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道,皇嗣與宦官之間的關係非常的曖昧。其實古往今來人們對宦官的看法是非常有意思的,宦官因為身上一個關鍵的部件被切掉了,身體不健全,正所謂物質決定意識,人們自然而然的就認為他們的靈魂也是不健全的。宦官之所以出現,是因為王權,宦官的生死榮辱也與王權緊緊的捆綁在一起。當王權是理性的、強勢的,宦官可以發揮的空間並不大。當王權變得感性弱勢的時候,他沒有辦法駕馭外朝的文臣武將,於是不斷強化內廷的作用,最終促成了宦官勢力的崛起。宦官依附於王權,但到了一定程度,它能夠控製王權。東漢末年,因為皇帝一個賽過一個短壽,所以皇帝更換極為頻繁。每逢皇帝年幼太後臨朝的時光,外戚的勢力就會越來越大。隨著皇帝年齡不斷的增長一點點收回權力的時候,太監的勢力也會隨之膨脹起來。在動蕩的歲月,皇帝往往沒有辦法信任文臣武將,他更相信身邊那些對皇帝百依百順的太監。可當這些人麵對外朝的時候就是另外一副麵孔了。
因為這樣的緣故,庶民對宦官是非常嚴重的,而士林給宦官則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皇嗣在年幼的時候非常的聰明,可小孩子聰明未必就是一件好事。聰明人大多不願意守規矩,皇後英年早逝,皇上忙於公務。而他身邊那些人根本不可能管束他,反而不斷的縱容他,人的需求就是一個無底洞,正所謂欲壑難填,當你一點點滿足需求的時候,你會發現自己的需求不會因為得到等越來越多而減少。相反是得到越多需求越多,這個時候的對於理法之類的東西深惡痛絕,對於身邊那些試圖匡正他過失的人必欲除之而後快。過去,他喜歡跟適齡的女子混在一起。他隨著年生日酒,他的口味也變得複雜起來。他對宦官越來越有濃厚的興趣,與宦官之間的舉止越來越不合理法。身邊的人生怕這些事情被皇帝知道,導致他的儲君之外沒有辦法保住,這個時候的李泰對東宮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但她對匡正嗣君的過失毫無興趣,他希望李承乾能夠一直滑落下去直到毀滅。
這一天黃昏,一位長得非常秀氣的宦官躺在那個地方。皇嗣把葡萄一顆一顆剝了皮,放在這位宦官的嘴裏。旁邊站著宮女,很顯然對於這樣的畫麵,他們已經習以為常。最有意思的是皇嗣與身邊的宦官宮女越來越沒大沒小,宦官可以把皇嗣當做掀翻在地,皇嗣從地上爬起來一臉的燦笑,絲毫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嚴格的尊卑秩序會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非常的生分,所以在現實生活當中,為了讓大家的關係變得熱絡起來,常常去挑戰禮法。皇嗣與宦官在那裏玩鬧,旁邊的宮女在那裏指指點點。不止如此,那位宦官經常換上胡服女裝與皇嗣玩耍,兩個人都玩得一頭汗,可謂十分得趣,東宮烏煙瘴氣讓尚書右仆射高士廉苦惱不已。
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皇帝呢?皇帝了知道了勢必會處罰皇嗣,這樣一來,皇嗣的地位勢必會被動搖。黃昏時分,高士廉從東宮回來,臉色十分沉重。兒子說:“有一點,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們對禮法如此執著呢?為了支持禮法,寧願把一個昏君推上皇帝之位呢?還是說大臣們各自為私,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侍奉昏君,趁機為自己謀利。”高士廉說:“皇位是很多人都想得到的東西,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隻有宗室成員才有這個機會。在宗室成員當中,絕大多數情況下隻有嫡長子才有機會。如果這些規矩都沒有,放手讓大家去爭,結果就是天下大亂。”兒子說:“的確這樣做就會天下大亂,可如果把一個婚姻推上去一樣,會天下大亂。”高士廉說:“有理法一點點縮小,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的範圍。這樣就可以減少天下的紛爭,這是顯而易見的。”
雖然是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實際上兩個人各說各話,誰也沒有接受對方的觀點。然後再說:“我知道你們之所以不支持魏王是因為擔心隋朝重現煬帝再生,可你們想過嗎?節奏都是按照宗法得到的大位,夏朝商朝不是一樣滅亡了嗎?”高士廉陷入了沉思,這個時候皇上也在那裏撓著頭皮,酷暑時節雖然漫長,可它已經一點點在離去了。寒暑不停的循環,會讓人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以為一切還可以重來,實際上,實際上在今年掉落的葉子,明年怎麽也回不來了。所以一代人死了之後,接替他們的永遠是下一代人。一季果實成熟之後,再長起來就是下一季。皇上拿著鏡子端詳著自己的樣子,歎口氣說:“歲月如刀,朕已經如此蒼老。”一旁太監說:“陛下說的哪裏話,如今陛下正值壯年,意氣風發,正是大有作為之時,何談蒼老呢?”
就在這個時候,魏征拄著一根竹杖走了進來。因為他患有眼疾,所以每次他到光線比較暗的地方,太監都會主動上去攙扶。坐定之後皇上說:“這些日子正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開皇年間,楊勇被立為皇嗣,那個時候天下人都會以為將來繼承大位的必是楊勇,可誰也想不到,最後得天下的是晉王楊廣。楊廣頗有才智,都以為他得了天下,天下將會大興,可誰也想不到,這個人為了建立自己的功業,完全不計成本,有意思的是這個成本不需要他自己承擔,而是把百姓們都逼上了死路。晉陽起兵,朕是首功,當時很多人都覺得朕應該被立為皇嗣,到最後被列為皇嗣的不是朕而是建成。當時都以為建成會得天下,可當他們把朕逼得走投無路之時,終於讓朕下定決心除掉他們,由此江山易主……”魏征一邊聽著一邊琢磨皇上說這番話的用意,魏征說:“當年劉玄德去隆中拜訪諸葛孔明,孔明說‘曹操比於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文景之治、開皇之治以及自從陛下登基以來開創的局麵,這難道不是人謀所致嗎?”
一聽這話皇上點點頭說:“你說的沒錯,天下的興亡離不開人的謀劃。”魏征看著皇上的表情,知道皇上正在為嗣君的事情煩惱,魏征說:“陛下,能不能選到一個合適的嗣君,取決於陛下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到底是出於公心還是私情?比方說古代很多國君因為寵愛新人,就把新人所生的兒子立為嗣君。這樣做不是出於公心,而是出於私情,凡是在選擇嗣君這個問題上因公廢私者,沒有不敗的。”皇上說:“如果是出於公心,你覺得朕應該支持誰呢?”魏征說:“陛下,我們都是從玄武門之役當中走過來的人,我們都希望這樣的事件以後不要再發生。”
一聽這話皇上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於是皺著眉頭說:“那就先到這裏吧!朕已經累了。”皇上和魏征在議事的時候經常發生爭吵,每次爭吵完了之後,關係總能夠複合。可是時間越往後延,皇上就越與魏征懶得吵架,魏征隻要來了,無論說什麽他都硬著頭皮聽,聽完了之後那些內容皇上也不會記在心裏。這時候魏征反而開始懷念當初與皇帝經常吵架的日子了,皇上卻非常的得意,說:“過去朕急躁不能自製,所以經常與魏夫子吵架,現如今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隨著朕禦宇時間越來越久就越來越能夠克製自己了。”對於這些變化房喬也看在眼裏,皇上說:“魏夫子總是說朕漸不克終,他的這種說法有根據嗎?”房喬笑著說:“自古帝王能夠善始善終的,幾乎沒有,上古的聖人如堯舜,如大禹,到底有沒有善始善終也是存疑的。”
對於房喬這樣的說法,皇上感到頗有些失落。房喬說:“陛下,真正記載清楚的古人應該是從周朝開始的,在東周的時候,孔子就曾經感歎,夏禮和商禮因為文獻不足的緣故,孔子沒有辦法考證它。時間到了,今天能夠保存的文獻就更少了,從周朝到現在,在陛下的印象當中,有能夠善始善終的帝王嗎?”皇上靜下心來咬緊牙關一定要找出其中一個,然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是無果而終。房喬捋著胡須說:“陛下,善始善終本來就是非常難的,古代那麽多的帝王都沒有做到,陛下如果做不到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如果陛下不小心做到了,必定會流芳千古。”房喬的話聽起來讓人感到非常的沮喪,不久之後長孫無忌到了,說:“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這能夠善始善終嗎?”長孫無忌陪著笑臉說:“這件事取決於陛下為什麽反而要問臣呢?”皇上說:“這要怎麽做才能夠善始善終呢?”
秋天在一點點向人靠近的時候,遙遠的西域形勢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沙缽葉護可汗不斷遭到另一股勢力的擠壓,為了自保,請求依附於唐朝。皇上答應了他的請求,並且賜予他信物。就在此時,皇上又有了新的想法,那個人利用這個機會帶著錢去西域購買良馬。魏征知道這件事情之後,趕緊來到禦前,皇上知道他又來提意見了,趕緊從座位上起來,魏征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之後,皇上說:“朕又犯什麽過失了,老家先生特意來指教呢?”魏征說:“門下省剛剛接到中書省送來的文書,陛下打算派人去西域購買良馬?”皇上點點頭說:“是有這麽回事,你覺得這件事真做的有什麽不對嗎?”魏征說:“陛下購買良馬沒有什麽不對,問題出在陛下選擇購買馬匹的時間不對。”
皇上說:“你覺得問題出在哪裏呢?”魏征說:“沙缽葉護可汗剛剛內附唐朝,陛下剛剛下旨送去了信物冊立他為可汗,墨跡未幹,陛下就派人去購買良馬。人們很自然的就會把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說陛下之所以願意接受沙缽葉護可汗的請求,是因為陛下看中了人家的良馬,這樣一來,大唐在西域中國當中還有信譽嗎?”皇上說:“魏夫子一直教導朕要做君子,這也是朕多年以來的心願,可你也知道大唐對於寶馬良駒是非常需要的。”魏征說:“如果大唐與西域之間的關係能夠處理的非常融洽,自然西域的兩馬就會源源不斷的被販賣到中原來,隻要能夠賺到錢,自然會有人做這樣的生意。如果我們因為貪圖西域良馬,而讓他們對咱們產生了懷疑,稱以為實在是得不償失。”皇上點點頭說:“你說的非常在理。”魏征從袖子裏把文書取了出來,笑著把它放在了龍書案上,說:“這是陛下購買寶馬良駒的文書。”
於是購買寶馬的事就無限製被擱置下來了,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證明魏征的想法是對的。因為西域百姓對於中原物品的需求更甚,於是源源不斷的寶馬被人從西域販賣到了長安。皇上非常的高興,並且下旨嘉獎了魏征。當時我已經離開吐穀渾來到了沙缽葉護可汗所轄之地,到了那裏我才發現這裏的局勢非常的不穩。另外有一位可汗一直虎視眈眈,當時我有一種感覺,沙缽葉護可汗選擇唐朝實際上是無可奈何之舉,而唐朝接受他的歸附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為了能夠掩蓋自己作為唐朝人的身份,我在當地穿著當地人的衣服說著當地人的話。好在當地有很多外來之人,想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並不是很困難。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懷裏抱著橫刀,行走在營造之外。不知道因為什麽,我怎麽也睡不著,一個人望著天空的一彎殘月,感覺自己此刻的心與的月光一樣冰冷。
忽然我感覺地似乎在抖動,一開始我也沒有多想,緊接著遠處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音。我立刻意識到可能有人要來劫營了,趕緊找個地方躲了起來。忽然從遠處跑來一群舉著火把的人,把整個營區找到通亮。那些人像潮水一樣襲來,很多人就這樣死於睡夢之中。第二天這些人散去陽光之下地上鋪滿了屍體,散落的營長沾著血跡。我一邊走著,一邊心中感到無比的難過,就在不遠處,我看到了可汗的遺體。在很多人的想象當中,草原是非常美好的地方。這裏沒有中原複雜的理法,這裏的人們過著簡單質樸的生活。當你真的來到這裏之後,發現草原上物資匱乏,部落之間相互廝殺是家常便飯。此地不宜久留,幸運的是我發現有一匹馬雖然受了點傷,但是並不要緊。
於是我牽著那匹馬開始往回走,途徑吐穀渾、高昌,之後來到了敦煌。這個地方看起來不像長安那樣規整,長安是一個嚴肅的城市,哪怕是你到平康坊這樣一個能夠給人帶來快樂的地方,仍然能夠鮮明的感覺到立法的存在。盡管如此長安是我的故鄉,長安的明月永遠是我懷念的。當我遠走他鄉之後,每次看到月亮我都覺得非常的親切。就像看到了長安一樣,不過敦煌具有它特有的美。這個城市充滿了商機,很多人在這裏安家落戶。在任沙洲刺史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此人武夫出身,雖然已經是獨擋一麵的地方大員,隻要是興之所至,他就能夠拔劍起舞。劍在他的手裏,被耍的上下翻飛呼呼帶風。這一天,他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出現在了街上,路過的百姓都熱情的向他打招呼。他不斷的衝大家拱手行禮,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我牽的這匹馬立刻愣住了。翻身下馬,快步向前,走到我的身邊,簡單的打量了一下我說:“這位兄台,你的這匹馬是從哪裏來的?”我連眼皮都沒有抬,說:“不管從哪裏來的我不賣。”
對方大吃一驚,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鎮定,耐心的說:“我知道這匹馬一定得之不易,隻要你說出一個價錢又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我絕不討價還價。”我說:“你沒有聽清楚剛才我說的話呢,這匹馬我不賣。”對方仍舊不改初衷,陪著笑臉說:“你可能還不知道,這可是一匹絕世的好馬呀?你聽說過有一種馬叫做汗血寶馬嗎?這就是史書當中記載的著名的大宛馬。”你一聽這話我立刻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要飛起來了一樣,對方說:“寶馬良駒應該擁有尊貴的主人,這樣的好碼放在你的手裏太浪費了。”一聽這話我渾身感到不自在,卻我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嘴裏就說:“如果你得了這匹馬會對它很好嗎?”一聽見這麽說,對方頓時手舞足蹈,眉開眼笑,用極為輕柔的聲調說:“我一直都是一位愛馬之人,你若是把它交給我,我會想侍奉人一樣侍奉它。”
我說:“我還是那句話,這匹馬我不賣,但如果你真的是識馬愛馬之人,我願意把這一匹馬贈送給你。”聞聽此言,對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緩了一陣說:“話雖這麽說,可這匹馬你一定得之不易,我不能讓你受損失。”我說:“馬對於人而言,有時候不隻是深處也是朋友,他陪我走過了很多荒灘戈壁也走過了很多熱鬧的城市,你知道嗎?最讓我感到寂寞的不是在那些荒灘戈壁,而是在那最熱鬧的城市裏,正因為我有這樣的痛苦,我希望馬不要有這樣的痛苦。”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我是一個不輕易流淚的人。
當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對方竟然也流下了眼淚。我注意到這個人身上穿的衣服,一件大紅色的圓領袍,腰間掛著一對銀魚。頭上戴著襆頭沙帽,紮著一條黑色的錫帶。眉目疏朗,須法修長。看上去就是一位貴人,聲音非常的渾厚,對方說:“你若以寶馬相贈,我就不能不知道你的姓名?”我報上了自己的姓名說:“我不過是一介匹夫,實在不足一提,隻希望你能夠善待這匹馬,如果它能夠在您手底下度過一個愉快的晚年,我一生就不會後悔這個決定。”不久之後沙缽葉護可汗被殺的消息傳到了沙洲,刺史麵如土色,說:“說不好又會有一場戰事要發生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接下來卻非常的平靜,對方沒有進一步挑戰唐朝的意思,而大唐似乎也沒有派兵去給他報仇的意思。沙州刺史說:“事情能夠鬧到這一步,還是讓人感到驚訝的,不過事情的結局更讓人感到驚訝。”旁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說:“其實這件事並不讓人感到驚訝,大唐的實力眾所周知,對手還沒有傻到要挑釁大唐的地步,相反他們非常的擔心我們會出去尋仇。”
秋天到了,職方郎中陳大德被叫到了禦前,皇上說:“朕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百濟王過世了,他的兒子請求被立為新王,朕派你去,順道訪問高高句麗,到了那裏之後,要仔細的觀看那裏的山川地貌。”一聽這話陳大德頓時熱血沸騰,揮舞著雙拳說:“實在是太好了,遼東本來就是漢人的故地,隻可惜司馬懿再滅了公孫瓚之後,把大量的人遷出了遼東,此舉實在是禍國害民。”皇上說:“那個時候的人隻有那個時候的考慮,指責前任是沒有什麽意思的,關鍵是我們這一代人能不能有所擔當。”陳大德說:“陛下有件事不能不考慮到,此事一旦公布,百官必然反對,他們一定會說征伐遼東勢必會重蹈隋煬帝的覆轍。”皇上笑著說:“朕隻是讓你留心觀察那裏的山川地貌,有沒有讓你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