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回 苗山幽提刀赴邊塞 白肥兒酒後論功名
上回書說道房喬在貞觀朝雖然立下了大功,可也正因為如此,每一天都過的戰戰兢兢。生怕在某一天,皇上為了維護自己的聲譽,把所有過去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全部算到他房喬的頭上,如果是這樣的話被滅了九族都不稀奇。曾子說:“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為人謀就竭盡所能,在這裏麵也有很多隱形的風險。可能很多人都會感到奇怪,自從魏征得到重用之後人們驚奇的發現。那些從戰場上就一直在跟隨皇上的人幾乎無一例外在皇上的身邊謹小慎微,而魏征這樣一個原本在建成麾下效力的人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不過這件事情也未必是它表麵所呈現出來的樣子,有時候皇上像對待狗一樣對待你,動不動就加以斥罵,動不動就要將你拖出去打一頓。這說明他沒有當你是外人,把你當做他的一條狗。要是他對得你像賓客一樣尊敬,這說明他對你是非常見外的。
所以在很多情況下,人們並不願意被皇上像賓客一樣尊敬,而更願意去做皇上的狗。因為做皇上的狗意味著更多的信任,更多的榮華富貴,更多施展才幹的機會。魏征從始至終都是賓客,而房喬從始至終像是一條狗。大唐的風氣有六朝的餘韻,這件事還需要從東漢末年說起。察舉製是漢朝選拔人才的製度,察指的是官府所管轄的範圍之內找到品德高尚的人,這種人有一個統一的稱謂叫做孝廉。舉指的是把地方上比較有才華的人推薦給朝廷,這種比較有才華的人叫做秀才,也叫做茂才。隨著時間的推移,風氣的變化,國運的衰減。漢朝的治理越來越糟糕,所以當時出現了“察孝廉、父別居。舉秀才、不知書”的局麵。曹魏代漢之後,推行九品中正製。此種選拔人才的方法是為了爭取門閥的支持,此後門閥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這一影響持續數百年之久。即便是在門閥衰落之後,新貴們仍然願意與舊時代的士族大姓結親,理由很簡單,因為當時的人們認為這些舊士族門風最正、家教最好。不像那些後來的暴發戶,土豪之氣十足。
房喬和魏征兩個人都在千方百計的想要娶舊士族的女兒做兒媳,卻因為當時這些舊氏族的女兒太過於搶手,至於他們屢次因為沒有辦法,拿出最具有競爭力的彩禮而铩羽而歸。自從進入貞觀三年,我的境況仍然不見改觀,但我也沒有太多怨言。苗山風曾經對我說過,永遠不要覺得自己懷才不遇。隻要你辦差得力,在當差的時候精益求精。你就一定有用武之地,因為皇上再無道,官員再昏聵,都需要有人幹活。所以即便是在黑暗無比的魏晉時代,仍然有很多出身寒族的人在為朝廷效力,隻不過他們被當時的清貴們所瞧不起而已。所以麵對逆境我處之泰然,相對於苗山風,我的能力更小,脾氣更大,自視更高。一個人太把自己當回事,意味著別人不會將他當回事。如果反過來一個人不把自己當回事,那麽別人就會更加不拿他當回事。
我很樂於在終南山虛度日月,那裏有美好的景色,也有美好的人。山中的人就像是山中的花,就像是天邊的月。人有時候就有這樣的毛病,見到美好的事物,就忍不住要褻玩而後快。其實如果人能夠做到淺嚐輒止,他會得到更多。這就好比之上的話,如果不把花枝折斷,也許它可以綻放十數日甚至數一個月。你要是將它折斷,熬不過一夜也就枯萎了。天邊的明月,雖然他永遠跟你隔著一段距離,但他幾乎可以永遠陪伴著你。童年時你的生活當中有明月,到了垂暮之年你仍然有機會欣賞它。所以如果你能夠節製自己的需求,你得到的東西會更多更持久。蕭玉蓉像是夢一樣美好的人,它的麵容像是三月桃花。她的雙眸清澈明媚,如果你隻是與談玄論道,那麽跟你相處的時光,對於她而言永遠是快樂的。你永遠不會傷到她,意味著每一次你麵對她而不必感到愧疚。
我也不敢在她的身邊待得太久,如果我人在終南山而不去看她,覺得不大合適。唯有離開終南山感覺才可以放肆的思念她。回到長安之後,發現苗山風已經結交了很多朋友。這些人有的是跟他一樣的生員,有的已經是舉人了。其中有一部分人已經在朝廷做官,他們時不時聚集在一起品評時事。這樣的事情在魏晉時代是不敢想象的,時候的士大夫也喜歡聚集,但是他們絕不敢在京城聚集,而更願意在野外聚集。這些人大多把自己搞得非常的頹廢,每天堅持服用五十三,一個個看上去精神恍惚。說話的時候非常講究用典,因為什麽交流交流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交談的過程當中使用了多少典故。而苗山風參加的聚會則大不相同,與會的人一個個意氣風發,打算要幹一番大事業。
房杜二人手握重權,房喬這個人多謀而不善斷,而杜如悔這個人英武果決熟讀兵書戰策,房喬隻有搭配杜如晦,才能夠讓自己的謀略發揮到淋漓盡致。在當時士人的心中,人們對房喬的尊重是有限的。因為房喬這個人總是給人非常軟弱的印象,雖然貴為相國,乃百官之長。皇上訓斥與他訓斥一條狗沒有什麽區別,有人在私底下推測,這可能是房喬的自保之道。如果相國顯的非常的威風,以當今皇上之雄武還能容得下他嗎?而這些人最推崇的人卻是魏征,在關鍵時候向建成建議殺掉秦王。建成失敗之後,魏征從容不迫來到東宮,麵對新的嗣君魏征麵不改色、正義凜然。之後又憑借著自己的才幹逐漸得到皇上重用,現如今已經躋身宰輔之列,堪稱天下公卿的榜樣。又有人私底下說,皇上之所以屢次折辱房喬,就是擔心他的威望太高,從而威脅到皇帝。
長孫無忌是皇上最為親近之人,貞觀功臣此人名列第一。苗山風說:“古往今來,天子在論功的時候,往往不是單純以功勞來論高低,而是把官員的忠誠當做是更重要的依據。長孫無忌之所以排名第一,是因為皇上相信長孫無忌是最忠誠於他的人。”從長孫無忌的身上也可以看出,越是跟皇上關係親近的人,皇上越不在乎那個人的自尊,反過來皇上尊重的人反而關係比較疏遠。貞觀元年的時候,長孫無忌擔任吏部尚書,奉命考核官員。在這期間激起了極大的怨憤,於是大家雲起而上書皇帝,指責長孫無忌弄權。皇上說:“長孫無忌是朕信任的人,朕的兒子都還年幼,不能任事,隻有長孫無忌可以依靠,朕信任長孫無忌,就像是信任自己的兒子一樣。”被自己的妹夫說成是兒子,身為大舅哥的長孫無忌沒有感到有任何不適,反而得意洋洋,群臣對於長孫無忌的這一特殊榮譽也是羨慕不已。
立春的時候,舉行籍田之禮。有之後春社日到了,皇上來到先農殿祈求新的一年能夠有一個好收成。不久之後欽天監通過觀測天象一年的收成進行了預測,看到預測結果皇上愁眉不展。房喬說:“正所謂好事多磨,皇上不必為這件事情過於焦慮。”皇上說:“朕不是在焦慮,而是擔心,要是災情一直延續下去的話,百姓會怎麽看待朕呢?他們又如何生活呢?”房喬說:“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相信上天也不會將我們逼入絕境,出現災情的時候,一定可以找到相應的應對之策。”一直以來,杜如晦的身體就不是很好。去歲入冬之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本以為入春之後他的身體會好轉,沒想到反而更加惡化了。盡管如此,他仍舊在帶病堅持辦差。對他的病情皇上非常的關心,時不時派禦醫給他診治。
這一天皇上又一次親自來到杜如晦的府上探望,很快又提到了這件事,杜如晦說:“今年如果發生災害,應當與皇上的德行無關。根據我們的謀劃,這一年頡利的汗國將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我們有望一舉平定北方。正所謂大戰之後必有凶年,但是根據我對今年情況的估計。災情可能會在大戰中間爆發,大戰停止之後,災情也會結束,而後將會天下大治。”一聽這話,皇上頓時安心多了,說:“你要安心養病,盡早康複,朕還有很多事情要拜托你。”杜如晦說:“皇上放心,這一次針對頡利的戰爭,臣為這件事情謀劃多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頡利不會逃過今年這一劫。”皇上說:“要是出現意外呢?”杜如晦說:“如果出現意外,力也不能馬上就恢複元氣,我們可能需要計劃下一場戰爭,但那樣一場戰爭的成本一定會比這一場要高太多。”
因為戰爭即將爆發,皇上頻繁的檢查製造軍械的地方,這一日豔陽高照,皇上出現在一個生產弓弩的地方,看到一位年紀非常大的工匠。皇上湊過去說:“朕有三張弓,麻煩你給瞧一瞧。”說著就讓手下人把三張弓遞給了那位工匠,工匠仔細的瞧了一瞧,搖搖頭說:“這三張弓都不是上等的弓。”皇上大吃一驚,說:“從雁門之戰開始,死在朕箭下的不下千人,朕使用這些弓射箭雖不說是百發百中,十發九中是沒有問題的。”工匠說:“皇上的這三張弓都是硬弓,而且木材不直,所以射出去的箭很容易偏。皇上能夠用這些弓射殺敵人,是因為皇上對他們非常的熟悉,如果換個人操持,結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們做工匠的,就是要讓每張弓都是一樣的,這樣無論是誰在使用它都可以最大限度的展現它的殺傷力。”
皇上說:“從前朕一直都以為自己對弓非常在行,聽了你的話才知道朕原來根本不懂弓之製造。身為皇帝,往往不敢指出他的過失和淺見,所以到最後他蒙蔽的越來越嚴重,這件事實在值得人深思。”明日朝會的時候,皇上當著眾臣的麵又提起了這件事,說:“朕用你們,就是希望用你們強過朕的地方,讓你們去辦朕做不好做不了的事。如果你們什麽都不如朕,朕又何必浪費朝廷的錢糧費盡心力將你們請到朝堂呢?”魏征說:“皇上所言極為妥當,君者天下之腹心也,臣者天下之耳目爪牙也!臣為君所力不能及,方可以讓天下太平、百姓康樂。”皇上說:“從今往後,凡是皇帝頒發的詔敕一律先不予執行,而應該送到門下中書省嚴議,如果有不適當的,應該予以駁正。”房喬歡喜拜舞,說:“如此朝廷的過失一定會大大減少。”皇上說:“你是不是早就這麽想了,為何沒有早早進言。”
房喬立刻把頭低了下去,杜如晦說:“邊關接到消息,頡利可汗希望迎取公主,並且表示願意以女婿侍奉嶽丈的禮節侍奉大唐。”皇上說:“這是頡利的緩兵之計,朕絕不會上這樣的當。”杜如晦說:“為了打這一仗,所以說我們已經準備了很久,但還有一些細節沒有完善,所以臣的意思不必急於拒絕,而應該給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如果他們失去耐心,甚至有一些過激的舉動,我們就更有理由去打他們了。”皇上笑著說:“就怎麽辦,甚至可以這樣,我們故意要很高的財禮,高到他們根本給不起。這樣說不定頡利會惱羞成怒,從而提供給我們攻打他們的口實。”房喬說:“我們必須在四個月內解決戰鬥,要是四個月以後拿不下來,我們就不得不與他們和談。”皇上說:“李靖,四個月的時間夠用嗎?”李靖竟拱手說:“皇上放心,四個月的時間足以蕩平大漠。”
皇上說:“好,聽你說話提起,但願你能夠一戰成功,果真要是如此的話,我們君臣將注定青史留名。”不久之後,朝局在悄無聲息當中發生了變化,李靖、李世勣、柴紹、薛萬徹四個人悄悄的離開了長安,大批的部隊也開始在邊境集結。有一次我偶然聽到苗山峰在跟他的朋友談話的時候提到了這些變化,於是我有了新的想法,打算再次到邊境上曆練一番,親自看一看戰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知道這樣的想法,當然不會得到父母的支持。於是我假借著再一次去終南山遊曆之名,悄悄的去了大漠。我們一共有死個人結伴而行,這四個人分別是張大敬、何刀兒、趙鐵錘。這三人都是寒門出身,平時不務正業,戰爭發生之後,想去湊一湊熱鬧。
沒有太多的錢,一路上我們不能住店,隻能露營。夜晚看著外邊的星星,張大敬說:“我們去投軍嗎?第一軍隊未必肯收我們,第二就算肯收我們在那裏,我們也未必有多少發揮的餘地。”我說:“投軍不是最好的選擇,我們這些人對於軍紀一無所知,到了戰場之上很可能不是被敵人殺死,而是被自己人幹掉。所以我們不應該去投軍,而應該自己創業。”何刀兒一臉茫然的看著我,說:“自己怎麽創業呢?我們一共才四個人,如果就我們出去,隻有死路一條。”我說:“我們到了大漠之後,要換上當地人的衣服,會說當地的語言最好不會就裝啞巴。一定要記住,啞巴必然是聾子,千萬不能露餡兒。”張大敬說:“我們是去當細作嗎?”我說:“去了那邊我們的主要目標是觀光,如果碰巧能夠立功,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如果沒有辦法立功也沒有關係,富貴在天嘛,至少我們增添了見聞。”
不久之後,我們又認識了一個人,此人是一個商人。他知道胡虜和大唐之間戰事一觸即發,不久之後雙方就會封鎖邊境。如果這個時候能夠把大批物資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到大漠,一定可以趁機賺一大筆錢。當然賺這樣的錢是很有風險的,此人來自北方,精通胡人的話。碰到我們四個不要命的觀光客,但我們4個卻立刻將他綁了起來,我說:“你是不是北邊派過來的間諜?如果是,就會把你移交到官府,這樣我們就會立下功勞,或許我們這些人都能掙到人生第一份功名。”對方說:“所以說我是胡人,但我並不是派到這邊來的間諜,我隻是一個生意人,賺錢是我唯一感興趣的事。”我說:“如果我是一個間諜,我也會這麽說。”對方說:“你這個人真的是執迷不悟,老老實實的招了吧!不要逼我們動行。”對方說:“我真的是一個生意人,這邊有生意夥伴,我可以帶你們去見他們,我從北邊把馬匹飯買到了這裏,北邊這是禁止買賣的,因為北邊的人不希望在南邊出現一隻強大的騎兵。”
之後,這家夥真的帶我們去見了他的幾位生意夥伴。接下來我們聊的越來越投機。我說:“相逢就是緣分,你隻身一人來到大唐,老畢那邊沒有人願意冒性命之憂跟你一起來做生意。我們四個願意跟著你一起去北邊,一路上對你也有個照應。”對方說:“這當然是不錯的,但我有個條件,你們必須穿上胡人的衣服,說胡人的話。”我說:“我兩次去過北邊,學會的胡語,總共不夠5句。”對方說:“這樣吧!我就說是我從南邊雇傭的家丁,就說你們都是聾啞人,為的是不泄露商業機密。”我說:“既然讓我們穿了胡人的衣服,又怎麽能說是從南邊雇傭的呢?”他說:“如果我說是北邊雇傭的,北邊的官府就會立刻查清我的人脈,若是查不到你們的淵源,我跟你們都得死。”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我們換上了胡人的衣服。之前為了防身,我們都帶了橫刀。對方說:“橫刀你們不能再使用了,到了北邊是讓人家看到你們手裏拿著南邊的兵器,鬼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於是我們把自己手裏的橫刀送到了當鋪裏。然後拿著那位仁兄贈送的無人使用的刀繼續前行。一路上風餐露宿、其苦萬狀。越到北邊天氣越冷,而且越來越幹燥。我說:“你以往做生意都是這麽辛苦嗎?”對方說:“這些年南北之間從未太平過,每一次我都是貌似來回,蒙長生天保佑,每一次我都能夠化險為夷,死裏逃生。我打算等攢夠了錢,就在中原過日子,買幾畝田,建造一個院子,娶漢人女子為妻。”我說:“為什麽喜歡漢人女子呢?”他說:“我們北邊的女人都像是老虎一樣,敢徒手與野獸搏鬥,更不要說男人了。”
一聽這話,眾人哈哈大笑。他說:“我們北邊的人都很尊重女人,不像大唐男尊女卑,在北邊牧民是最尊貴的,像我這樣的商人最被看不起的,將來如果娶一個寒門女子為妻也就心滿意足了。”我說:“其實高門也好,寒門也罷,最大的區別不是高門富貴,寒門貧窮。現在高門之所以受到大家的尊敬,是因為他們詩書傳家,人人重禮。今天的那些新貴們也都想著娶舊時高門的女兒為妻,惟有如此,才能光耀門眉。”對方說:“其實我們北邊的女人也不是沒有優點,我最厲害的地方就是能生養。”我說:“既然如此,什麽北邊的人口不如南邊的人口多呢?”對方笑著說:“北方環境惡劣,孩子十生九死。所以在我們北方,一個孩子都被大家珍惜。”我說:“你往來於胡漢之間有沒有一個漢人的名字呢?”對方笑著說:“有一次我去快活,釋放我的女子,給我起了一個名兒叫做白肥兒。”看此人的模樣,眾人哄堂大笑。又是一個夜晚,走路久了,故鄉的思念就越來越嚴重,這樣一來我們就會失眠。還好白肥兒事先準備了酒,一通推杯換盞之後,白肥兒大醉,說:“其實我最大的心願是做一名唐朝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