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004章 有緣無分
「偶遇?」
七夕節放花燈,其實也是隱形的相親會。平日里被約束在家的閨秀們,在那一日可以出門放燈,當然身邊得有丫鬟跟著。
季珩雖養於蕭府多年,但畢竟不是蕭家人,他和兩個姐姐不同,將來功業都要靠自己。就算蕭時大方,肯分他一份家產,可他終究還是姓季。世家貴族們,骨子裡都是注重血統傳承的。所以平日里那些出身尊貴的望門世家公子們,很少有願意和他做朋友的。所以他大多時候,都是呆在府中讀書練武,也不怎麼參加宴會之類,對京城那些個大家閨秀,也不熟悉。逛一回花燈會,居然還真碰上了『有緣人』?
季菀又驚又喜。
「知不知道那姑娘是哪家的?」
「行哥兒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沒看清。」陸非離道:「不過他如果真有心,你母親想必會安排。」
「說得也是。」
母親現在最操心的就是弟弟的婚事,昨夜回去后肯定會問季珩身邊的小廝。
「對了,說起這個,今天母親不是也安排了九郎和花家姑娘相看么?如何?」
昨天那麼好的機會,也不用太過顧忌男女大防,還能一起逛街看花燈,培養感情,一舉兩得。
若非擔心打擾了小叔子和未婚妻約會,季菀就直接拖陸非馳帶兩個孩子出去玩兒了。
「他還沒回來。」
季菀勾唇,「流連忘返?這麼看來,的確是好事將近。」
陸非離在她身邊躺下,「這些事呢,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不早了,睡吧。」
「嗯。」
……
陸非離要上朝,早早的就走了。季菀多睡了會兒才起,穿戴整齊后就去和落梅居給婆母請安。
老夫人(老安國公夫人,以後都統稱老夫人)神色有些懨懨的,似乎不太高興。
季菀便關切的問了兩句。
老夫人嘆了聲,「九郎和花家姑娘沒緣分。」
季菀一愣。
本來想問,但看婆母眉間帶愁,似有些不悅,猜到這事兒怕是有什麼隱情,便沒再多問。
等中午陸非離下朝回來,季菀說起此事,陸非離道:「早上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聽說了。我也問過九弟,花家姑娘,早有意中人。但她母親一心想讓她嫁入京城權貴,結兩姓之好,所以才帶她來京城探親。她心中不願,又無法違逆父母之命,只好暫從。昨日實在忍不住,便和九弟道出了原委。」
季菀心中暗驚。
婆母早和花二夫人達成了默契,兩家將要結兒女姻親的事,在圈子裡也早就傳開了。此時若是反悔,陸非馳身為男子倒是沒多大影響。可花羽落,名聲必然受損,無法再立足京城。到時,花二夫人就只能將她帶回咸寧。花羽落也就能得償所願,嫁給自己的心上人了。
這個時代女子的名聲猶如性命,沒想到這花家姑娘為求良緣,竟能捨棄至此,倒也是個性情之人。
「怪不得母親心情不好。」
花二夫人隱瞞此事,只為了攀附才和陸家結親,婆母肯定不高興。
上個月花二夫人攜女登門拜訪,季菀見過花羽落。那姑娘長得美,性情也溫雅嫻靜,婆母很喜歡。好好的親事就這麼沒了,婆母肯定心情抑鬱。不過其母如此勢利虛榮,若真結兩姓之好,也未必是好事。
「母親最喜歡曦兒,你帶著她多去母親那坐坐,她嘴甜,母親見了她心情就好了。等過段時間,這事兒也就煙消雲散了。京城裡多的是適齡的千金閨秀,總能挑出個和九弟有緣的。」
「嗯。」季菀點頭,「我知道。」
下午季菀就讓丫鬟帶著女兒去了落梅居,小丫頭最擅長撒嬌賣乖拍馬屁,哄得老夫人眉開眼笑,心情頓時舒朗了許多。可隔了一日,花二夫人又來了。當時季菀就在落梅居陪婆母說話,幾個孩子圍在一旁,其樂融融。聽了下人稟報,老夫人臉色就淡了下來。
「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不見客。」
這般直接將客人拒之門外的舉動,她很少做。可見是真的生氣了。
陸、花兩府聯姻基本上已是板上釘釘,花二夫人對自己的女兒很有信心,說是讓兩個孩子見一面,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她篤定七夕后安國公府就會派人前來商談定親的事,卻沒想到等了一日都不見陸家的人上門。她心中有疑,便將女兒叫到跟前來詢問。
「翠紅不是說,昨晚你和陸九郎相談甚歡么?陸老夫人也已經見過你,對你很滿意。咱們在京城逗留已久,不日就要回咸寧,陸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按理說,今日就該派人來提親才對,怎的到現在還未有動靜?」
事到如今,花羽落知道瞞不住了,索性便道:「陸家的人不會來了。」
花二夫人臉色微變,「什麼意思?」
花羽落深吸一口氣,道:「我已和陸九公子坦言,此生只嫁心中所系,不結政治姻親。」
花二夫人大怒。
「放肆!」
花羽落直接跪下來,「女兒辜負娘的期望,甘願受罰。只是,若所嫁非人,一生煎熬,女兒寧可出家為尼。」
她眼眶微濕,聲音雖微顫,語氣卻堅決。
「還望娘成全。」
「你——」
花二夫人氣得臉色鐵青,「你知不知道,為了你的婚事,我費了多少心血?眼看著即將定親,你竟自斷姻緣,你…你簡直要氣死我。」
花羽落肩頭瑟縮,眼淚落了下來。
花二夫人捂著胸口,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你知不知道陸家是什麼樣的門第?滿京城多少世家權貴都想與陸家攀親而不得。陸老夫人看上了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以為我讓你嫁陸家,就只是為了政治聯姻?陸家家風嚴正,男子磊落正直。你若嫁過去,可餘生順遂無憂。你怎麼…怎麼就不明白我的苦心?」
花羽落沒說話。
她知道,除了這個原因。更多的,母親是想靠和陸家聯姻的關係,讓父親能夠進京述職。將來從花家分出來,也不至於太過寒酸。可那是她一生的幸福,她不願用以交換。為了家族聯姻,和心上之人勞燕分飛,雖獲榮華,卻餘生凄涼。這是她的表姑,如今的榮國侯府二少夫人謝氏親口對她說的話。
她不願重蹈覆撤。
「你給我回去,好好反省思過。」
女兒年輕不懂事,以為情愛大於一切,哪裡知道現實的殘酷與艱辛?兩姓姻親,情投意合只是錦上添花。若分離了花家這棵大樹,又因婚事不遂而名聲有暇,那瞿家還會看上女兒么?就算瞿家小子不介意,頭上婆母可未必會給女兒好臉色看。日子久了,夫妻二人必生隔閡,到頭來還是一對怨偶。
陸家可不一樣。陸九郎年紀輕輕已有軍職在身,前途無量。她早就打聽過了,陸家家風極為嚴謹,那安國公夫人還出身有暇,人家還封了誥命。陸老夫人又對女兒滿意至極,以後女兒嫁過去,必不會受委屈。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花二夫人都不會放棄這門婚事。於是第二天,她便親自去了安國公府,予以挽救。誰知道,往日待她熱情親厚的陸老夫人,今天卻避而不見。
花二夫人當即心中一沉,知道強求無用,只好板著臉悻悻而歸。
多日心血毀於一旦,她心中惱怒至極,想著得找個機會,從陸九郎那邊下手。誰知道,沒隔幾日,就聽聞陸老夫人已重新為小兒子議親。
原本她還想著,陸九郎年輕,若對女兒生了情絲,必然不舍。陸老夫人愛子心切,十有八九會鬆口。到時候她再放低姿態,解釋一番,自然水到渠成。
卻沒想到,落得這個結果。
陸非馳對花羽落卻有好感,但他畢竟就見了花羽落一面,且剛見面人家姑娘就直接道明了心事,他堂堂男子,行事磊落,自不會強迫糾纏。雖不喜花夫人行事,但也未曾遷怒花羽落。就此打住,日後各自嫁娶,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他也未曾有什麼失意的情緒。
花二夫人還不死心,再次登門。這次,陸老夫人未再稱病不見,而是像往常那樣,讓丫鬟帶她來了正廳。
這是最後的機會,一定要牢牢抓住。
花二夫人理了理情緒,道:「小女羽落年輕不知事,衝動莽撞,讓您見笑了。」
陸老夫人笑了一下,淡淡道:「夫人此言差矣。令嬡知書達理,坦誠明朗,倒是比許多巧言令色笑裡藏刀的人強得多。也難怪,我家非瀾對她讚不絕口。」
花羽落這敢愛敢恨的性格,可不就和年輕時候的陸非瀾別無二致么?
花二夫人臉色微僵,自然聽出了她口中『巧言令色笑裡藏刀』的人指的是自己。
「您言重了,小女養於閨中,沒見過什麼世面,若言語之中有何衝撞之處,我代她向您賠罪致歉,還望您莫往心裡去。」
陸老夫人又笑了笑。
「你我都是做母親的,我理解夫人的心情,也十分欣賞令嬡,但是…」她頓了頓,道:「我陸家素來不強迫子女做他們不喜歡做的事。犬子既與令嬡無緣,咱們做長輩的,若是強求,怕是會弄巧成拙,畢竟我們不能代替他們過一輩子。夫人說,對嗎?」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是明確拒絕。
花二夫人再是厚顏,也不好意思繼續強求,臊著臉應了,訕訕離去。
第二天,她便帶著女兒離開了京城。流傳了幾日的閑言碎語,也很快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