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樊氏流產(一更)
「樊姑娘,請止。」
陸二郎坐著沒動,神情溫和,語氣卻如刀鋒般凌厲。
樊氏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二郎,你剛才…叫我什麼?」
堂中眾人都未說話,似乎都等著這對小夫妻自己解決問題。
陸二郎終於起身看著她,眼神里流水般劃過種種情緒。嘆息、悲憫、痛恨,最後都化作一抹釋然。
「我陸家男兒,頂天立地,只為保家衛國,光宗耀祖,庇護家眷,不與女子狹隘計較。你是我的妻,我縱對你有千般不滿,卻也是想著和你好好過一輩子的。你輕狂急躁,我想著你不過是年輕,總會改的。我一個男子,實不應該與你為難。可我錯了,從你過門那天起,我就不該對你一再寬容,以至於你變本加厲,竟至於此。」
「不、不是的,二郎,你聽我說。」
樊氏從他淡漠的語氣聽出了決絕,心中慌亂,慌忙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臂。
「我、我可以改的,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二郎。」所有的桀驁憤怒不甘怨恨全都化為烏有,樊氏滿臉的不知所措,「我現在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二郎…」
陸二郎搖搖頭,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看向紅木方桌,「你我夫妻,緣盡於此。簽了這和離書,從此你我,各不相干。」
樊氏踉蹌的後退兩步,跌倒在地,怔怔的看著他,眼神極度陌生。
「二郎,你怎能這麼絕情?」
樊大夫人終於忍不住,「我女兒入了你陸家門,便是你陸家的媳婦,如今你當著這麼多的人面前要與她和離,你讓她以後還怎麼做人?你們陸家百年世家,勛貴名門,難道就是這般仗勢欺人,逼我女兒去死嗎?」
「夫人此言差矣。」
藍氏眼神冷淡,「我陸家秉承先祖遺訓,嚴於律己,族中子孫若有過者,必當嚴懲。她入了陸家門,上了陸家的族譜,卻沒守我陸家的規矩。她是我的兒媳婦,犯了錯,也有我這個婆母約束不嚴之過。我兒不在,我便只能將她帶回來,讓你這個生母勸告。但昨天在這個屋子裡,她是如何屢教不改,攀誣他人,口出妄言的,你都聽得一清二楚。你要繼續袒護包庇她,我陸家卻不能留著這麼一個禍害壞我家風。我兒堂堂正正,從來對她以誠相待,她卻未能盡一個做妻子的本分,屢次惹是生非,挑撥離間,鬧得我府中上下不寧。」
她看向面色漲紅已有心虛之色的樊大夫人,「她是你樊家嫁出去的女兒,惹了禍,你樊家可以撇開。但我陸家,卻要深受牽連。說句不好聽的,如她這般所為,我兒便是休了她也無愧於心。你樊家若是不服,盡可四處張揚。這世上自有公道,看看到底是我兒薄情寡義,還是你們母女顛倒黑白,倒打一耙。」
「你——」
論口才,樊大夫人可不及藍氏。更何況此事她女兒理虧,她根本沒有反駁的底氣。
「住嘴!」
樊大老爺低斥一聲,「冒冒失失,成何體統?退下。」
樊大夫人被當堂斥責,臉色漲得通紅,再看看癱軟在地的女兒,不禁悲從中來。她撲通一聲跪在樊大老爺面前,哭道:「老爺,您救救千麗吧,她是您的親骨肉啊…都是我的錯,是我沒好好教她,才讓她鑄成大錯。有什麼懲罰都沖我來,哪怕讓我去死都可以,只要給我女兒一條活路…老爺,她才十六歲,還那麼年輕,如果和離,她這輩子就毀了。您讓她要如何面對那些流言蜚語,這不是要逼她去死嗎老爺…血濃於水,老爺,您真的忍心嗎?」
她拉著樊大老爺的手,哭得肝腸寸斷,「當年我懷著她的時候,您也是期待過的。她小時候,您也是抱過的,您還親自教她練劍騎馬,您也是疼過她的…老爺,我十月懷胎,痛了兩天兩夜,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她是我的命啊老爺…讓我去死,我替她贖罪,您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老爺…」
樊大老爺手臂顫抖。
他低頭看著滿臉淚水的妻子,只覺得心力交瘁痛如刀割。
那是他的親骨肉,他的親生女兒,他怎能不疼?他膝下一子兩女,長子沉穩莊重,長女溫柔嫻雅,都肖似亡妻。唯有這個小女兒最像他。喜歡刀槍劍戟,喜歡彎弓射箭,喜歡縱馬馳騁。便是那不服輸的性子,也與他如出一轍。
只是這個女兒太過桀驁不馴,不服管教,處處爭鋒,與族中姐妹不睦。女子終究與男子不同,終究要嫁人,應該懂得體貼周到溫柔賢惠,將來好相夫教子。所以他苦心教導,盼她與長女一般,能不墮家族門楣。
誰知道小女兒竟是怒容滿面,指責他偏心長女,更是處處與長女為難。他這才漸漸冷落,希望她能悔過。
不成想,她變本加厲。
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到底怨誰?
他看向癱坐在地上的小女兒,若非打擊太過,以她素日的性情,絕不會這樣失魂落魄,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我也想救她,但我已無能為力。」他閉了閉眼,「子不教父之過,你要替她贖罪,那豈非我這個做父親的,也該死?」
樊家眾人齊齊看向他,神色各異。
「老爺…」
樊大夫人神色怔怔,抓著他的手在顫抖。
樊大老爺站起來,走到小女兒面前,彎腰扶她起來。如木偶一樣的樊氏緩緩抬頭看著他,愣愣的,「爹。」
樊大老爺又是一顫,「地上涼,起來再說。」
他語氣柔和,還是昔年疼女兒的那個慈父。
幼年許多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樊氏忽然淚如泉湧,還未站穩她便又跪了下去,「爹,我不要和離,您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我不要和離…」
樊大老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個蒼老的弧度。
他看著自己的手,又看向跪在腳下的女兒,腦海中回想起很多年前,小女兒央求著他帶她騎馬的場景。彼時天真爛漫,單純無邪。如今卻聲名狼藉,滿臉淚痕。
他那驕傲不可一世的女兒,竟已卑微至此。
樊大老爺呼吸急促起來,「起來!」他咬牙,語氣拔高,「我樊家的女兒,便是死,也不該匍匐在地,而是昂首挺胸,驕傲的死,這樣方不愧於祖宗,不愧父母。你是我的女兒,是樊家子孫,上了馬背,就不該困於內闈。將來若有戰事,便與我一同上戰場,方不負為父教你這一身武藝。若能殺得賊寇一二,便當贖罪。若不能,戰死沙場也是女中豪傑。」
他再次一把將樊氏拉起來,「誰也救不了你,只得你自救,聽見了嗎?」
眾人大震,尤其陸家三口。
樊大夫人則是怔忪當場,一直以為老爺不待見女兒,卻沒想到,父愛如山,深謀遠慮。
樊氏怔怔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她張著嘴,未出口,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不許哭!」
樊大老爺抓著女兒的雙肩,疾言厲色道:「自你拿起刀劍那一日開始,便只能流血,不能落淚。你天生就不該拘於閨閣,沙場才是你馳騁之地。你若還認我這個父親,今日就聽我的,簽了這和離書,從此前塵過往煙消雲散。日後錦繡前程,自你足下開始。」
他一把將女兒拉至陸二郎跟前,拿起狼毫筆,塞到她手中,「簽!」
樊氏看著那宣紙上的斑駁字跡,每一個字她都認識,連起來她卻看不懂。或者不是不懂,而是不願意懂。
「孩子…」
樊大夫人顫顫喚她,淚水橫流,卻已無力再阻止。
樊氏整個人僵硬著站在那裡,手裡握著筆遲遲未動。
啪嗒——
墨汁滴落,在紙上暈染開一圈墨跡。
誰都沒說話。
樊氏定定的看著陸二郎,想起兩人初見的情形。
那日風和日麗,馬場之上,玉色長袍男子翻身上馬,身姿凜然。他一勒韁繩,嘴角帶笑眼如烈焰,直直燒進了她心中,從此便患了相思之疾。然而這段緣分,終究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走到今日這地步,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不甘心被他沒有感情的寬容和公式化的相敬如賓。
她忽然輕笑出聲,七分恍悟,三分自嘲。
「好,我簽。」
聞得這一聲,陸二郎才抬頭看她。
樊氏已收回目光,臉色木然,筆尖一落,便毫不猶豫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你滿意了。」
整個大廳無人說話,靜得連每個人的呼吸聲都分得清清楚楚。樊氏的聲音,空靈又帶著幾分漠然譏嘲。
陸二郎眼神微動,終究未出一言。
咔嚓——
樊氏手指用力,狼毫筆從中折斷。
「陸溫亭,你我夫妻,恩斷…義絕。」
她退後幾步,然後轉身,走出去。背影挺得直直的,依舊是從前那個樊家不可一世的二姑娘。
屋子裡靜默幾瞬。
陸三爺起身,「事情已了,貴府既還有內務,我等也不便繼續叨擾,告辭了。」
樊老夫人點頭,「慢走。」
出了院子后,藍氏看向身邊的兒子,「二郎,可有不舍?」
陸二郎搖頭,「此前我與她夫妻一體,她犯下大錯,也有我的責任,我不該那般縱容。如今惡果卻都報應在她一個人身上,我心中總是有虧欠的。」
藍氏嘆息一聲,沒說什麼。
既已和離,前程過往是非功過便一筆勾銷。
幾人出了樊府,還未上馬車,卻聽得馬蹄聲響。
「老爺,公子。」
來人一勒韁繩,馬兒嘶鳴一聲,停了下來,他立即下了馬,急急道:「聖上有旨,城北金縣轄地發現有富商侵佔民田,草菅人命,現調集禁軍立即查證,大公子二公子都在此次所調禁軍之列,國公命小的來傳話,命您即刻回營。」
陸二郎渾身一震,「我現在就去。」
他看向父母,「父親,母親,陛下召令,孩兒先行離去。」
「去吧,注意安全。」
「是。」
陸二郎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
「禁軍出動,整整一千人呢。」陸非煙聽得消息就家裡找季菀了,「沒想到這天子腳下,竟還有這等膽大包天,胡作非為之人,也太猖狂了。」
季菀抿唇,「天子腳下,光天化日都有人刺殺,還有什麼事不可能?」
陸非煙想起兩年前她和季菀一起去西郊,回程途中遭遇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一時心有餘悸,「倒也是。不過一次性出動那麼多禁軍,看來此事不尋常。」
當然不尋常。
昨晚陸非離就與她說了,那些被侵佔良田的農戶們戶籍未消,也就無法移籍落腳。為免多生事端,這些人可能早已被滅口。
十幾個村莊,加起來至少一千多人。
如此喪心病狂,冒險也要殺乾淨,這所謂的別院,必有內情。
------題外話------
這一章貌似犯了眾怒,我想了想,還是把流產的梗兒刪除了。不過新後台有點坑,題目改不了,只能這樣了,囧。
其實樊氏的爹還是不錯的,就醬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