竟是女眷,所以便只在前廳等候。
陸非離和齊糾很快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青年。
周氏一時沒注意,起身至門口,「民婦拜見世子。」
「夫人不必拘禮。」
陸非離溫和道:「今日貿然登門,是有要事相商,勞煩夫人屏退左右。」
周氏從他語氣里聽出了不尋常,忙吩咐道:「孔媽媽,帶他們下去,不得我吩咐,不可進來。」
「是。」
孔媽媽帶著屋子裡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周氏正要請兩人坐下,卻聽得一聲,「大姑娘。」
周氏一怔,詫異抬頭,對上一雙有些激動的眼睛。那面容瞧著有些熟悉,她一時卻想不起來。
「大姑娘,您不記得小的了?小的是長福,老爺…不,是三少爺身邊的長福。」
青年神情難掩激動與欣喜,焦急的解釋著。
周氏如遭雷擊,過往的一切紛至沓來,她顫抖著,慢慢坐下來,半晌后才道:「是長儒讓你來的?」
「是。」
長福道:「主子尋找大姑娘多年,前幾個月才從戶部卷宗里查詢到了大姑娘的蹤跡。若非公事繁忙,少爺本是要親自來接大姑娘回京的。」
陸非離這時含笑道:「夫人要處理家中內務,我等也不便插手,先行告辭。」
他給齊糾使了個眼色,兩人默契的走了出去。
周氏也沒阻止。
出了前廳后,齊糾才道:「你確定周氏會被勸服回京嗎?」
陸非離搖頭,「不確定。」
齊糾一怔,有些誇張道:「難得啊,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嘖嘖…」
「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陸非離漫不經心道:「比如不能讓你現在閉嘴。」
齊糾一噎,嘴角抽了抽,「你天天這麼一本正經的,不覺得太無趣?」
陸非離沒接話,垂著眼慢慢走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齊糾看他一眼,不再開玩笑,道:「你乾脆直接告訴她們,昨天那些人其實是沖你來的,這延城不安全,興許她就同意回京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打聽到陸非離對周家很是照顧,竟病急亂投醫,想到假扮劫匪意圖抓她們做人質要挾。
這手段,幼稚又下作。
「北地冬季嚴寒,時有大雪,不宜趕路。等明年開春后再說吧。」
說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周家還有個小兒子,才四歲。寒冬臘月的千里迢迢去京城,也不大合適。
**
正廳,周氏這會兒已回過神來,看向跪在地上的長福,「起來說話吧。」
「是。」
長福緩緩起身,神情有些悵然,「大姑娘,您跟小的回京吧,當年…老太爺和老爺也是無奈之舉,事後也多有痛悔。夫人被發落去了家祠,二姑娘也遠嫁離京,這些年未曾踏足家門…」
周氏強撐起來的鎮定皴裂,「你說什麼?她們…」
當年她被冤,事後才得知是繼母和妹妹聯手陷害,只為將她驅逐。原以為祖父和父親棄她保門楣,也就等同於包庇維護繼母和妹妹。卻不想,她們母女竟也被驅離了嗎?
「老太爺一生清正,斷然容不得敗壞門風之人留在家中。」長福知道她的心結,解釋道:「只是當時鬧得太大,大姑娘名聲已失,為周家世代先祖清明,也為保大姑娘的性命,老太爺只好將大姑娘逐出族譜。太夫人思念大姑娘過度,抑鬱成疾,三年後便去了…」
周氏只覺眼前一黑,用力撐住扶手才不至摔倒。
「大姑娘…」
長福擔憂的看著她。
周氏氣息不勻,急促喘息,驚痛道:「祖母…已仙逝?」
長福悲痛的垂下頭。
「大姑娘節哀。」
周氏只覺心如刀絞,臉色煞白,「怎麼會…怎麼會…」
怎麼會?
祖母年紀大了,身體本就不好,又日日為她憂心牽挂,神思寡淡,所以鬱鬱而終。
母親難產早逝,她自幼長在祖母身邊。年少離家,彼時只滿心悲憤苦楚,未曾想到,昔日疼她入骨的祖母,又該多痛心?
她不孝,不曾在祖母膝下盡孝,甚至連她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
周氏哭了。
被逐家門的時候,她絕望哭過。無處容身時,她一度自棄,日日以淚洗面過。奶娘去世,她茫然凄楚的哭過。丈夫病逝,她悲痛哭過。被婆母苛待弟妹欺負的時候她悲戚哭過,女兒險些喪命她哭過,卻頭一次,為曾經的親人,這般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哭…
長福重新跪下來,聲音哽咽,再次道:「大姑娘節哀。太夫人若在,亦不忍見您如此傷懷。」
周氏整個人都顫抖著,淚如泉湧。
壓抑的哭聲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晰,悲涼、無助、悔恨、哀痛…
「大姑娘,節哀…」
長福不知要如何安慰,也只有這麼一句蒼白無力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周氏才漸漸止住了淚,道:「家中一切,可還安好?」
「好。」
長福道:「公子如今已是禮部侍郎,仕途安穩。家中夫人寬厚賢德,育有二子二女,都尚未成年。」
弟弟還不到三十,已有如此成就,周氏很是欣慰。
她看著長福,問:「你來找我,祖父和父親可知?」
長福略一斟酌,道:「小的離府,太師和老太爺自是知曉的。」
周氏並未拆穿他。
「天氣漸冷,也不便舟車勞頓。你既來了,就暫且在這住下吧。」
她沒答應回京,卻也沒直接拒絕,應是還有顧慮。
長福心思一轉,知道大姑娘這些年受了委屈,怕是還有些放不開心結,也未再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