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觀音婢力齊兄弟心 李二郎奇謀定大計
之後一連數日,世民都為如何勸進留守而苦惱。這一日淩晨,世民突然恍然大悟,與其在這裏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要領,不如先去勸進,在反複的勸進當中去揣摩留守的心思。於是當日晌午,世民來到留守的書房。這個時候他看見留守正在那裏凝視著一幅地圖,世民走過去行禮,說:“我有一言要說給父親大人聽。”留守把視線從地圖上移開,捋著胡須說:“先坐吧!”世民落座之後說:“如今皇上無道,社稷動搖,不知道父親有什麽打算呢?”留守說:“唯有盡忠職守而已。”世民說:“雖然當今社稷不穩,皇上仍然有機會讓天下重回平靜。”一聽這話留守笑著說:“說說看。”世民說:“當年漢武帝好大喜功、窮兵黷武,以至於民生凋敝、社稷動搖,在此危機時刻,漢武帝下輪台罪己詔,把自己的過失昭告天下,恢複文景以來的做法,從而讓天下重回平靜。漢武帝有識人之明,又能夠反省自己的過失,不愧為曠世之英主也!”
留守點點頭說:“你想讓皇上學習漢武帝。”世民說:“當今皇上文韜武略,不輸秦皇漢武。隻可惜做事不計成本,心中不存百姓。不能愛惜民力,不能克製自己的需求。更重要的是朝中的文武大臣都不入他的眼睛,自以為憑借一人之智,就可以成就萬世之功。”留守說:“你就說皇上怎麽做才能夠避免社稷傾覆。”世民說:“下罪己詔反省自己的過失此其一,返回長安此其二,赦免所有起事之人此其三,開倉放糧此其四。總此4條,皇上如果都做了,則天下之危局可以迅速化解。”留守說:“你說的這些辦法,很多人都想到了,甚至包括皇上身邊的近臣,現在最難的是沒有人能勸說皇上怎麽做,因為之前勸誡的那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剁了腦袋,皇上隻愛聽他願意聽的話,如果你有辦法能夠讓皇上回心轉意,大隋朝就真的有救了。”世民說:“如果是這樣,那就是天要滅大隋朝,父親要如何自處呢?”
一聽這話留守,一臉驚異的看著世民。真沒想到之前的那一車話居然都是鋪墊,麵對世民提出的問題,留守沉吟良久,說:“我之前說過了,唯有盡忠職守而已,但願皇上能夠及早回心轉意,不要滯留江都。”世民說:“父親可能不知道,皇上最近又下了旨意,在江南修了一座跟洛陽的皇宮相比肩的宮城。”留守歎口氣說:“我也為此痛心不已,聽說皇上在江南整日玩樂,對於朝政大事不聞不問。”世民說:“父親,皇上沒有辦法保全自己的社稷了,現如今起事的人像是放煙花一樣此起彼伏,我們應該早做準備。”留守說:“你可別忘了,咱們與隋朝皇室是親戚,別人可以辜負隋朝,唯獨我不可以那麽做。”世民說:“父親並沒有辜負隋朝,是皇上自己沒有辦法保全社稷了,像父親這樣的有德之人如果不出來爭一爭,不知道會便宜了哪一個賊人,如此豈不是更對不起隋朝。”
留守看著世民,說:“你想怎麽樣?”世民說:“我們應該結交豪傑、招兵買馬,等時機成熟就發兵直搗長安。這叫居天下之中,然後發兵征討諸賊,這叫合四海於一。果真是這樣,父親就是一朝之開國皇帝,而我就是開國之元勳。”不等留守再問,世民說:“隋朝大勢已去,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要忠心耿耿保著隋朝,這是愚忠,如果我們能夠順應天時,奠定了李家的萬年基業,一方麵可以光宗耀祖,另外一方麵我們也可以盡最大的努力保全楊家的香火,甚至可以延續他們的榮華富貴。文皇地帝下有知,一定會感激父親大人的。”留守冷笑著說:“我真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是個梟雄。”不等世民再說話,留守不耐煩的說:“限你7日之內不準出門,給我好好的在家中反省。”
世民回到家中,越想越覺得不平,說:“我一心為李家著想,也為楊家著想,可父親為什麽就是不能體諒我的這份苦心呢?像父親這樣的英雄如果不能出來拯救萬民於水火,天下的黎明百姓不知道還要吃多少年的苦。”觀音婢把一個熱騰騰的白麵饅頭塞給他,說:“你這一天餓了吧!吃個饅頭。”世民把臉扭過去,觀音婢說:“你對父親大人說的這件事是天大的事,父親怎麽可能輕易答應下來呢?他一定會反複權衡,再做決定。”世民說:“時機轉瞬即逝,要是錯失戰機悔之晚矣!”觀音婢說:“你要知道父親熟讀兵書戎馬一生,不會不知道你所說的戰機,隻是咱們李家受隋朝大恩,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挑起反欺直撲長安,天下人會怎麽看我們李家?在這種情況下,宇內之子民會覺得父親是有德之人而依附於他嗎?再說北方的胡虜一直虎視眈眈,要是他們長驅直入,從背後捅咱們一刀,後麵發生的就不是五胡亂華,而是我們整個華夏都要從胡虜的鐵蹄之下苟延殘喘了。”
聽了觀音婢的話,世民目瞪口呆,說:“想不到你居然有這樣的見識,能夠娶你為妻,世民實在是三生有幸。”觀音婢說:“先不管父親同意不同意,該做的準備要繼續進行,到時候隻要父親一同意,我們就可以立即行動起來。”世民點點頭,觀音婢繼續說:“現在那麽多人起事,但他們此起彼伏,如同煙花一樣,隻能璀璨於一時,之所以出現這種局麵,是因為這些人準備不足。如果我們不能做足夠的準備,貿然起事,我們的下場不會與他們有不同。”世民認真的問道:“你覺得我們要做哪些方麵的準備呢?”觀音婢說:“兵馬糧草自不必說,結交豪傑你也早已經在做了,但有一件事情我們還沒有注意到,就是必須穩住北方的胡虜,如果能夠得到他們的相助,那就更好了。”
世民說:“方才你的話真的提醒了我,要是我們兵發長安,北方的胡虜尾隨而至,那可就真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觀音婢說:“所以我們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以避免這件事情發生。”世民說:“父親一生最恨胡虜,讓他與胡虜結交那可真是難比登天。”觀音婢說:“非如此不足以爭天下,隻要能夠說明厲害,相信父親一定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7天的日期很快就過去了,世民又一次來到監獄之中,劉文靜說:“留守答應了嗎?”世民搖搖頭說:“我被禁足7日,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結果,不過我的內人跟我說了一番話,我覺得非常重要。”於是把觀音婢說的那番話陳述了一遍,劉文靜目瞪口呆,說:“這正是我今天要與你說的,看來你娶的這位內人是非凡之人。”
世民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外有嬋娟之貌,內有張良之謀。倘若不是女子,或許她會成為一代名相。”劉文靜笑著說:“成為一代賢後並不輸給一代名相,雖說古往今來女流都被禁足於閨閣之內,可她們能夠能夠抓住僅有的機會建功立業,使得她們的賢良之名傳之後世。”一聽這話世民笑著說:“此等玩笑是開不得的。”劉文靜說:“你有天日之表、龍鳳之姿,這可是帝王之相。”世民說:“當年項羽有一目重瞳子,這也是帝王之相,結果他卻沒能夠成為像虞舜一樣的聖主,而落得一個烏江自刎的下場,可見這個帝王之相也未必有那麽靠譜。”劉文靜笑而不語,世民說:“更何況一直以來父親都更加看重建成,因為建成才是繼承家業的人。”劉文靜說:“讓他去繼承家業,以你的才幹完全可以自己打天下。還有一節劉某自認為智謀不輸給範增,尊夫人才情遠超過虞姬,由此看來足下的結局一定要比項羽好的多。”
一聽這話,世民自然十分歡喜。回到家之後繼續為如何勸進留守而發愁,之後的節日裏,他不斷的去拜訪劉文靜。這一次劉文靜說:“現在看你實在沒有辦法了,我不得不提起一個人,此人就是留守跟前的紅人裴寂。如果由此人出馬勸進,令尊一定會答應的。”世民點點頭說:“裴寂是十足的小人,讓我接近他不是為難我嗎?”劉文靜說:“不光你覺得為難,就連我都覺得為難,可現在不是沒有辦法了嗎?我相信他會幫助你的,畢竟留守一旦得誌舍不得,要抬舉一下他。”世民低頭說:“也隻好如此了。”回到家裏把這件事告訴了觀音婢,她說:“我覺得你未必能說的動賠償,要知道一直以來建成與他關係親近。”世民說:“我不想做這件事情,讓他與建成的關係更加親近。”觀音婢說:“這樣吧!裴寂那邊你去做,至於建成那一邊我去試一試,這些日子雖然我跟大嫂禮數非常的周到,但是彼此卻不親近。”
世民說:“既然一直以來都是禮數周到而不親近,要是突然清靜起來,彼此都會尷尬。不如你先去拜會裴寂的夫人,隻要能夠把他說通了,事情就成功了1/3。”於是觀音婢去拜訪了裴寂的夫人,對方說:“你可是稀客呀!驟然倒房,不知道有何指教。”觀音婢注意到這位陪夫人穿著十分華麗,笑著說:“這次來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我夫君,而是為了留守與裴公的未來。”夫人一聽這話笑著說:“本來不該說的,但想你們是一家人,說了也無妨,方才你家大娘子已經來過了,也是為了留守和我家夫君的未來。”觀音婢說:“既然大娘子把該說的都說了,我就不多說了,隻希望夫人你能夠多多幫忙,他日留守得了富貴,一定會抬舉裴公。”
夫人如此這般,把事情告訴了裴寂,裴寂說:“這件事你一個女流就不要介入了。”夫人說:“難道你願意一直在晉陽做個小官嗎?”裴寂說:“你這個人真是利欲熏心,要知道謀逆可是大罪,沒有十足的把握萬萬做不得。”觀音婢回去之後把建成已經介入此事告訴了世民,世民笑著說:“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不久之後,觀音婢來過裴府的事情很快傳到了建成夫人的耳朵。之後兩個人開始互通音信,一次元吉又來到了建成的家,說了不到三句,他又開始數落起長孫無忌來了。大嫂說:“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討厭長孫家的人,我覺得弟妹是很懂禮數的一個人,現如今,何府上下,都誇她賢良淑德。”元吉說:“平心而論,二嫂對我不錯,我隻是看不慣二哥與他長孫無忌親近過於自己的親兄弟。”建成說:“如今是非常時期,我們兄弟如果再鬧不和的話,父親絕對不可能在群雄逐鹿的過程當中脫穎而出。”
元吉不再言語,建成說:“世民這個人頗有武略,將來南征北戰父親少不得要仰仗於他。”元吉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我也能夠替父親去南征北戰,再說大哥也是文武全才,何必把二哥抬那麽高呢?”建成說:“父親要想得天下,自然是願意幫忙的人越多越好,如果我們連你二哥都容不下的話,又怎麽能指望兩旁是人來幫忙呢?”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觀音婢在處理大小失誤的時候,格外關照元吉的感受,有一次竟然因為長孫無忌輕慢元吉而他吵了一架,這件事情傳入元吉的耳朵,瞬間覺得自己的這位二嫂是自己人了。而世民卻因此而責怪觀音婢,說:“你的高堂早已過世,所謂長兄如父,你怎麽可以跟他吵架呢?”一聽這話觀音婢的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說:“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們李家,為了你。”
事後世民向長孫無忌表達了歉意,長孫無忌笑著說:“我也就那麽一個妹妹了,她的心思我知道,我怎麽會跟她計較呢?”世民轉而說:“不過日後你還是要給元吉三分薄麵,畢竟他是家父的兒子。”隨著時局的變化越來越劇烈,世民的心中越來越焦慮,一天傍晚他又來到留守的書房,說:“父親,我知道你一直等著皇上改正自己的過錯,可你自己心裏也清楚,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文皇帝的事業已經是昨日黃花了,父親應該開辟自己的基業,不然既對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也對不起死去的文皇帝。”一聽這話留守大怒,說:“你把謀逆之事說得如此清新脫俗,都是因為你平日裏不讀四書五經,鑽研兵法韜略之故。你看你結交的那些人,沒有一個安分守己的,我告訴你忠孝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沒有這個立身之本何以為人?”
世民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回到家裏越想越覺得沮喪。觀音婢說:“父親罵你,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父親日後起兵,想起來你曾經反複勸進過他,他在內心裏一定會感激你的,因為是你讓天下人都知道留守是隋朝的忠臣。”世民說:“在如今這個世道,誰還願意做隋朝的忠臣呢?”觀音婢說:“如果父親願意做隋朝的忠臣,如果這一點能夠被大多數人所相信,那麽相對於其他的英雄豪傑,父親就是有德之人,天下有德者居之,到時候四海之民望風歸順,這也許就是父親在想的事情吧!”世民說:“正所謂事不過三,看來我還得被父親罵一次。”說到這裏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觀音婢說:“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建成的做法非常值得人去深思,他派大嫂去慫恿裴寂的夫人幫忙,要知道建成與裴寂交情匪淺,為什麽不直接跟裴記交涉呢?”
世民說:“大概他不願意背這個謀逆之名吧!這樣日後他就是那個有德者了。”觀音婢說:“即使這樣,你仍然願意繼續勸進父親嗎?”世民說:“我這個人從小就不安分,要讓我扮演建成的樣子,父親一定會覺得我虛偽,率性而為也許更能夠得父親的歡心。”沒過多久,世民第3次勸進,不出所料,留守又一次勃然大怒,世民說:“我知道父親是隋朝的忠臣,可父親應該知道如今的大隋已經身患不治之症,像父親這樣的有德之人,兼有雄武之姿,如果不能出來拯救萬民於水火,天下就會落入賊人之手,任由他們分割蠶食火並不止,父親於心何忍?我寧願背負謀逆之名,勸父親能夠承擔大義而不顧小節,天下子民一定會感激父親的。”沒想到聽世民說完了這一番話,留守怒意全消,把跪在地上的世民扶起來說:“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絕非謀逆之人,隻是天下形勢如此,你也萬不得已,你且回去容我再想一想。”
世民就這樣被打發了,望著世民離去的背影,留守的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說:“有這樣的兒子,實在是我的幸事啊!”且說苗懷仁與拓跋氏成婚已經滿了十月,所以長子已經瓜熟蒂落,苗懷仁來見世民,說:“我想為我家的小犬求一個名字。”世民點點頭說:“你出自深山,一個人無論將來如何都不能忘本,不如就叫苗山風如何?”緬懷人立刻拜倒在地,說:“謝公子賜名。”早在這之前,觀音筆已經去看望過了拓跋氏,送給她一丈花紅,二斤羊肉。本來苗懷仁想著要回家一趟,隻因為局勢不穩,到處都是山賊強盜,萬一出個意外可就追悔莫及了。拓跋氏說:“請你不要擔心,現在的那些賊人隻想著占據城池,建元稱帝,對於那些窮山惡水,大概沒有太大的興趣。”
苗懷仁一臉不悅,說:“那是我長大的地方,我家是待在那裏居住,你怎麽能說那裏是窮山惡水呢?”拓跋氏趕緊改口說:“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在我的眼裏,那裏自然不是窮山惡水,但你真的沒必要為你的家人過於擔心。”轉眼已經到了臘月,北方的胡虜看到中原的皇帝躲在江南不願意回到長安,而且整個北方盜賊蜂起,心想以胡虜現在的實力遠在北方的群雄之上,於是下定決心舉兵南犯,希望可以一舉拿下晉陽,進而直搗長安。世民說:“父親且在家中安坐,我願意去教訓一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胡虜。”留守說:“我還沒有老到那個份上,你們好好的守住晉陽,我要親自去教訓教訓他們。”於是率領重兵北上,一開始胡虜並沒有把它放在眼裏,因為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豪傑之中已經有很多人歸順了胡虜。沒想到一打起來才知道,這一支隊伍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不但裝備精良,而且士兵個個驍勇。
一仗下來胡虜損失慘重,不得已敗退回去,留守一戰立威,回去之後整個晉陽城都沸騰了,消息很快傳到了江都。皇上說:“留守能夠取得如此戰績,源自於朕善於用人。”大臣們自然要把皇上再誇讚一番,之後皇上繼續玩樂、日費萬錢。敬仰的將士們都等待著皇上的封賞,他們不知道的時此時的皇上已經沒有辦法調動北方的資源來獎勵他的將士們了,而且他也沒有這個心思,在他看來抗擊胡虜是他們的份內之責。此時留守是天下皆知的英雄,而他又忠誠於大隋朝。很多人歌頌他的美德,世民卻心急如焚,不得以親自來找裴寂。如此這般一說,裴寂說:“二公子不必著急,我早就想好了應對之法。”第2天,世民就聽說父親竟然因為喝醉而夜宿晉陽行宮,當時留守極為不安,趕緊把自己的兒子們叫了去,說:“惟今之計當如何?”世民將自己奪取天下的計劃演說了一番,留守的緊張的情緒終於平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