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大結局

  他稱呼已換,晏承軒剎那間有些恍惚,半晌方道:「我讓她的女兒做太子妃,將來的皇后,給與薛家滿門榮耀,給她無上尊崇的地位,不好嗎?」


  「阿姐若是貪慕虛榮之人,當年便入宮了。而你,也不會將她放在心中這麼多年,不是嗎?」


  晏承軒無言以對。


  陸非離笑笑,「阿姐回來兩年之久,其實只要你想,隨時都能見她。但是你不敢,你怕見到她,因為你知道阿姐的性子,她不可能答應送自己的女兒入宮。你害怕她會討厭你,對嗎?」


  晏承軒仍舊沉默,放在身後的手卻下意識的握緊。


  陸非離嘆息一聲,「既如此,又何必強求?」


  晏承軒垂下目光,半晌方道:「大概是,終究不甘吧。」


  這樣的話,他也只敢在陸非離這個發小面前承認。


  不甘心痛失所愛,不甘心輸給薛策,不甘心和她此後再無瓜葛。


  「二十多年了。」


  陸非離目光微微悵惘,「你該放下了。」


  帝王之愛,也非一般女子能承受得起的。陸非瀾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當年她寧可躲去邊關,也要斷了晏承軒的念想。寧可下嫁,也不願入帝王家。大概正因她如此的與眾不同,才讓晏承軒這麼多年來都念念不忘。


  晏承軒苦笑一聲。


  「或許吧。」


  他微微闔眸,腦海里浮現許多少時記憶,全是少女明亮的容顏銳利睥睨的目光,照見他半生喜樂。那是十三歲以前的陸非瀾。


  十三歲那年她定親以後,從此兩人就再沒見過。


  時至今日,二十三年整。


  這些年裡,他不是沒想過,再次見到陸非瀾,是什麼樣的光景。他會在她回京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去見她,藉此以慰多年相思。


  他甚至想好了,要對她說什麼。


  但等到她真正回京,他卻怯懦了。


  因為他知道,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肆意飛揚的少女,而是如今薛家宗婦薛夫人。她有心愛的丈夫,有三個兒女,她有幸福美滿的婚姻。


  他的千言萬語,於她而言,是沉重的負累。


  哪怕他如今是萬人之上的帝王,掌握天下生殺大權,卻獨獨得不到一個陸非瀾。年少的時候他有過叛逆瘋狂的想法,將她搶回來,鎖在身邊。可若是那樣,她定會恨他吧。也再不會對他笑,再不會有那樣明朗肆意的目光。


  那不是他想要的。


  避而不見,只是害怕那些陰暗的念頭再次復甦。


  「你今日,便是特地來規勸於我的?」


  「是。」


  陸非離神色坦然,「上一輩的是非恩怨,不該牽連到孩子們。」


  晏承軒轉過頭來看著他,「我看子染很喜歡你家曦姐兒,皇后也有意結親。」


  「曦兒還不到八歲。太子殿下居於深宮,鮮少接觸世家千金,自然便對曦兒多幾分關注。」陸非離語氣淡淡,「至於皇後娘娘為何有結親之念,陛下難道不知?」


  晏承軒默了默。


  皇后是個好女人,溫柔美麗,知書達理進退有度,奈何,他早已心有所屬,唯有給與她尊崇的地位和信任。他也知道,這次若非他動了想讓太子和薛家結親的念頭,以皇后素來隱忍的性子,絕不會故意和他作對。


  「不用如此緊張。」晏承軒嘴角微揚,露幾分笑意,「你閨女雖討人喜歡,不過她那性子的確不適合做太子妃,更莫說中宮皇后。梓潼有此念頭,也不過與我賭氣罷了。你們這做父母的不答應,難道我還非要強人所難不成?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緣分這種事情,還是得看他們自己。你我便是各持立場,替他們謀算再多,也無濟於事。」


  陸非離微微挑眉。


  晏承軒這話看似妥協,其實是以退為進。他不以皇權施壓,可將來若太子真的看上陸、薛兩家其中一個姑娘,他還是會做主賜婚。


  作為帝王,他能退讓至此,已是不易。


  陸非離沉默不過須臾,便笑道:「說得也是。孩子們遲早會長大,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我們做父母的,不能事事都替他們做決定。」


  晏承軒也笑。


  「所以,你回去告訴你媳婦,以後別再像老雞護小雞那樣把閨女護在懷裡不讓她出來見人,外面的世界縱有風霜刀劍,不還有奼紫嫣紅繁花錦繡么?」


  「那是自然。」


  陸非離微笑,「陸家的女兒,從來不做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


  兩人相視一眼,各自一笑。


  對面樓閣之上,迴廊之中,皇后和陸非瀾並肩而立。


  「其實,我很羨慕你。」


  靜默良久,皇后才開口。


  「但,我並不嫉妒。」


  陸非瀾目光沉靜,淡淡一笑,「您是一國之母,巔峰之上,世間女子在您面前皆如塵埃,娘娘無需羨慕任何人。」


  皇后笑一下。


  「每次見你,我都能對陛下的心情更多一分體會與理解。也難怪,他對芙妃只有寵,沒有愛。」她回過頭來看著陸非瀾,「我羨慕的,不是陛下對你的情分。而是…」她頓了頓,語氣多了些許的悠遠悵惘,「你說咱們女人一生所求為何?莫過於一人一心,歲月靜好罷了。這深宮高牆,縱有富貴尊榮,卻也是漏液孤涼。」


  陸非瀾問道:「那麼娘娘今日所得,可有悔?」


  皇后沉默下去。


  陸非瀾微笑,「當年我出嫁的時候,父親對我說,路是自己選的,就算荊棘遍地,也得咬牙往前走。我說,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我寧可縱身跳下,也絕不回頭。所以這些年來,我從未後悔過。」


  皇后深深凝視她,半晌一笑。


  「我曾聽過關於你的許多傳言,粗俗,無禮,沒家教,魯莽,兇悍,狹隘…」她莞爾,「但我見到的,卻和他們完全相反。我眼中所見的陸非瀾,胸襟寬廣,目光高遠。有你這樣的母親,令嬡將來必也非尋常人。」


  陸非瀾聽到此眉頭一挑。


  皇后落落大方的一笑,「從前是我狹隘,限於個人情愛得失,未曾客觀去看待某些事。或許,陛下才是正確的。」


  「娘娘此言差矣…」


  「不必驚慌。」皇后目光溫和,「我雖不知陸大人今日與陛下說了什麼,但想必陛下的心思已不復最初堅定。那麼,咱們不妨交給上天決定,如何?」


  不得不說,夫妻的緣分,還真是天註定。


  帝后雖算不得伉儷情深,卻也彼此性情相投,很多時候,還真是心有靈犀。


  陸非瀾看了看對面的君臣二人,晏承軒似乎有所感應,回過頭來。隔著遙遠的距離,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只能有個模糊的身影。


  二十多年空白時光,彷彿都在那一刻,圓滿,而後,終結!

  陸非瀾目光未曾過多停留,自然也沒看見,對面閣樓之上,帝王的目光久久凝注在她身上,彷彿便是一生。


  「我一直相信,人定勝天。」她笑意微斂,「臣婦,告退。」


  她轉身,背影漸漸消失於迴廊深處,直到這一方天地再無她的任何蹤影。


  晏承軒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抓住那抹縹緲的影子。但身前是硃紅色的欄杆,而更遠的,是茫茫空遠,看不見的距離鴻溝。


  不是二十三年的離別空缺,是她的心,早已對他豎起了堅硬的城牆,拒絕他靠近分毫。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刻坍塌。


  他微微一個踉蹌,雙手抓著硃紅色的欄杆,腦海里的記憶剎那翻覆顛倒,歸於混沌。


  陸非離目光輕嘆,退後一步,雙手抱拳。


  「微臣,告退。」


  他走出閣樓,去上書房帶走已經十一歲的兒子,父子倆一同走出宮門,上了馬,一路疾馳,直到安國公府幾個金色大字赫然入目。隔著一道門,他的妻子和孩子們,都在等他。


  離家三載,春夏秋冬,在這一刻,剎那遠去,只剩下即將而來的久別重逢。


  他一步步的走進去,一路行過報喜聲不斷。他充耳不聞,含笑踏入,在二門處停下。


  「爹。」


  一個粉紅色的影子飛速奔來,他彎腰接住,目光卻透過女兒的肩,看向含笑站在不遠處的妻子。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秀山初遇,她搭弓射箭,獵得山雞,尋得人蔘。他持劍威逼,她惶然失措,回頭卻一臉驚艷。


  相識至今,十七個年頭。當年那個梳著一根長辮,面黃肌瘦滿身補丁的姑娘,跨越十七年的歲月長河,與眼前雍容華貴沉靜美麗的女子重合。


  不同的是,她身邊一左一右牽著兩個小蘿蔔頭。


  他的妻子,他的兒女。


  他牽著長子,抱著長女,緩緩向她走去。


  「阿菀,我回來了。」


  季菀微笑抬頭,眼裡湧出了淚光。


  「歡迎回家。」


  三日後,安國公遞交辭呈,其子陸非離正式繼承爵位,成為新一任安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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