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貞觀舊時光> 第68回 苗山幽自詡登徒子 顏師古寫就王會圖

第68回 苗山幽自詡登徒子 顏師古寫就王會圖

  一開始房喬跟著夫人去各地寺廟燒香,隻是為了安慰心急火燎的夫人。可是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沉浸其中。他努力的想讓自己保持清醒,於是在一天夜裏,他對盧氏說:“有沒有兒子是命裏的事,夫人不必為此煩惱了。”盧氏說:“你是賢臣,要是真的讓你無後,後人會怎麽評價我呢?”房喬說:“你的年紀也大了,沒有必要吃這份苦,更何況生孩子是非常凶險的事,也許是我這一生造的孽太多了,所以上天才讓我身後無嗣,我認命了。”盧氏瞪園了的雙眼說:“你是不是特別恨我,恨我沒有同意你納妾。其實我真的是為你好,請你想想看,皇上賜給你的女人進了咱們房家,這兩個女人身後是皇帝,所以一旦來到咱們房家就會當家作主,到時候我不是房家的主婦,你也不再是房家的主人翁。我若是實在生不出來兒子,我死後你就納妾吧!你想續弦也可以。”房喬說:“我這一生聰明使過了頭,在關鍵時候幫了皇上的忙,卻因此被皇上猜忌。”


  盧氏說:“不要想那麽多了,我這一生最幸運的就是能嫁給你為妻,我這一生最不幸的也是嫁給你為妻,但我不會後悔。”房喬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掙下的功名足以讓我們安穩的度過餘生,如果皇上垂憐的話。”自從經曆過玄武門之役,特別是杜如晦患病之後,房喬每一天都墜墜不安。當年,張子房是漢高帝的智囊,漢高帝得天下之後,張子房請求將陳留封給他,之後隱遁於世,在山林之中練習導引術,得以安然度過餘生,而蕭何卻在接下來的日子一直身處相國之位。房喬兼有子房蕭何之才,說玄武門之役發生之後,他就應該請求隱遁,可是他在新皇駕前又扮演著蕭何的角色。他擔任著蕭何的角色,有沒有蕭何與漢高帝的關係。還好在關鍵時候皇後挺身而出,指的房喬不至於馬上被卸磨殺驢。其實千百年來,功臣遭到屠戮是正常事,反過來反而是不正常的。


  夫人的話讓房喬心裏感到暖暖的,同時又讓他覺得,其實夫人這麽做也是有私心的。其實人有私心沒有什麽不好,隻要不隱藏著就好。房喬以相國之尊頻繁拜廟,這在長安引起了不小的議論。隻不過大家不是在抨擊他,而是在笑話他。房喬卻覺得這未必不是好事,以他現在的處境,如果把自己搞得威望很高,說不好自己的腦袋,那一天就不見了。如果自己在京城生日裏狼狽不堪,反而可以一直狼狽下去。這一天房喬帶著夫人來到了香積寺,碰巧三藏法師玄奘在此說法,房喬原本是不信佛的,對於僧人所說的那一套,其實也沒多大興趣。可今日撞見了,如果視而不見實在無禮。於是也許在人群中聽玄奘法師說法,堂堂相國畢竟相貌不凡,這位三藏法師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他來,所以當法會結束之後,三藏法師就在一間禪房特意與房喬舉行了短暫的會晤。


  二人落座之後,玄奘說:“你真的是來求子的嗎?”房喬說:“不怕你笑話,我確實是來求子的。”玄奘說:“大千世界變化無常,每一個瞬間都發生三萬種變化。”房喬打斷他的話說:“因果和無常之說不矛盾嗎?”玄奘說:“每一個瞬間發生的三萬種變化都包含著因果,之所以說無常,是因為人的認知是有限的。假如一個人具備所有的知識,能領悟宇宙的大道,在此人的眼中就看不到無常了,因為無常本身就是一種常態。”房喬說:“法師精通經律論三藏,想必能夠推斷出今生今世我到底會不會留下子嗣。”玄奘說:“人生無非聽天命、盡人事而已。又何必苦苦相求呢?學佛的人最講究的是領悟佛法。”房喬說:“我是一個俗人,並不指望在今生今世能夠領悟佛法,所以還望法師不吝賜教。”玄奘說:“我說了聽天命、盡人事,說多了都是泄露天機。”


  一聽這話房喬顯得非常的沮喪,玄奘忍不住又說:“其實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依我看,你至少會有兩個兒子,但是他們都可能沒有辦法善終。你這一生立了大功,也造了大孽。不過相對於你的功勞而言,造的孽不算大,但是上天不會因為你造的孽小就不會清算你。”一聽這話房喬的頭上冷汗直冒,玄奘說:“不過你放心,你一生的知己杜如晦因為你而得富貴,他不久於人世也是替你去死。因為你才是玄武門之役的主謀。因為杜如晦代你受過,所以你自己會得以善終,並且會操持權柄到最後。但是你的兒子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他們會因為你而遭到報複。”房喬說:“從玄武門之役發生到現在,我一直謹小慎微,我還能得罪什麽人呢?”玄奘說:“問題就在於你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麽人,可是請你想一想,你執掌大權,斷別人生死,掌大人富貴,怎麽可能不落下埋怨呢?”


  房喬捋著胡須說:“我以為我能解救蒼生,現如今好像也做到了,難道這不是很大的功德嗎?”玄奘說:“很多時候,一個人的意願不能決定他的一生。每個人的命運是不同的,這就好比不同的人手裏拿著不同的劇本,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當人身在劇中的時候,你能撕掉劇本給自己換一部新劇嗎?”房喬說:“玄武門之役算不算是這樣一種動作呢?”玄奘說:“一個人最終會登上帝位,在這之前一定會出現很多征兆,有智慧的人能夠識別它從而做出正確的選擇。隻有那些糊裏糊塗的人看不出天意才會逆天而行,最終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賠進去,還落個千古的罵名。”房喬說:“你說的這些情形,真的不會有任何變化嗎?”玄奘說:“如果你想為兒孫求得平安,你一定要記住,與皇上的賞賜能推就推。”


  經曆了這一場談話,房喬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洗過了一樣。似乎很多疑團都不見了,但是不久之後,他就看到了更多更大的疑團。凡是有大智慧的人,凡是有大覺悟的人,一定會有大疑惑。其實玄奘本人也有非常大的疑惑,他雖然被外界稱作是三藏法師,其實他自己知道目前他能夠看到的經書非常有限,而且不同的經書之間相互矛盾。這讓他有了去西天求取真經的想法,但在這個時候,這隻是一個想法。要不要這麽做,還拿不定主意。很重要的原因是,北邊的戰士還沒有平,所以邊關處於封鎖狀態,這種情況下是不許百姓出入邊關的。一個普通的僧人都把手法當做是一個非常基本的要求,何況是像玄奘這樣的高僧呢?這樣的大疑惑使得玄奘每天墜墜不安,經常對著窗外的明月長籲短歎。


  房喬的這些舉動很自然的驚動了皇上,但他也不好做什麽。回到後宮又跟皇後說起來這件事,皇後說:“能不能延續後代是房家的家事。天子要掌管的是天下的大事,所以無需再為這件事情操心。”皇上說:“話雖這麽說,可房先生如果真的無後,後人會怎麽看待這件事呢?也許會有人說房先生因為在玄武門之役這件事上造了孽,所以才身後無子。如果這種說法盛行,那麽後世很多人就會說玄武門之役是錯的,若玄武門之役是錯的,朕當皇帝豈不是也成了錯的。”皇後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數,皇位是天下神器,不是單純靠某個人的智計或者武力就能獲得的。”皇上說:“可事實上憑借智計和武力獲得皇位的人還少嗎?”皇後說:“論智計漢高帝遠不如張子房,可到最後為什麽是漢高帝成了九五之尊,張子房卻隱遁於山水之間呢?皇上隻要做好自己的事,後世自然會給出一個公正的評價。”


  對於皇後的話,皇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對,皇後說:“皇上不應該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沒有缺陷的皇帝,其實古代的那些聖王,沒有一個人是沒有缺陷的。不要試圖去掩蓋自己做過的不好的事情,隻要把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做到最好,使得天下大治、百姓康樂,誰又能否認你是一朝的聖主呢?”就這樣每當皇上想不開的時候就會跟皇後說起這些事,而每一次皇後都能夠巧妙的開解。這些事很容易讓皇上想起自己的母親竇氏。竇氏長於宮廷之中,她的舅舅就是原來北周的皇帝。因為自己的閱曆豐富,很善於把握人的心理。在皇上小的時候,每逢想不開的時候,竇氏就會問明緣由,然後三言兩語,一切的不開心都無影無蹤。皇後之所以與皇上感情深厚,又能夠得到公爹的喜愛。很大程度上在於他們能夠從皇後的身上看到當年竇氏的影子。雖然他在外人的麵前是極具有威嚴的皇帝,當他到了皇後的麵前,就變成了一個小孩,時常感到困惑和無助。


  一般人可能很難想象,一個手握大權的人怎麽會感到無助呢?無數人的生死決於他的一念之間,這樣的人要怎麽會有軟弱的一麵呢?其實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可以為所欲為,所有人都要受到自然法的約束。凡是觸犯它的,最終一定不能逃脫他的製裁。說話之間冬至又要到了,一年一度的郊天大禮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正所謂冬至一陽生,所以在很多人看來,冬至意味著新的開始。就在這個時候,裴寂的人生走到了盡頭。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長安病逝,離世之前,他的家人陪伴在他的身邊。在這之前他的門生故吏與他一一道別,太上皇皇上先後來探望。到最後他心滿意足的閉上了雙眼,因為在他看來上天賜給他的遠超過他所期望的。


  本以為裴寂的離開對於太上皇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打擊,隻不過因為事先有了足夠的思想準備,所以真到裴寂離開的那一天,太上皇雖然感到悲傷,卻並沒有失控。他畢竟是經曆過大場麵的人,而且因為他搬到城外居住,所以皇上對他的監視也大大放鬆。當然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皇上的地位越來越穩固,反過來太上皇能夠對他構成的威脅越來越小。在大安宮的日子確實要比太極宮要好的多,在這裏水裏養著很多魚蝦,地上養著很多野獸,天上不時出現飛禽。為了追求長壽,太上皇特意在水裏養了幾隻烏龜。除了尋求好的寓意,他還有從烏龜的身上學習養生之道的想法。雖然沒有了裴寂這個朋友,有這些野獸禽鳥的陪伴是極好的。有人曾經說過,當你跟人交到越來越多,你就會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養狗。相對於複雜的人類,這些動物是更好相處的,因為路途變得遙遠,皇後沒有辦法每天跑去問安,但也頻繁來看望他。


  對於朝中發生的事情,他當然不方便幹涉。但皇上也沒有禁止他知道這些事,之前有裴寂不斷的給他透露,再後來皇上會專門派人通報他朝中發生的事情。太上皇一再表示自己已經退位,沒必要再知道這些事情。皇上就表示大唐是他一手創立,應該知道大唐正在走向何方。皇上敢這樣做,自然是因為他非常的自信,他相信自己可以把天下事處理的非常妥當,他相信局勢正在變好,他相信自己正在創立一個被後人所歌頌的治世。就在這個時候,盧氏突然告訴房喬一個消息,說她已經有喜了。房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興了沒多一會兒又擔憂起來,說:“你的年紀大了,本來可以不用這麽費力的。”盧氏說:“我不想對不起你房家。”房喬說:“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們房家,你不是已經生過一個兒子嗎?兒子沒了不是你的錯,是因為我這一生造孽太多。”


  消息傳出之後,皇上非常的高興,立刻把禦醫派了過去,說:“務必保證母子平安。”這個時候長孫無忌正在皇上的身邊,皇上說:“盧氏怎麽會突然懷上孩子呢?”長孫無忌說:“怎麽就不能懷上孩子呢?”皇上點點頭說:“也對,不該這麽問,我聽說盧氏之所以能夠懷上孩子,是因為之前他們頻繁去廟裏禱告。”長孫無忌點點頭說:“的確是這麽回事,現在人們才見識了什麽叫做心誠則靈。”皇上說:“這種想法是錯的,佛陀才不管別人有沒有兒子,這完全是我家聖祖皇帝老子的功勞。”皇上這麽一說,長孫無忌立刻呆住了,皇上說:“你說是這樣吧!”長孫無忌說:“皇上這麽說當然沒有問題,可問題是也沒有人去乞求他老人家呀!”


  皇上說:“朕這個人做好事從來不露痕跡。”就這樣房喬老來得子的功勞,就落到了皇上的頭上。房喬帶著夫人盧氏來到宮中謝恩,皇上端坐在禦座之上,威嚴的看著他們。房喬說:“此番老來得子,多虧皇上為臣祈禱。”皇上說:“這件事多虧我家聖祖皇帝,他之所以願意幫助你,是因為你能夠把朕交給你的每一趟差事都辦得十分妥帖。你是國家棟梁,他老人家怎麽會讓你無後呢?”回去的路上,房喬悶悶不樂,盧氏說:“皇上為自己的先人強功,這根本不算什麽。”房喬說:“我也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我擔心的是之前玄奘法師說的話已經應驗了四分之一,接下來會不會繼續應驗呢?”盧氏說:“除了玄武門之役,剩下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值得被後人所歌頌,更何況你又沒有直接殺人,有什麽可擔憂的呢?”房喬說:“當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我當時不那麽做,或許我會像魏征一樣受到重用,或許我會死於非命。”


  盧氏說:“這種話說多了,房家一定會有禍事。”從那之後房喬變得更加謹慎,皇上對他的猜忌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甚至可以這麽說,房喬越是表現的謹慎,皇上的猜忌心就越重。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朝中的要員齊數聚集在圜丘周圍。皇上頭戴平天冠,身穿大裘。典禮官的指引之下,走完技術所需的每一個流程。現場之氣氛**肅穆,不久之後大樂響起。皇上換上一身袞冕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之後換常服離開。為了觀看天子的儀仗,我提早一天遇到旁找一家客舍住了下來。當我終於看到天子儀仗的時候,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那個時候我想起了漢高帝和霸王項羽,當皇上的儀仗經過之後,街上空空如也,似乎一場喧囂之後,終於歸於沉寂。那個時候我知道一切絢爛的風景都是暫時的,一切都會成為回憶,一切都會被封鎖在記憶所不能觸及到的地方。


  其實蕭玉蓉還是希望我能多陪伴她一些時光,隻是她能夠做到心如止水,而我不能。我說:“你經曆過多年修行,所以信仰堅如磐石。而我不同,每天看到你這樣一位美人,萬一日久生情,怕給你添麻煩。”盡管我說的如此坦誠,她還是有一些失落。在長安不缺長得好看的女子,因為我之前立過一些微薄的功勞,加上我平常節儉。所以在不知不覺之間積攢了一些積蓄,這些積蓄給人安全感,同時有激發人做一些越軌之事。但是我最終沒有那麽做,不久之後,我竟然在長安碰到了蕭玉蓉,她對我說:“我相信你是一個清白懂你的人,你也不應該懷疑自己。”我說:“你對我有這樣的評價,這是讓我惶恐不已,其實從根子上我是一個浪蕩登徒子。之所以能夠在舉止之間不失禮儀,不是因為我多麽潔身自好,而是因為我囊空如洗,沒有那個資本。”


  毫無疑問我的這番話傷到了她,但她卻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臨走的時候說:“什麽時候想我了?可以隨時找我。”這話給了我想象的空間,但我知道時一定不是我以為的那個鬼樣子。見識了天子的儀仗,回到家中如此這般給苗山風描述了一番。苗山風一臉不屑的看著我說:“你以為我沒有見過天子的儀仗嗎?你這個人這是淺薄至極。”他的這個反應讓我覺得很受傷,當時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感受。其實人不應該期待著別人注意到你,也不應該總是責怪別人不夠關心你。人生在世隻需要自己關心自己就足夠了,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你也許還會覺得自己愧對一些人,但這樣的人絕不會有很多。不久之後,我決定去香積寺拜訪玄奘法師,希望能夠拜到他的門下修行。在當時,想要進寺廟當沙彌必須經過重重考驗,想要正式被剃度為比丘,那就更難了。


  馬周進了門下省之後,一方麵得到了皇上的認可,每當皇上有事情向他谘詢的時候,他都能夠給出非常中肯的建議。另一方麵房喬對他非常的讚賞,房喬是這樣認為的,當杜如晦離開朝廷之後,與自己來說,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如果自己能夠選擇合適的時機,激流勇退,再用剩下的時間積德行善,或許看到兒孫們可以免除玄奘口中所描述的那一場禍患。為了能夠讓自己全身而退,也為了對得起皇上對他的信任,皇後對他的護佑,他有心栽培馬周,希望有朝一日馬州可以接替他的位置。馬周當然明白房喬的這一番心意,隻不過在他看來皇後如此的回護他,皇上與皇後的感情就是如此深厚,房喬想要離開現在的位置恐怕也不容易。又是一個清晨,一位官員急匆匆的來到尚書省,把一個木盒子遞給了馬周,說:“黔州顏師古作《王會圖》說要獻給皇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