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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回 螻蟻命莫有治世心 無用人何談慷慨誌

  當我的出生越來越被大家知道時,這些生活中平常所謂的朋友跟我說話的時候都夾槍帶棒冷言冷語。一切所謂友誼都是跟著利益走的,在利益麵前友誼就是個笑話。幾乎每一場聚會都不歡而散,可我們這些人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聚集在一起,因為我們之間還有共同的利益存在,就是我們都需要社交活動。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粉妝玉砌的世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五彩斑斕的世界。人們穿著七彩霞衣像蝴蝶一樣在草地上飛舞,在樹林間盤旋。清澈見底的溪水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大自然是最了不起的藝術家。盲人摸象是一個非常富有哲理的故事,我都以為自己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整體,其實這種想法是非常可笑的。基於不同的知識結構和價值觀,人們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有的人生活在微觀世界裏,每天都在與油鹽醬醋打交道。而有的人更甚,當他閉上雙眼坐下來的時候,他能夠靜靜的聽著血管裏血液流動的聲音。


  而有的人則不同,可以依靠自己所掌握的知識憑借想象力描畫出一個宏觀的整體事件。並且嚐試著理解它運行的法則和原動力,古人把這個法則和原動力叫做道。道先天地而生,它不是一種超物質的精神力量,更不能把它描述為一種神力。在老子的描述當中,它是一種物質,而且是一種運動不止的物質。和很多人一樣,在我知識儲備還遠遠不足以做這件事的時候,我就已經嚐試著用自己掌握的那一點可憐的知識堆起想象中整體世界的樣子。一天夜裏,悔過法師來拜訪我。我們對坐在一棵菩提樹下,悔過說:“一件東西原來是幹淨的,就算是後來染塵,它也是可以洗幹淨的。如果一件東西是不幹淨的東西做成的,那麽它無論如何都是洗不幹淨的。你說這些東西是不是本不該被做出來,但是它已經被做出來了,它應該如何自處呢?或許應該順應因果報應之說讓自己灰飛煙滅。”


  我靜靜的聽他說著,聽到灰飛煙滅這個詞心中一驚,但我很快恢複了鎮定,心平氣和的說:“我聽說茫茫宇宙之中有三界,天界住著神仙,地界住著人,鬼界住著鬼。天上的神仙如果觸犯天條就會被貶下凡間,如果在凡間曆劫的時候能夠好好修行,就有機會重登天界。要使在凡間曆劫的時候不思進取,甚至不停的作孽,我要說回歸天界就連回歸地界的機會都沒有了。因為鬼界有所謂18層地獄的說法,凡是那些作惡多端的人,都被剝奪了回歸人間的機會,他們會被打進第18層地獄,遭受各種酷刑。而芸芸眾生大多隻能在鬼界和地界來回,出生如果好好修行,就有機會轉世為貓,貓如果好好修行,就有機會轉世為人。要是人能夠好好修行,積德行善,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突然頓悟,就算是不能活著的時候,白日飛升,離開人世之後也會被請回天界,去過神仙該有的日子。”


  悔過法師說:“你說這番話的用意是……”我說:“像你這樣的人是應該感到幸運呢?還是應該感到不幸呢?”悔過法師雙手合十說:“我本不應該出生,蒙南山寺比丘和家母的恩典才有機會來到這個世上走一遭,欣賞南山的景色,觀察往來的香客。”我說:“本來沒有機會來,可你還是來了,都說公門之中好修行,其實身在佛門之中更好修行。”悔過法師說:“是公門之中好積德。”我說:“你說的沒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一個人如果經年累月默默的行善,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驚喜。不過要記住,永遠不要去計算自己到了行善多少,為當你有心行善時,所以有心就是你想通過行善來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從本質上來說,這並不是行善,而是在做生意。這樣行善是不會得到善報的,但如果你算計精明的話,你會以生意的方式得到回報。比方說,有的人以慈善的方式求名,有的人以慈善的方式求利,他們有可能因為計算失誤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有可能因為計算精明,得到的東西遠遠超過自己的付出……”


  悔過法師有些聽不下去了,就打斷我的話,說:“如果我以贖罪的心態行善,是不是也沒有辦法得到善報呢?”我說:“不指望以行善的方式贖罪,比方說一個人失手打傷了張三,可他卻拿著錢資助度日艱難的李四,這樣的贖罪是沒有用的,而且這樣行善也無功德可言。”悔過法師說:“你覺得行善如做賊就好了嗎?”我說:“這個問題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做出自己的選擇,在很多時候人不會根據自己的認知行事,他們常常迫於形式改變自己的做法,進而顛覆了他們的認知。”總而言之,我們兩個人前言不搭後語,說話的時候經常驢唇不對馬嘴,還是勉強彼此之間要交流。理由就是除了對方,彼此都沒有朋友。一日清晨,我正在那裏打掃庭院,空氣中灰塵飛揚。不久之後聽到有人在敲門,我趕緊過去,把門打開,看到譚延壽站在門外。


  我趕緊雙手合十行禮,說:“譚兄到此何事?”譚延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想來跟你聊一聊自己的心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很多人都願意跟我說他自己的心事,也許是每個人都需要有一個傾訴的對象吧,但我也不知道相對於其他人,我的優勢在哪裏。我說:“你先進來坐會兒,等我把庭院打掃完了,轉完了中,伺候廟裏的師父們做完了法事就陪你。”本以為這樣說,對方就會轉身離開,沒想到譚延壽竟然笑著說:“今天我也沒有什麽事,就等你好了。”我幾乎忙了整整一個上午,結束完了功課,趕緊去接待這位貴賓。落座之後,我給他奉上一盞茶,時候我突然恍然大悟,之所以有人願意向我說出他們內心的想法,是我現在身份是沙彌,很多人已經把我視作比丘了。


  譚延壽捧著茶盞微笑著說:“如你所言,我已經打算考生員了,如果被錄取的話,我就可以去縣學升造,或許將來的某一天,我會真的如你說的那樣成為一名五品官。腰間可以佩戴銀魚,到時候你一定會高看我一眼。”我陪著笑臉說:“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我是不敢看你的,那個時候像我這樣的人就不配做你的朋友了,在你的周圍會出現一批新的朋友。”譚延壽冷笑著說:“你從來就不配做我的朋友,我不過是拿你消遣而已。”我想要發作,似乎被一種無形的東西縛住了手腳,於是轉過身去雙手合十,平靜的說:“我隻是打個比方,你沒必要這麽認真。”譚延壽反而笑著說:“認真的人是你,不是我。”一個人處在人群之中能夠準確的找到符合自己身份的位置,進而符合自己身份的方式對待周圍人,沒有多年相關的訓練是做不到的。


  譚延壽說:“當今萬歲充滿了求賢之心,因為他每天麵臨著來自上天的質疑,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得到重用的話,我一定不會辜負萬歲的知遇之恩。”我說:“佛門之中不合適論功名,這是修身養性的地方,不是爭名逐利之所。”譚延壽指著我的鼻子說:“一個人是不是可以以僧人的身份在世上活動,取決於他有沒有官府頒發的度牒。在這佛門之中並非眾生平等,其中有得道之人,也有癡迷之人。有的人身份嫌貴、受人尊敬,有的人身份卑賤,受人排擠。”我說:“佛門之外的眾生是眾生,佛門之內的眾生也是眾生。覺悟與癡迷的區別不在於是不是入了佛門,而在於有沒有真正在修行,如果你真正是在修行,對於名利貴賤,你就沒有那麽計較了。”


  譚延壽說:“當今天下、聖主在朝,正是大丈夫有為之時。”我說:“但願譚兄能夠一展生平誌向。”譚延壽說:“從我們開始交往到現在,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自己的誌向,你是沒有誌向呢?還是不願意跟我們談。”我說:“人在入佛門之前都是要發願的,我也發了願,我們之中有規定,不可以將自己發的願說出來,更不能經常的拿來討論。因為天機一旦泄露,這件事辦成的可能就很低了。”譚延壽說:“你到底想辦什麽事呢?”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笑著說:“辦什麽事不重要,隻要對眾生有益就行。”譚延壽看自己的計謀沒有成功,雖然感覺有些失落,卻並不甘心就此罷手。麵對他一連串的詰問,我都一一避開了。譚延壽說:“你這個人就像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難道你真的打算做一輩子沙彌?”我說:“我命由天不由己。”


  一天黃昏,我去鼓樓擊完了鼓,然後就去準備晚餐了。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位香客來訪,而且特意囑咐要見我。見麵之後遞給我一個信封,我鞠躬致謝。對方離開之後,我找了個清靜的地方,打開那隻信封。一看裏邊的信才知道不久前舉行了縣試,苗山風已經被錄取為生員。雖然我身在佛門清靜之地,我仍然可以通過這封信的文字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喜悅氣氛。父親在信中表示,皇上和皇後也很為這件事情感到高興。並且送了一份皇上的手諭過來,勉勵苗山風再接再厲,希望他將來能夠好好為朝廷效力。父親還在信中表達了對我的期望,我在回信當中說了一堆他愛聽的話,人有時候就要麵臨這樣一個問題,一定要堅持說真話,而不在乎別人的感受,還是要顧及別人的感受,而不在意自己到底說的是不是真話。


  以為這件事天知地知,可很快寺院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就連譚延壽、劉大雅、高端正、姚寬忍這些人也都知道了。如果僅僅是知道其實也無所謂,可他們紛紛前來向我道賀,言語之中充滿了羨慕之意。如果僅僅是如此也罷了,他們窮盡各種辦法向我打聽關於苗山風的事情,更有甚者希望通過我結識苗山風。從前我以為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後來發現,這些人之所以願意接近我,是因為他們看中了我的家世,看中了家父與皇室之間的關係。從那之後,我就很少出現在他們聚會的場合,即便他們把聚會的地點設在南山寺裏麵,我還是找各種理由去忙別的。不久之後他們感受到了我的這種冷淡,一段時間他們似乎一哄而散了。因為苗山風成了生員,似乎我也成了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使得悔過法師覺得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對比太過於強烈,以至於他也選擇疏遠我。


  譚延壽、高端正、姚寬忍、劉大雅這些人在那之後就開始四處散布流言,說我如何不念故交,如何勢利。以至於來來往往的香客都對我白眼相加,我的存在嚴重的損害了南山寺的形象。於是智顯法師把我叫到他的禪房,柔聲細語的說:“看著情事流言蜚語一時難以散盡,在這種情況下,你待在這裏難受,我們也別扭,不如這樣,你先回家待一段時間,不想回來可以不回來,反正苗山風已經是生員了,他有足夠的本事教導你讀書。”我說:“能不能考上生員,或者有更大的出息,主要是看一個人的造化。然我已經拜星燦法師為師,那麽師徒的名分就已經定了,如今我並沒有犯什麽大錯,為何將我逐出師門呢?”智顯法師說:“逐出師門這回事並不存在,我隻是覺得應該有更好的人教你讀書。”我說:“請你一定為我做主。”智顯法師突然歎口氣說:“你先去外麵躲一躲,等風頭過去了我再讓你回來。”


  無奈之下我隻好離開了南山寺,但我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深山之中。看官當中應該有很多人看過一本書叫《空穀幽蘭》,這本書當中描繪了很多隱士的生活。當我來到深山之中,所看到的所聽到的與《空穀幽蘭》所描繪的情形極為相似。我原以為隱士應該都是男人,沒想到在這深山之中也有女人隱居。這些人與野獸為伍,不載於戶籍。在群山之中想要找到一個棲身的地方,並不是非常容易。但其中最難的是如何與山中的百**往。在這期間我拜訪了幾位山莊的隱士,這些人雖然不喜歡接待客人,但是隻要人到了總會以禮相待。有一位女隱士31歲,雖然在深山之中,身上卻一塵不染。儼然如同仙子一般,我立刻拜倒在地說:“拜見仙姑,小沙彌這廂有禮了。”


  對方說:“不要叫我仙子,用我的道號稱呼我就可以了。”我說:“請教仙子道號。”她淡淡的說:“玉蓉。”她用蜂蜜招待我,一杯蜂蜜喝下去,感覺自己整個人就要飛起來了,她說:“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說明了原因,她說:“你是來山中遊玩還是長住?”我說:“在二者之間吧!要說來遊玩,一時半會兒我也不想出去,要說來此常駐,家中還有牽掛。”玉蓉點點頭說:“很多人都向往這種修行的生活,其實想象和現實永遠有著很大的差距,生活無論怎麽折騰都是苦的,關鍵是你怎麽選擇,有時候選擇的依據是你更喜歡什麽,有時候選擇的依據是你更不能接受什麽。”我說:“我是山外來的男人,為什麽你敢接待我呢?”玉蓉說:“群山之中沒有悠悠眾口來說是非,所以我不必避嫌。凡修行之人,沒有人不看重德行的,每一個遇到困難的人對我而言都是行善的機會。還有一個就是多年修行自然懂得了一些道術,如果真的遇到歹人,我也可以懲戒除惡。”


  我挑起大拇指說:“能否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功夫呢?”玉蓉說:“下次見到修道之人,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雖說修道之人都淡泊恬靜,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隨意被冒犯。”雖說我的言語之中偶然衝撞了她,但她並沒有因此動怒,進而對我有所不滿。在聽了她的一番囑咐之後,很快我就啟程了。人有時候就要存有敬畏之心,要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我背著行囊繼續在山中行走,心中想著玉蓉的樣子,那可真的是一位美人。一邊想一邊走著,突然有一隻老虎擋住了我的去路。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一次我是斷然沒有活下來的機會了。於是從包裹當中取出蒲團放在地上,然後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默默的祈禱,希望老虎能夠給我一個痛快。我閉上雙眼,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可我雖然能夠聽到老虎的呼吸之聲,時候能感覺到老虎呼出來的氣已經撲到了我的臉上。


  可就這樣,老虎是沒有把我吃掉。選擇在不遠的地方趴下來看著我在那裏打坐,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我的雙腿都坐麻了,老虎已經睡熟了。我立刻把腿伸出來,感覺到腿上的血不停的衝著腦袋湧過來。心想一定要找這個機會離開,不然老虎醒來自己就死定了,都是這麽想,可不斷湧來的血,讓我頭腦昏昏,終於倒頭睡著了。再到我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到了臉上,老虎不見了,待在我身邊的是5隻梅花鹿,這些路正在咬我的衣服。我趕緊從地上竄起來,梅花鹿也被嚇了一跳。在當時人普遍的認知裏,鹿是一種非常吉祥的動物,也是一種不可以被冒犯的動物。於是我朝著被驚嚇的路一一鞠躬,而這些路無一例外都還了禮。


  我在深山裏足足生活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裏,我目睹了很多城市不易見到的東西。我看到有人在群山之中健步如飛,所過之處留不下腳印。原來那些人人懼怕的猛獸並不是隨時隨地無緣無故都要傷害人,如有的動物不能忍受你跟它對視,有的動物如果看到你見了他就跑,它就會忍不住要追趕。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是如此,你隻要對它好,它也會反過來對你好。然不同物種之間的隔閡是非常大的,人與人之間我要建立信任都是非常困難的,何況跨了物種呢?看到在山洞門口人與毒蛇共眠,我也看到有人騎著老虎豹子在山中閑逛。雖然山裏的世界非常的精彩,可我卻沒有辦法放下紅塵世界的父母我絢麗多彩的大唐。等我出山之後才發現,我的突然失蹤已經驚動了官府,關內道行軍總管已經下令讓士兵們進山尋找我的下落,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趕緊來到行軍總管衙門說明了情況。


  行軍總管立刻派人將我和一份奏表送到大內,當時皇上正忙著處理別的事情,奏表留在了政事堂,而我被送到了後宮。這件事聽起來非常的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如此。見了皇後,我立刻匍匐在地,因為我知道男人是不允許進入後宮的,一旦有人進去了,隻有兩個結果,一個是不再是男人,一個是不再是人。結果皇後也沒有跟我說多餘的話,立刻差人將我送回家。事後我才聽說,因為這件事情,皇上又被魏征說了一頓。當時朝中很多人對魏征不滿,尤其是秦府的人。魏征動不動就當著眾人的麵教訓皇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皇上的老子呢?皇後聽說這件事情之後,立刻以發手諭的形式進行自我反省,表示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回到家之後,看見苗山風儼然已經是一副大人的模樣了,一舉一動都頗有士大夫的威儀,不出所料,父親召集家中所有人,當著眾人的麵對我斥責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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