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奪子
六月初,呂氏平安誕下一個男孩兒。
四夫人歡喜得不能自已,當即跪在佛像前燒香叩拜,感謝諸天神佛。
蔣氏已過門,和陸七郎鶼鰈情深,這麼下去估計很快也會傳來喜訊。若搶在呂氏之前生下四房長子,那她也太沒面子了。
陸四爺也很高興,親自給嫡長孫取名,叫做陸爾璋,小名璋哥兒。
嫡子不成器,孫子可不能再養歪了。他叫來妻子,板著臉道:「你不許溺愛璋哥兒。等他滿了三歲,就送去和行哥兒他們一起開蒙讀書。」
四夫人張了張嘴,對上丈夫嚴厲的眸子,底氣微弱,「三歲,是不是太早了?行哥兒現在也沒請先生教…」
「行哥兒都已搬去前院和九郎住了。雖未請先生,卻已識字背詩。大哥說,下半年就請學究入府教授孩子們功課。」
安國公本來想將孫子送去周府,請老太師教導的。奈何老太師年逾八十,操勞半生,也是該好好安享晚年了。
陸四爺語氣淡淡,卻不容置疑,四夫人終究沒敢反駁。
……
季菀懷孕八個月了,身子越發笨重,連院子也不去了,就連散步,大多時候都在屋裡和廊下。行哥兒見母親懷孕辛苦,也懂事的沒調皮搗蛋,母親走哪,他都跟哪兒,一直都乖乖巧巧的。
周氏來看過她兩次,說收到蕭瑞的來信,崔心嬙上個月生了個女兒,叫蕭苑。今年年底,夫妻倆大概會回來過年。
她又想到,蕭雯這個月差不多也該臨盆了。
阮未凝的父親將爵位傳給阮未絡后,便帶著幾個兒子離京回鄉。
換句話說,長寧伯府分家了。聽說因為分家,還鬧了一場風波。長寧伯夫妻二人都對侄兒做過虧心事,雖說阮未絡沒與他計較太多,可也的確是不適合繼續同一屋檐下住著。他年紀大了,這兩年又歷經風波,深覺疲憊,許多東西也看淡了,所以乾脆離開,省得和二房的人見了面尷尬。
高堂猶在,按理說是不許分家的。但阮老夫人這次很是通情達理,親自請來了族老,主持了分家。分家,就代表均分財產。
他只有一個嫡親弟弟,兄弟倆平分中公,都沒意見。
關鍵是他還有三個兒子。這一走,幾個兒子就得跟著他離開,以方便膝前盡孝。阮六郎已經殘了雙腿,將來仕途無望,又是嫡子,長寧伯必然會將財產留給他。其他兩個庶子,就沒份兒了。他們已靠著伯府的人脈和根基,入了仕。如今父親讓出了爵位,又分家,他們身為庶子所得太少,以後仕途上,就無銀錢打點,勢必要走許多彎路。
於是就鬧了起來。
最後的結果是,長寧伯將那兩個庶子分出去,將自己分得的財產,分出四成給他倆,讓他倆平分。剩下的六成,自然就是小兒子的了。
庶女們也都各自出嫁了。
這下子,整個長寧伯府,就只剩下了二房。阮未絡成了新的長寧伯,蕭雯便升級成了伯爵夫人。
然而她頭上,還有個阮老夫人。
這位阮老夫人,季菀是見過的,性格相當強勢。否則從前也不會壓制的長子想把爵位傳給嫡子都不行。她也從阮未凝口中得知,阮老夫人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以前壓著長子,次子那軟弱的性格,也是受她威嚴所懾。如今長寧伯府改朝換代了,然而她老泰山的地位,卻是不可動搖的。
尤其是,蕭雯又是個軟綿一看就好拿捏的性子。
季菀很是擔心,蕭雯以後會被這個老太太欺負。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六月中,蕭雯生下一個兒子,叫阮懷晟(sheng)。季菀自己也是要臨盆的人了,就沒去道賀,只派了身邊人送了賀禮過去。
周氏倒是親自去了。
蕭琅和蕭鈺今年六歲,早已開蒙,頑劣的性子倒是改了許多,天天跟著兄長們在一起學文習武。周氏出門,自然不會帶著兩個兒子。
蕭雯剛生產,虛弱得很,臉上卻流露出柔悅的笑容。
周氏抱著剛出生的晟哥兒打量,她身邊坐著蕭雯的婆母阮二夫人,不,現在應該稱阮夫人了,兩個女人都一臉笑意。
「這孩子長得像你。」
阮夫人仔細觀察孫子的眉目后,如此說道。
蕭雯笑笑,「他才剛出生,哪裡看得出來?容姐姐的雙胞胎,剛出生的時候,看著都像她。長到現在,我瞧著倒是越來越像姐夫。」
玢哥兒和萱姐兒只比行哥兒小半歲,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三歲了。
「倒也是。」
周氏想起兩個外孫,含笑點點頭,然後將晟哥兒輕輕的放在搖籃里。
阮夫人瞧著小心翼翼的動作,想著自蕭雯懷孕以來,周氏親自過來探望了好幾次,每次都帶了好些禮品,待蕭雯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如今看她對晟哥兒的態度,也宛如自己的親孫子。
誰說繼母個個偏私不公?那些個不盡不實的閑言碎語,真是信不得。
周氏操持著蕭府中饋,忙得很,也不能多呆,黃昏時分,便走了。阮夫人親自送她出的門。
阮老夫人聽說后,眉頭微微一揚。
「當初我為三郎求娶她女兒,她看不上,另擇了葛家兒郎,自以為是美滿良緣。如今,蕭家女兒,卻入了我長寧伯府,做了伯爵夫人。比她親生女兒強多了。這不就眼巴巴的跑來巴結了?鄉野里出來的婦人,到底是眼皮子淺。」
給她捶背的大丫鬟春月和嬤嬤給她添茶的丁嬤嬤都沒說話。
人家小女兒雖說嫁得不算頂好,可人家大女兒可嫁了國公府,做了世子夫人,還封了誥命。再則,那葛二郎年輕,又努力上進,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阮老夫人又道:「不過也是。她那前夫不過就是個秀才,若不是她娘家顯赫,她一個寡婦,哪能做蕭家宗婦?她女兒能嫁個舉人便是極好。如今入得寒門官夫人,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若真入了我長寧伯府,怕是還要讓人看我伯府的笑話。」
春月和丁嬤嬤對視一眼,仍舊不語。
周氏的兩個女兒,長女自個兒爭氣,未出閣前就封了縣主,又入了高門為婦,老夫人不好指摘,便拿季容說事兒。雖說時隔三年,但小心眼兒的阮老夫人,顯然還記著當初周氏婉拒她為孫子求娶季容之仇。在她看來,周氏的拒絕,分明就是看不起她愛重的孫子,寧可將女兒嫁給寒門之子,也不願擇她伯府。
所以每次周氏來,阮老夫人都會借口不見她。周氏是來看『女兒』的,也懶得與她虛與委蛇,不見倒還自在。
身邊人都看得分明,唯獨阮老夫人自我感覺良好,還覺得下了人家面子很是解氣。實際上,這舉動既幼稚又可笑,相當的上不得檯面。
人家周氏壓根兒就沒必要巴結討好蕭雯。
阮老夫人不知道是真看不分明呢,還是故意裝不懂,或者自我安慰。覺得周氏艷羨後悔,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其實何必呢?
阮老爺慫,卻是個孝順的。阮夫人更是個賢惠的好兒媳。二少爺雖離府多年,和老夫人疏遠了,但還是敬重她這個長輩的。蕭雯性情溫和,大方得體,都是極好相處的人。
阮老夫人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活了半輩子,該享的榮華富貴也享了。說句難聽的話,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好好的呆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頤養天年多好,非要爭強好勝,把所有人都控制在手心才痛快。前些年因為她鬧騰,整個伯爵府烏煙瘴氣的,還不夠?好容易現在爵位定了,府中也消停下來了,又多了個曾孫子。阮老夫人若能少一些控制欲,多一些寬和,含飴弄孫,上慈下孝,舉家和睦,不知多少人羨慕。
可惜啊,她就是不懂這個道理。
連她們這些伺候的老人,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阮老夫人不知心腹的心思,放下茶杯,道:「明天去把晟哥兒抱過來,養在我身邊。」
春月和丁嬤嬤都是一愣。
丁嬤嬤年資長一些,略微斟酌,道:「老夫人,這…不合適吧?」
人家孩子才剛生下來…老夫人這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知道二少爺不好拿捏,便乾脆把他的兒子搶過來做『人質』,這也太…
「有什麼不合適的?」
阮老夫人神色冷冷,「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哪裡懂怎麼帶孩子?那是我伯府的繼承人,當然要好好培養。」
丁嬤嬤想說,就算少夫人不會帶孩子,人家頭上還有嫡親的婆母,身邊還有有經驗的老嬤嬤和丫鬟。晟哥兒不缺人照顧。至於培養…一個剛出生的奶娃娃,難道還要送去學堂開蒙讀書不成?
這理由,也太牽強。
春月和丁嬤嬤對視一眼,然後小聲道:「老夫人,這事兒,還是得問問二少爺吧?」
「問什麼問?」
阮老夫人立即板下臉來,「我是他祖母,願意幫他養孩子,他難道還敢不樂意?你明天就去,把晟哥兒給我抱過來。」
春月還想說什麼,丁嬤嬤給她使了個眼色,她終究閉上了嘴巴。第二天,恰好阮未凝來探望嫂子和外甥。春月一見她就彷彿遇見了救星一般,連忙叫住她,將老夫人的命令一字不落的轉述。
阮未凝聽到一半就冷了臉。
春月面帶苦色,哀求道:「三姑娘,奴婢只是個下人,老夫人的命令,奴婢不敢不尊。可二少夫人剛臨盆,必然不舍,奴婢不敢犯上…」
話到此截止,言外之意卻已分明。
阮老夫人強勢,說要把孩子接過去就容不得人反駁。春月一個丫鬟,哪裡能扭得過主子?但蕭雯這個伯爵夫人,也是主子,她同樣不敢反抗。若不能把晟哥兒接回去,老夫人免不了要責罰她。她只能請求阮未凝幫忙說情,免她為難。讓她暫時將孩子接走,等二少爺回來后,再做計較。
阮未凝在這伯府生活了十幾年,哪裡不了解她那個祖母的性子?
「我隨你去見祖母。」
孩子絕對不能給阮老夫人抱走。否則她脾氣一上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逼迫,二哥若想奪回孩子,指不定還得被她給安上個『不孝』的罪名。
「三姑娘…」
春月猶豫。
老夫人素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又早和三姑娘鬧僵。她無功而返,還將三姑娘帶過去,老夫人盛怒之下,必然拿她出氣。
阮未凝看出了她的顧慮,淡淡道:「你去找二嬸子,將事情說與她聽。我沒回來之前,你就呆在二嫂那裡。」
春月如蒙大赦,應了聲是匆匆而去。
「少夫人。」
秋彤神色擔憂,「老夫人與您素有嫌隙,您這麼過去,只怕…」
阮未凝神情淡漠,並沒說話。
既然已改朝換代,那不妨換個徹底!
……
自打那次阮老夫人給齊糾送女人,卻被轉送出去后,阮老夫人就和阮未凝徹底鬧掰了。每回阮未凝回娘家,她都不見,阮未凝也不在意,直接去了二房那邊。這次也一樣。所以得聞丫鬟稟報,說她主僕二人過來了,阮老夫人不免詫異,而後冷冷道:「出嫁的女兒,總是往娘家跑做什麼?沒規矩,女戒女德都學哪兒去了?」
「祖母怕是忘了。」
阮未凝的聲音由遠及近,「我自幼喪母,府中姐妹多矣,我又素來是個愚笨的,學什麼都不精。女戒女德這些東西,倒的確是沒學到幾分精髓。」
她素來性子柔和不爭,甚少說話這般夾槍帶棒,綿里藏針。
阮老夫人先是驚於她不請自來,而後聽了這滿含諷刺的一番話,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沒規矩的東西!」她當即怒斥,「誰教的你犯上不敬,與長輩頂嘴的?真以為你嫁人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不敢。」
阮未凝面上仍舊帶著淺淺笑意,不卑不亢道:「祖母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應靜養為上。如此易怒,傷身又傷神,如何還能幫二嫂照顧晟哥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