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越氏則是臉色慘白。


  她只是想做生意,卻沒想到會給對方鑽了這麼大個空子。此事若解決不好,整個陸家都會跟著獲罪。


  「欽差的摺子已經遞上京了嗎?」


  安國公夫人穩了穩情緒,沉聲問。


  「還沒有。」陸非瀾搖頭,「阿策說,那欽差似乎並不想得罪陸家,所以很順利的被阿策留在了陵川,但這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欽差使臣還跟著有隨行官員,回京后必然會如實上報,更不能直接殺人滅口,否則只會坐實陸家私吞貢品的罪狀。阿策說,他最多只能拖延三天。在這三天之內,必須找到證據,證明這些貢品,非陸家所有。」


  「三天夠了。」


  季菀眉頭舒展,嘴角微勾。


  陸非瀾看過來,揚眉,「弟妹可是已有妙計?」


  「妙計嘛算不上,解決困境還是綽綽有餘的。」季菀目光熠熠,淡聲道:「那群『匪徒』都抓住了吧?」


  「死了幾個,活捉五人。」陸非瀾道:「但都是硬骨頭,一口咬定那批貨他們都沒動過。而且為了逼真,他們還提前滅了一個匪窩,據點都被阿策給端了,什麼都沒搜到。」


  「意料之中。」


  季菀並不意外,「護送貢品的官兵丟失了貢品,必然是要上報朝廷的。而他們並不能證明,劫持貢品的,是越家人。而且,明芳的這批貨,走的是水路,上的是官船,一路上都是經過嚴格檢查的。現在無端端的出現了貢品,戶部那邊也有責任。為了洗清自己,戶部會全力站在我們這邊。」


  陸非瀾點頭,「沒錯。但這麼一大個漏洞,他們不可能想不到。所以,將戶部尚書拉下馬,也是他們的目的。」


  季菀冷笑,「他們當然要把戶部尚書拉下馬,這樣才能把自己的人塞進去。軍餉糧草可都是由戶部發放的,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從中作梗,直接影響到前線戰事。」


  將士們吃不飽穿不暖,如何打仗?到時候他們還可以誣賴是陸家人貪污軍餉。反正私吞貢品的事兒都能做出來,貪污軍餉簡直小菜一碟。


  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一旦罪名坐實,陛下便是有心偏幫陸家,也抵不住眾口鑠金。到時候,陸家至少也得掉一層皮。


  戶部,齊糾就在戶部。


  他和陸非離私交甚好,也得避嫌!


  還真是好算計。


  「但是,我們手中,也有他們的把柄。」到這個地步,明著是掰不回來的,只能玩兒陰的。


  「我父親抓住的那幾個人,還在刑部,現在應該也審得差不多了。」


  「一面之詞而已,怕是起不了什麼關鍵性的作用。」陸非瀾道:「岳家數代功勛,若有人蔘奏,他是有面聖為自己開脫的權利的。到時候,他可以說刑部刑訊逼供,做不得數。畢竟,沒有物證。而且,一旦貢品的事兒鬧開了,他更有理由說是陸家聯合刑部誣陷他。到時候,刑部,還有你父親,都脫不了干係。」


  就是因為牽連甚廣,具體環節不好操作,陸非瀾才大老遠的親自跑這一趟。


  「誰說要證詞了?」季菀則道:「沒有物證,說什麼都是一面之詞,這事兒根本不能擺到明面上來。」


  陸非懶挑眉,笑了。


  「談判。」


  「對。」


  兩人目光對視,顯然都想到了一塊兒。


  「但即便是一面之詞,只要招認了,按照規矩,岳侯也得去配合刑部查案。只要刑部一立案,會查出些什麼,就不一定了。殺人越貨,當街行刺,強搶民女,有這麼多劣跡,我就不信他們岳家能幹凈到哪兒去。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冒這個險。至於貪污貢品,這個罪名,也得有人來背。」


  「誰最合適?」


  季菀露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岳侯一心想要扶持二皇子為儲君,宮中那位,不就是最好的人選么?貢品現在可咱怎麼手上,最後怎麼處理,不也是咱們說了算么?他為了洗乾淨,是絕對不敢插手的。」


  這樣一來,燙手山芋就成了香餑餑。


  她兒子差點摔斷腿的這個仇,季菀可是記著呢。


  「牽扯到後宮的話,就得請皇后幫忙了。」


  「等會兒我就進宮一趟。」


  陸非瀾道:「我和你一起去。」


  季菀一愣。


  安國公夫人也忍不住道:「阿瀾…」


  陸非瀾淺淺一笑,「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單獨回京通風報信,陛下很快就會知道。為了查清這件案子,陛下肯定會讓皇后召她入宮覲見。既如此,她倒不如爭取主動權。


  季菀沒說話。


  她大底能明白陸非瀾的心思,見皇后,總比見皇帝好。這個時辰,陛下正在上朝,剛好可以錯開。


  商議好后,兩人便整裝停當,進宮去了。


  季菀主動入宮,皇后還有些詫異。又聽說陸家早年出嫁的大姑娘也回京了,並且一起入宮朝拜,她心中更是波濤洶湧。


  入京這麼多年,她對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的心思,也是知道個七七八八的。說不好奇,那是騙人的。她想過,或許某一天,她終有機會能見到陸非瀾,卻沒想到,是在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時機。


  「宣。」


  她深吸一口氣,正襟危坐,目光直視前方。


  季菀和陸非瀾並肩走了進來。


  皇后的目光,下意識的便落到了季菀身邊的陸非瀾身上。


  陸非瀾年少時就是京城的風雲人物,沒有一般大家閨秀的驕矜,她年輕的時候性情舒朗不羈,肆意飛揚,從不遵守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一套。小時候她也常進宮,哪怕是時隔多年,也沒有半分對這座宮廷的陌生和忐忑,對宮裡的人,更是沒有半分的畏懼和緊張。


  鳳顏不可窺。旁的命婦入宮朝拜,都會小心翼翼的低著頭,生怕冒犯了皇后鳳顏。但陸非瀾自打踏入宮門開始,目光就平視前方,直到現在,也如此。所以皇后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她的目光。


  當下心中便是一震。


  陸非瀾的目光平靜如水,卻又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她分辨不清,卻知道,那是讓她夫君念念不忘的光。


  平和,卻又透著一股子凌厲。


  這凌厲並不讓人反感,反而會讓她的眉目更添英氣。哪怕她已三十齣頭,卻仍有少女般的朝氣和肆意。


  他夫君心儀的女子,原來便是這般模樣。


  芙妃的容貌,與她有六分相似。然而氣質,卻只能說是東施效顰。


  所以她能獲寵,卻無法得君心。


  「臣婦季氏(陵川薛陸氏),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安。」


  皇后驚醒,目光里那層迷離之色褪去,換上公式化的笑。


  「平身。」


  陸非瀾也是第一次見皇后,只是粗略的打量了一眼。溫雅端莊,標準的大家閨秀模樣,氣度從容,也很符合皇后的身份。


  她弟弟年少時就跟還是三皇子的陛下稱兄道弟,陛下比她小一歲,她出閣的時候,宴承軒才十四歲。他娶妻的時候,陸非瀾第二個孩子都能跑能跳了。這麼多年,她也沒回過娘家幾次。皇子皇孫的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宴承軒的妻子,必然也是先帝做主給賜婚的。


  當年京中有點名氣的世家閨秀,陸非瀾基本都見過。眼前這個,是個生面孔。她想起從前似乎聽她弟弟說過,當初的大皇子妃,非京城人士。可到底祖籍何處,出身何族,她卻是忘記了。


  「久聞薛夫人大名,今日總算得見真容。」


  皇后笑容和藹,沒有半分勉強,也未對眼前這個佔據她丈夫心的女人有半分敵意。


  這才是真正的雍容大度啊。


  季菀心中無限佩服。


  若是陸非離心中住著個白月光硃砂痣,她自覺做不到皇后的淡然從容,微笑以對。


  陸非瀾微笑,「讓娘娘見笑了。」


  皇后是個美人,屬於溫婉嫻靜的美,沒有半分的張揚和攻擊性,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本宮雖非京城人士,但入京十多年,對夫人的事迹,也是聽過些許的。」皇后眼中含笑,「心中甚為欽佩。」


  「娘娘言重。」陸非瀾從容微笑,「您是一國之母,如滄海明珠,天下女子與相比,也不過螢火之光。」


  換了十多年前,這等虛偽之詞,陸非瀾是最為不屑的。但嫁人後,很多東西哪怕是不喜歡,還是得學。


  作為宗婦,不可能一輩子就呆在家裡,總要和那些貴婦人們應酬。多年下來,陸非瀾已能做到遊刃有餘。


  皇后又是一笑。


  「夫人此次進京,是為探親嗎?」


  「探親只是順便。」


  皇后一愣。


  外嫁多年的女子,難得回娘家一趟,竟還是順便。這種話,其實十分不妥,甚至是不孝的。但陸非瀾就這麼雲淡風輕的說出來,竟讓人沒半分反感和不喜。她彷彿生來如此,天性散漫,不拘泥於世俗禮節,也不在乎旁人的閑言碎語。


  「那麼夫人今日入宮,想必是有要事。」


  「娘娘睿智。」


  陸非瀾向來就不喜歡拐彎抹角,「前幾日臣婦的弟妹在街上遇刺,想必娘娘也是知道的。」


  皇後點頭。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陛下已著刑部徹查,本宮也有所耳聞。想必,也快要有結果了。」


  陸非瀾輕笑,「娘娘是聰明人,豈會不知,此事無論怎麼審,都不可能有結果的。」


  皇后不語。


  聰明人面前,無需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虛偽之詞。


  「臣婦離京多年,對京中之事不甚清楚,但從弟妹口中得知一二,大概也能猜出,此事的罪魁禍首是何人。臣婦想與皇后說的,是另一件事。」


  既要求人幫忙,自然就不能有所隱瞞。所以她很坦然的將貢品一事,盡數相告。


  皇后眉頭一挑,顯然也十分吃驚。


  「貢品失蹤,尚未有消息傳來…」


  話說到一半,她便住了口。


  「陸家世代只忠陛下,每個陸家兒郎,都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從不結黨謀私。可現在,有人為了私利,使用這般下作的手段,更甚者還有其他圖謀。相信不用臣婦說,娘娘心中自明。」


  皇后仍舊沉默。


  此事一旦通過奏摺出現在陛下跟前,就不可能不露風聲。所以,只能通過其他渠道解決。


  「娘娘。」


  季菀看著皇后,認真道:「欽差大人很快就會回京,一旦捅破,此事便不好辦了。今日我二人進宮,便是求娘娘相助。」


  皇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方道:「你們要本宮如何相助?」


  季菀和陸非瀾對視一眼,道:「禍水東引,借刀殺人!」


  皇后道:「你們有把握?」


  陸非瀾平視她,「如果娘娘肯幫忙,便有。」


  季菀神色認真,「娘娘也該知道,此事若成,於您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芙妃的動作那麼頻繁,擺明了要和皇后要和大皇子爭。皇后再是與世無爭,也得為自己的兒子籌謀。扳倒了芙妃,對她自是有利。


  皇后又笑了下。


  「既如此,本宮自然沒有理由不答應。」


  ……


  宴承軒下朝後來到中宮,季菀和陸非瀾卻早已離去。他目光只是淡淡逡巡了一圈兒,便收了回去。


  皇后道:「她們剛走,大底才出後宮。陛下現在傳召…」


  「不必。」


  宴承軒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


  皇后默然。


  夫妻倆相對無言。沉默半晌,皇后才道出陸非瀾帶進京的消息。只是普通陳訴,沒有帶半分情緒和主觀判斷。


  她從來都這般懂事,從來都擺正自己的位置,不添亂不臆測,某些事情她知道,也從不會掛在嘴邊。


  正因如此,宴承軒才對她分外敬重。


  「芙妃近來如何?」


  宴承軒抿了口茶,淡聲問。


  皇后道:「三公主還在病中,芙妃近來一直沒踏出宮門半步。」


  宴承軒笑了下,「她倒是沉得住氣。」


  皇后沒說話。


  宴承軒手指放在桌上,若有似無的敲擊著桌面,一下一下,似樂律節奏。


  皇后眼神微黯。他往日來,雖也不多話,卻不會這般神態。這麼快就來了,必然是下朝後就直奔後宮。看起來似乎不在意陸非瀾的去留,心中卻早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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