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侵蝕,怕是活不成了
方才的聲音隻那麽一聲,濃霧散開的偌大的林子裏萬籟俱靜。
剛進林子時所感受到的那股惡寒這會兒已經感覺不到了,唯有聞得見淡淡的火藥味。
雪姝找了好一會兒沒找見什麽人影,想著要不要跟鶯歌分頭行動。
“公主,”鶯歌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側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不遠處大樹後的一抹月白色衣角。
雪姝一驚,二話不說想也沒想就策馬朝那地方奔去,“夙嘉!”
“公主,小心有詐!”
鶯歌猛踩馬鐙飛身而上,風馳電掣般於雪姝之前來到那抹衣角旁。
“世子爺?!”鶯歌駭到了,沒料到找到的人竟是這般模樣。
雪姝原就擔心夙嘉,擔心他真會像她所“看”到的那樣。
鶯歌這一喊讓她的心差點從喉嚨裏跳出來,甚至顧不得騎馬直接就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然後跌跌撞撞來到夙嘉旁。
“夙嘉,夙……!”
雪姝猛地一把捂住嘴,不敢相信這是她所認識的夙嘉。
他的衣衫不似她“看”到的那樣不整,相反完好無損,可關鍵在於他裸露在外麵的皮膚。
那張平日裏秋月般的麵容像被燒過一樣血肉模糊,這燒傷還跟普通的燒傷不同。
它不是那種大片傷痕,而是像水濺到了一樣。
密密麻麻的一點又一點,能看到從那些遠點燒傷裏滲出來的血水和粉白的生肉。
不僅臉上,他的耳朵上,脖子上,手臂手背掌心處,凡是露在外麵的皮膚都是這個樣子。
最令人可怖的是,那些圓點在一點點擴大,甚至都能聽到“滋滋”的肉被烙的聲音。
雪姝沒有這種密點恐懼症,但夙嘉這般的模樣卻還是看得她渾身發麻,全身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
前日裏還在跟他打鬧的人,一個半時辰前還在勤學院考試的人現在竟然……
“姝……是姝兒嗎……”
夙嘉隱約聽到聲音,吃力地睜眼,然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卻已被血水糊住,隻模糊看得到一個人形。
“是我,是我!”
雪姝強忍著害怕一把抓住他朝她伸來的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別擔心嘉哥哥,我跟鶯歌來的,我們現在就帶你回去醫治!”
入手的黏意讓她雙手顫抖,她不敢握太緊,怕把他捏痛了。
夙嘉氣若遊絲,卻在聽到她喚他哥哥時還是忍不住勾了勾唇,“好……好妹妹,哥哥對不起你,不該……”
“別說了,”雪姝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沾到了她臉上,“留著點力氣,我們現在就回端王府。”
說著,便跟鶯歌一道準備將人架起來。
可惜她們才一碰夙嘉,就疼得他倒吸冷氣,而那些傷裏的血水也往外冒得更厲害了。
見狀,雪姝不敢再動他,急得在原地打轉,“怎麽辦,怎麽辦鶯歌?”
說實話鶯歌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不是沒見過被汙穢侵蝕身體的神獸,雖她自己未體會過,但她基本清楚夙嘉現在有多痛。
而且……
看著雪姝著急的模樣,鶯歌有些於心不忍,“公主,世子爺這是被侵蝕了。”
被侵蝕的神獸必須盡快舉行淨化儀式,否則必行命不久矣。
四大神獸族,每族都有一個擁有淨化能力的人,而他們月靈虎族便是國師大人有這能力。
他們家爺雖不懼怕這種東西,不會被這些東西侵蝕,卻是僅限於還未進入神獸體內的汙穢,已經侵蝕了神獸靈體的髒東西他是趕不出來的。
偏偏國師大人現在在幽之境,便是以國師大人那般的速度趕來,也需得近二十個時辰。
世子爺現在的情況哪撐得到那個時候去。
“侵蝕……”雪姝囁囁,看著夙嘉這樣有些慌神。
她對他們虎族之事並不了解,隻知他們是神獸,本事大,其餘一概不知。
本來還想著把人帶回去讓那人診治的,但看鶯歌這模樣,想來那人也對此無方,這可如何是好?
“別……別哭……”
夙嘉見她眼角發紅,艱難地想給雪姝擦眼淚,卻怎麽也抬不起手,喉嚨的劇痛讓他每說一個字全身就撕裂般的疼。
雪姝握著他的手,狠狠吸了吸鼻子,說:“沒哭,我這會兒正想著該怎麽樣把你帶回去,怎麽樣才能不讓你痛。”
夙嘉笑,眼角的淚混著臉上的血水淌下來,“我……我怕是活不成了……”
“胡說!”雪姝沒好氣地瞪他,“不過就是些小傷,哪裏就到了活不成的地步,便是宮裏的那些太醫再沒本事,也還有皇叔公在,皇叔公定能將你治好!”
她都不清楚好好的怎麽就發生這種事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傻……”
夙嘉無力地靠在樹上,眼旁的圓點燒傷已開始腐蝕他那化為幽藍色的瞳了。
“想來……想來你也知道我的事了,原……原打算自己告訴你的,可……可沒這個機會了……”
雪姝搖頭,“別說了,我暫也不動你,我已經讓白茯跟小栗子去找皇叔公了,他很快就來了。”
夙嘉閉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臉上的燒傷開始連成一片,顴骨處甚至能看到一抹白骨。
“治愈……厲天便是看中我能起死回生,白骨複生的能力,讓我……讓我為皇叔公助力,可……可這些年,我未能為他治過一回傷,他……根本不需要我……”
他不讓他跟去戰場,明麵上說是瞧不上他這樣的小兔崽子,可他清楚,他是不想他受傷。
那個人,不管是轉生前還是轉生後,永遠都在站在最前麵的那個。
那個人就是這樣,無論何時何地都將族人納入他的羽翼之下,以他一人之力護月靈族安危。
哪裏是什麽誤食轉生果投生,又哪裏是因轉生而喪失靈力。
他知道的,遠遠比那人想象得多。
“你……”
雪姝猜測他口中的“厲天”便是先前那人說過的讓夙嘉轉生的靈神族王。
但此時此刻哪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想讓他別說了。
可看他這副說什麽也要堅持的模樣她又不知該如何製止他,隻能安撫道:“沒有的事,你是他可愛的侄孫呀,他哪不需要你了,聽話,別再說了。”
先前聽他這麽說的時候她還覺得好笑,現在她自己說出來心口卻止不住發酸。
夙嘉想笑,但傷下顎處的傷已經擴散,隻連勾唇這麽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我對不起他,什麽……什麽都幫不到,僅剩的三個靈片找了三年都沒找到,靈片找不到,他就……咳,咳咳!”
話沒說完,夙嘉咯出大口鮮血,鮮紅的血噴灑在雪姝的裙子上,格外刺眼。
雪姝再忍不住,一把將他抱住,“你聽話別開口了,你不舒服我便不動你,我們就在這等他來,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夙嘉說不出話來了,閉上眼指尖微動,欲抬手回雪姝擁抱卻是徒勞。
他身上臉上的傷不住地擴大,方才還細細的血水這會兒有了變大的趨勢。
如此這般近距離地接觸,那“滋滋”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了。
原來這就是侵蝕,烙刑一樣,當燒得滾燙的烙鐵烙在人身上時,那處的皮肉就會被燒死,隻他這樣的比烙刑還更讓人怵目驚心。
雪姝側眸,看著那近在眼前一點點被無形的烙鐵燒沒的皮肉,眼前一片模糊。
不會的,不會有事的。
這麽個如玉的少年,不該是這樣的。
他該如往常一樣無憂無慮地生活,該被嗬護著長大,待他成年及冠,會迎娶美嬌娘,無論是否異類,他們會攜手今生。
她會喚那位為嫂子,過幾年後會有一個跟他相似的小娃娃出世。
那人說了,靈片集齊了就不會在大賢了,她也就不用再留在那皇宮裏了。
屆時他們便同夙嘉一道回他們的老家,那個叫“幽之境”的地方。
所以不會有事的,她也絕對不會讓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