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娘,您剛才幹嘛不讓我說完…」
上了馬車,甘尋枝便再也忍不住,抱怨出聲。
甘夫人瞪她一眼,「看來是我平時把你驕縱過了頭,才越發的沒分寸。」
甘尋枝撇撇嘴,「我又沒說錯。她又不是我親姐姐,怎麼可能會真心幫我?再說了,她只是個庶子媳婦,能結交什麼權貴宗婦?難道要讓我隨便加個寒門小戶,連個庶女都不如?若不是二姐姐從小就定了親,和陸家的婚事,本該是二姐姐的。」
「這些話,你給我爛死在肚子里。」
甘夫人語氣多了些許嚴厲,警告意味十足。
甘尋枝滿臉不高興,咕噥道:「本來就是…」
對上母親冷肅的目光,她到底沒敢再說下去,面上卻寫滿了不服氣和委屈。
甘夫人輕嘆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大姐姐有這份福氣,是她的造化。女人這一輩子,一半靠出身,一半靠機遇。你若是自己有本事,也能與你大姐姐一般。」
甘尋枝那完全就是酸話,事實根本不像她說的那樣。
陸六郎從前是個不思進取的,也沒有從武的心思。陸三爺夫妻倆就想著給他娶個性子柔和的姑娘,最好就是書香門第的閨秀。他雖是庶子,但也是世家子弟,配個世家庶女還是綽綽有餘的。但三夫人尋遍各家閨秀,都沒有十分合適的。這才尋上了甘家。
甘家不是什麼顯赫門第,又無攀附之心,就算是當時甘二姑娘沒定親,甘家也不可能把嫡女嫁給陸六郎。陸三夫人一開始看中的,就是甘大姑娘甘尋灧。就因為知道這姑娘本分知禮,還是個才女,雖是庶女,但也是長女,勉強也能配得上陸六郎。
從一開始,陸三爺夫婦就沒想過要陸六郎娶甘家嫡女。
甘尋灧出嫁的時候,甘尋枝才七歲,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男女婚配什麼的,她並不太懂,也不知陸家究竟如何顯貴。只知道父親最寵愛的庶長姐,嫁了個庶子。
誰知道今日一見,這個庶長姐卻是相當氣派。連她嫡親的姐姐,都比不上。
一個庶女都能嫁這麼好,她好歹也是甘家嫡女,而且父親又陞官了,沒道理她要低一個庶女一頭吧。
「大姐姐是命好啊,我可沒她的運氣。」
甘尋枝還是小女兒脾氣,驕縱任性,「咱們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如今又是國喪期,那些夫人千金們又不怎麼舉辦詩詞茶會,我想出門長長見識都不行。咱們甘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便是您辦個花宴什麼的,也不會有權貴婦人赴宴。到頭來,我還不是得嫁個門當戶對的小戶。」
她抿抿唇,氣道:「我們家兩個嫡女,加起來都還不如一個庶女嫁得好,說出去都丟人。您想得通,我可不甘心。」
甘夫人暫時沒吭聲。
女兒還小不懂事,只知道眼前看見的,卻不知那些榮華風光背後的辛酸。
每年家中年節時派人入京問候,多少也探出些消息。甘尋灧剛入陸家的時候,也並不那麼順。先是夫妻不順,剛懷孕丈夫就離家遠赴北境,自己一個人將女兒拉扯到兩歲。夫妻團圓還不到兩年,又是分離。且那戰場刀光劍影,兇險無比。陸六郎也是拿命在去拼前程,若是有個什麼閃失,甘尋灧便只能一個人拖著四歲的女兒,以及腹中才三個月的胎兒過下半輩子。陸六郎若立得戰功,夫榮妻貴,也是甘尋灧應得的。
她的確是命好。本來以為嫁了個庸碌庶子,卻硬是將陸六郎氣出了幾分志氣,算是誤打誤撞了。
換了旁人,陸六郎興許就不是今天這個模樣了。
憑甘家如今的門第,再加上和陸家的姻親關係,甘尋枝也能嫁個不錯的人家。她若是有本事做個賢妻,也能旺夫。所以羨慕有什麼用?沒點真本事,便是有強硬的娘家後台,嫁了好夫婿,也未必過得如意。
當年的小周氏,以及去年的元芳蕤,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不想被人壓一頭,你就自己爭點氣。」
甘夫人深知女兒的脾氣,心平氣和道:「當初你大姐姐嫁入陸家的時候,你不是還不以為意嗎?說什麼庶子而已,又不能繼承家業,能有什麼出息。如今看你大姐姐過得好了,你又說這些酸話作甚?」
「我哪知道她運氣那麼好?」甘尋枝氣悶,「不是說她性子古板不討大姐夫歡喜么?我看她得意得很。」
甘氏的性子,陸六郎的確是不那麼喜歡。不過大底是一走兩年,甘氏又做了母親,少了些刻板,多了些柔和。這兩年和陸六郎相處得也還算和諧。這不,今年就懷上第二個了。
甘夫人又是一聲嘆息。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若心平氣和,便該知道,你大姐姐的福分,於你是有好處的。你們同為甘家女,應當同氣連枝,旁人自然就不會小看了你。可你若一味的嫉妒不平,與你大姐姐結仇,那才是旁人口中的笑話,懂嗎?」
甘尋枝自小就有些心高氣傲,和甘尋灧這個庶長姐關係並不好,天然就三分不喜,怎麼可能和平相處?
「娘,她現在再怎麼風光,也只是個庶女。我一個嫡女,難道還要去討好她不成?我才不去。」
「不是讓你討好她。」
甘夫人耐著性子與女兒講道理,「你大姐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的性子我最了解。她雖有些刻板,卻並不狹隘自私,且最是知禮不過。不驕不躁,寵辱不驚。豈會給你臉色看?你嫁得好,她只會為你高興。」
這一點,甘夫人比女兒看得透徹。
個人得失算什麼?家族榮辱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甘尋枝年輕識淺,根本不明白這個道理。
「娘,您真打算把我的婚事交給大姐姐了?」
「說的這叫什麼話?」甘夫人又瞪她一眼,「你爹娘還在,你大姐姐又已出閣,豈能越權干涉你的婚事?我只是讓她多幫忙留意,到最後當然還是得我為你把關。你莫要因自己酸就小人之心,你大姐姐的度量可沒你想的那麼小。」
那可不一定。
這句話甘尋枝也只是在心中腹誹,到底不敢說出來。
回去后,甘夫人又拉著女兒講了好些道理,讓她改改性子,不要再這般的驕縱。在娘家的時候有父母寵著,可出嫁了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可沒人會無底線的包容她。
所謂可憐天下父母心,甘尋枝年幼不知深淺,對母親的叮囑半信半疑,心中仍籠罩著對庶長姐的羨慕和不服。
「你就在家好好獃著,學一學規矩,莫要在人前失了分寸,讓人編排。」
甘尋枝嘟了嘟嘴,「知道了。」
等甘夫人離開后,她抿著唇生了半晌悶氣,又回了自己屋子,坐在梳妝台前,看鏡中倒映出來的那張臉。
黛眉杏目,鵝蛋臉,朱唇點絳,容色屬上層。
她嫡親溫柔端莊,知書達理,是左鄰右舍都讚不絕口的大家閨秀。甘尋灧明儀知禮,才情為人稱讚。
可論起美貌,府中所有姐妹,都不如她。
老天爺給她這張臉,就註定她不該趨於平凡。
……
甘氏尚不知妹妹的心思,她受了嫡母所託,自要盡心竭力。在京中這些年,她也沒少和貴圈那些婦人打交道,當然都是同輩。她平時不大愛管閑事,所以論起婚嫁人脈,她還真是所知不多。
思索后她便去找了嫡嫂小藍氏。
小藍氏聽她說明了緣由,想了想,道:「我上次回娘家探親,倒是聽母親說起,御史莫大了的夫人正在為她的小兒子議親。她與我母親素有交情,還托我母親幫她多留意著。莫小公子今年十七歲,人品端正,風評還不錯。與你妹妹,倒是般配。」
甘氏便又託人去打聽了一番,便將此事告知了嫡母。
甘夫人心裡有了數,很快就向莫府遞上了拜帖。
「我們一家初來京城,人事不熟。久聞夫人親和,貿然叨擾,還望勿怪。」
莫夫人含笑以對。
「甘夫人客氣了,請坐。」
兩人你來我往,看似尋常寒暄,字裡行間卻頗多暗示探尋。莫夫人本就對甘夫人的來意有著疑惑,幾句話下來,便聽出了些貓膩。
素來男女婚配,都是男方登門求親,女子終歸要矜持一些。便是女方看上了男方,那也是派人暗示,請對方主動。這樣方不失顏面。
甘夫人自然不可能一上門就撮合自己女兒和莫家公子,聽著像是上趕著要求嫁似的。只要讓莫夫人明白她的來意,就夠了。
莫家公子雖已十七,但他是男子,成婚晚一些倒也無妨,還等得起。所以莫夫人並不十分憂心。但她也理解甘夫人的急切,畢竟甘尋枝已十四,甘家又不是多顯貴的人家,熬成了老姑娘,就危險了。
甘家大姑娘做了安國公府六少夫人,這個莫夫人還是知道的。事關兒子終身大事,她自不能隨意輕許。便象徵性的借著甘尋灧的名義,誇了甘尋枝幾句,客氣的請她下次帶甘六姑娘上門做客。
這便是也有那個意思了。
甘夫人笑容滿面的回去了,將女兒叫到跟前來,道:「過兩日,你隨我去莫府,拜訪莫夫人。」
「莫夫人是誰?」
甘尋枝對這京城可謂是陌生得緊,也沒有相熟的姐妹,整日里呆在府中苦悶極了。這個時候她便想起了她那位庶長姐,雖說她不喜歡甘尋灧,但甘家在京城沒什麼親朋故友,她想要結交大家閨秀,還是得靠甘尋灧拉線。
「娘,上次咱們去安國公府探望大姐姐,恰好陸三夫人不在,未曾得見。她怎麼說也是大姐姐的婆母,是長輩,咱們兩家作為姻親,還是應該拜訪一下的。不如,咱們明天就去?」
甘夫人詫異,女兒何時這般懂事了?但見她目光滴溜溜轉動,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無奈搖頭。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哪有?」
甘尋枝撒嬌的過去抱住她手臂,「您不是老說我沒規矩嗎?大姐姐嫁入陸家六年,從前咱們是不在京城,顧不上。如今爹入京述職,咱們家也要在京中安居長住,以後兩家肯定是要長期打交道的。於情於理,咱們都該感謝陸三夫人這些年對大姐姐的照顧,不是嗎?」
甘夫人笑道:「你若真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不過啊,此事暫且不急,你先隨我去一趟莫府。這可關乎你的終身大事,更不能馬虎。」
甘尋枝立時睜大眼睛,「終身大事?」
她猛然坐直了身體,「莫家可是世家?官拜幾品?家底如何?」
越說越不成體統,甘夫人皺眉,「你一個大家閨秀,豈能如此膚淺輕狂?我是你娘,難道還會委屈了你不成?後日,你收拾妥當,切記言行端莊,不可失禮,讓人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