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少年,男人的證明
月焱的視線從她白皙稚嫩的小臉上滑到她正搓著的小手指上,勾勾唇,又招手喚了她一遍,“過來。”
拍拍身邊位置,示意她坐那。
小雪姝咬咬下唇,盯著他躊躇了片刻後聽話地坐過去。
月焱側首看她,“方才不挺能說的,這會兒怎麽不說了?”
雪姝拉了拉裙擺,避免自己的跟他的碰到一起,目光純澈地朝他看去,“你不是不喜歡嗎?”
聲音又軟又小,像剛出生不久的小貓,看他的眼神裏還帶著一絲試探。
就這模樣,誰會跟神宮至高神淨神聯係到一起。
月焱笑了,眼下那抹朱砂變得豔紅,眉眼光華盡顯,一旁的花瞬間遜色不少。
“這麽小就知道察覺觀色,不簡單啊?”
以往聽人說起這曆年來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淨神時,他也不是沒想象過她的模樣。
知道她是女的,下意識便覺得她也跟神宮其他女人一樣,生得一副慈悲溫婉樣,卻總拿鼻孔看人。
反正不管怎麽想,都不會是這麽一個乳臭未幹,卻知看他臉色的奶娃娃。
雪姝看著他,再次伸出手指頭強調,“我不小了,過了年便九歲了。”
月焱輕嗤,挑眉輕蔑地瞥她,“那你可知我多少歲了?”
“嗯……”
雪姝很老成地摸著下巴,月焱估計她是在學玉顏老頭。
沉吟片刻後,小女娃歪著頭說:“我猜你十七八。”
月焱笑,眼中漸漸有了溫度,照著淨神大人的小腦袋瓜上去就薅了一手,“小樣兒,挺厲害的啊。”
他唇角微勾,眉眼中少了那似冰窖的寒冷,如暖陽當頭,暖了一池碧波。
雪姝看得失神,嘴角情不自禁跟著勾起,小手不自知地伸過去攥住了他的袖邊,“我猜對了?”
月焱未察覺她的小動作,噙笑頷首,卻又轉著他那琉璃似的瞳說:“大致是對了,但具體不對。”
雪姝攥緊那塊兒衣料,眼含期待地看著他。
他便像看懂了她的意思一樣,衝她絕美一笑,說:“我十九了,比你長十一,你說誰大誰小?”
“十一……”雪姝翕翕唇,重複他的話,像在心裏琢磨這十一歲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月焱這會兒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了。
但他並沒有就此避開,反而捉住了袖子上的那隻小手,話題轉得飛快,“你怎麽生得這麽白?”
墨黑的衣服與她白嫩的小手形成鮮明的對比,也與他的膚色對比鮮明。
少年的手像烤爐一樣,暖暖的,又大又熱。
雪姝眨眨眼,抬頭看了他的臉一眼,回道:“你也很白啊。”
月焱稍彎了腰,湊近了將她的手指一根根看了個遍,嘮家常似的回道:“沒你白,你看。”
說著,將自己的手伸過去,與小丫頭的並排。
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看似細膩,實則仔細看了便能看出上麵有些細小的疤痕,手背上血管根根分明,好似輕輕一紮就能噴出血來。
雪姝果真很聽話地看看他的,再看看自己的,抿著小嘴,卻是什麽話也沒說,抬起自己的便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幹……”
“什麽”二字未出口,手背上便漫開絲絲暖意。
同之前給他療傷一樣,淺綠色的光從她小小的掌心漫出來,在他的手背上暈開。
“好了。”
小會兒後,小女娃將手移開,雙眼如兩抹彎月。
月焱低頭看去,就發現自己手上的那些細小疤痕不見了。
尋常情況下,一般人都會對此抱以感激之情,畢竟那影響美觀的傷痕都被治好了。
月焱卻不。
他看著自己這白皙細膩的手,看掌心別扭,看手背也別扭,“你做什麽把那些疤給我弄沒了?”
“哈?”雪姝怔住。
他沒好氣地甩手,垮了肩,說:“你懂男人麽?傷疤才是男人的證明,是野性的證明,你看看現在,這像什麽?這不就是女人的手麽?”
看他眼神,別提有多嫌棄,甚至就此起身,隨手撿起邊上的小樹枝,掰斷了就往手上紮。
細白的肉皮被粗糲的樹枝頭戳皮,連著皮下小指甲般大小的生肉也讓他挑了起來,都紮到那青色的血管了。
鮮紅的血如泉水湧出,順著他手背皮膚上的紋路流下來,被他嫌棄地甩到了土裏。
於是,剛才因雪姝眼淚而長起來的風信子就這麽在他血液的浸透下焉兒了。
雪姝被嚇到了。
她不是沒見過渾身浴血的傷者,相反她見過很多。
她的族人以及奉命鎮守四方的神獸們,會經常因為在下界與魔族及邪靈一族的鬥爭中負傷或被侵蝕。
靈神族族人並不多,故多數受傷的族人們也會來此經她的能力治療。
受了侵蝕的族人們和神獸們則會被送到她這淨明殿經她淨化。
她出生便記事,雖嬰幼兒時期並無言語及行動能力,卻也以淚之花治了不少人。
至今經她淨化和新生的人不說上千也有數百,卻是從未見過像他這樣兒的,自己傷自己。
雪姝不懂,隻瞧著那鮮紅的血如注般從他傷口處往外冒,她便忍不住鼻間酸澀。
“為什麽?”她抬頭,眼圈兒微紅,“我治好了你,你不高興嗎?”
月焱蹙眉,不解她怎麽又哭了,說:“我是男人,男人手上有疤算什麽?”
雪姝:“可是……”
“知道我這傷怎麽來的麽?”月焱指指他腰腹處。
雪姝看過去,那不就是她今天才給他治好的地方麽?
月焱甩掉手背上的血,放嘴邊隨便添了兩口,然後說:“這是讓檮杌傷的,檮杌,凶獸,知道吧?”
雪姝點頭,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知道,那玩意兒我們碰不得的。”
顓頊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詘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囂,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檮杌。
檮杌是惡人的化身,以人死後怨氣為食,是以靈神族及神獸皆避之不及。
月焱看出她眼中的驚懼,嗤笑道:“你既在靈鏡中看過我,便知我同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們怕它,我可不怕它,此次受傷是我失策,下回,我定打得它叫爺爺。”
雪姝被他最後的說法逗笑了,但隨即在朝他腰腹處看了一眼後問:“你做什麽去招惹他?你不過十九,人家都幾千歲了,你如何打得過他?”
月焱不以為然,翻了個白眼。
“幾千歲又如何?老頭一個,你以為我是你們麽?膽小怕事。”
看來,他是真不喜歡他們……
這樣的認知讓雪姝多少有些失落,想了想,沒有再就著檮杌的事繼續說。
但見他手上還在流血,到底是不忍心,一手撐著地麵,一手伸長了去夠他的手。
“喂,我可不要……”
不要什麽,月焱未能說完。
因為小女娃這次沒有用她那能讓傷患處新生的能力,而是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在他的傷處舔了舔。
“你……”
月焱愣住,沾了她唾液的地方像小蟲子爬過,癢癢的,卻沒有小蟲子帶給他的惡心感。
鮮豔的顏色染紅了小女娃的唇,像抹了唇脂,豔麗奪目,卻與她這張純真無邪的臉如此不符。
月焱瞧著那抹紅,心裏像被針紮穿了一個小孔,酸澀之意從那小孔中潺潺而出。
他不喜她這樣,抬起手粗魯地抹去沾在她嘴上的血,眸光有些冷,“多此一舉。”
雪姝眼圈紅紅,從未被討厭過的她光今日便幾番嚐到了被人厭惡的感覺。
她有些挫敗,放了他的手規規矩矩地坐了回去,抱著小膝蓋,悶悶地說:“對不起……”
月焱盯著被她碰過的手背有些出神,並未將她的道歉聽進耳裏。
十九年來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來自他人的關心。
雖然是個小女娃。
梧桐樹下忽然就安靜了,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冠於地麵投下斑駁的影子。
水中波光粼粼,偶有金色鯉魚越出水麵,濺起一陣水花,水光星星點點地映在一大一小漂亮的臉上。
也不知如此過了多久,風將少年天籟般的聲音帶進了小雪姝耳中。
“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