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人情,順水推舟
小皇子……
江玉盼耳邊嗡嗡響,一個踉蹌,跌坐在椅子上。
是了,當年她懷的是小皇子,太醫診脈後說過的,是小皇子。
四個月,都成形了,都是個小人兒了。
紅襄說,那孩子出來的時候,都能瞅見他的頭發和指甲了。
可到底是死了的,她甚至連孩子的最後一麵都沒見著,就與其母子分離天人永隔。
這些年,她的肚子一直沒有消息。
她便想啊,定是那孩子怨她,覺得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娘親,不願再投在她這來。
所以這些年,每每想起那孩子,她能做的,便是道歉,除了道歉,還是道歉。
她便對著那早為他備好的小鞋子小帽子說: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娘知錯了,但下回,娘定拚命護你周全,所以孩子,快來吧,來娘這兒吧。
她說啊,念啊,都記不清念了多少夜晚,送走了多少星辰皓月,她甚至都不再對那些女人的肚子下手了。
然春去秋來,那些女人的孩子都到了適婚的年紀,她卻依舊沒將她那可憐的孩兒念回來。
如今她已不再年輕,年近四十的女人,縱使保養得再好,眼角的細紋依舊如約而至般爬了上來。
當年的事成了她心頭的一根刺,隻稍稍一碰,便紮得她鮮血淋淋遍體鱗傷。
她曾想過就這樣順其自然,世間之事都講究緣分,這麽多年她都不曾將那孩子盼來,隻能說她與那孩子無緣。
然而午夜夢回,她又時常覺得不甘心。
同樣是女人,為何她們能生,偏就她不能生。
她身子骨分明就沒事的,皇上每個月分明都會來她這的,為什麽她就是生不了?
為什麽?!
她當真以為這是老天爺給她的報應,是那孩子為她未能保護他而給的懲罰,然而呢?
“秦、婉、如!”
一字一頓,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從江玉盼唇間擠出來,聽著不像是在念人名,倒像是這三個字本身就是那人。
她正將那人撕咬得粉碎,拆她的骨喝她的血。
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江玉盼咬牙,雙眼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因孩子而傷心的,便連瞳孔中都爬了血絲,睚眥欲裂。
猛地,她扭頭看向雪姝,隱忍道:“口說無憑,你……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
她在掙紮,或者說她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寧願相信她的孩子就是那樣無緣無故沒的,也不願相信那可憐的孩子是被她這當娘的給害死的!
雪姝早知她會這樣,“你要真覺得我在騙你,不妨去藏書樓找些典籍過來好好翻翻,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既是敢讓人去翻典籍,就說明有足夠的把握,也相當於是將證據擺在那讓她去看就行了。
江玉盼本就是信了的,因為這種事很容易就能查到真偽,雪姝根本就不需要撒謊來騙她。
眼下聽雪姝的一番話,江玉盼隻覺心如刀割,一把把利刃絕情地將她的心一層層剝開,再將那血肉紮得稀爛。
縱使她再想騙自己,擺在眼前的這碗芙蓉玉華露也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她何為事實。
咬牙,吞下喉間的刺,江玉盼拭去眼下的淚神情冷然地看著雪姝,“你想利用我,對付秦婉如。”
不是疑問,是肯定。
她不管這丫頭跟秦婉如之間什麽恩怨,但這丫頭會把這件事告訴她,她能想到的就隻有這一點。
雪姝坐回位置,“娘娘這話,隻對了一半。”
江玉盼:“怎麽說?”
雪姝撐著下巴對上她發狠的眼,“你以為,我告訴你這件事便是想讓娘娘你,借此事拉秦婉如下馬麽?”
江玉盼反問:“難道不是?”
雪姝嗤笑,搖著頭說:“當然不是,你覺得,單憑此事,便能讓父皇奪了她後位,要了她性命麽?你未免太小看秦婉如在父皇眼裏的位置了。”
當然,這個位置並非指夫妻情分。
就夙承勳那樣的人,權勢當前,女人算得了什麽?
江玉盼不滿她這樣的說法。
沒有哪個女人喜歡聽別人在麵前說誰誰在自己的男人心裏占多重的位置。
她會跟秦婉如不對付這麽些年,為的不就是那個男人麽?
“你別不承認。”
雪姝將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娘娘應該清楚,秦宵與太尉大人同朝為官,前朝之事娘娘多少有所耳聞,但君心難測,太尉大人與娘娘所知,同秦宵與秦婉如所知的,娘娘以為,都會是些什麽事?”
江玉盼方才隻當她是單純指秦婉如與皇上的夫妻情分,沒想到這丫頭竟是連前朝的事都考慮到了。
這不禁讓江玉盼再次懷疑雪姝今日的到來是夙珝授意的。
隻想起方才的事,加上自己這會兒也沒心情去計較這些,便沒有再將昭王提出來。
“不借此事將秦婉如拉下來,你告訴我這些的意義何在?”
她不明白,這丫頭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果然……
雪姝暗道。
比起秦婉如,她對這江玉盼還有些喜意。
她還以為江玉盼會同上輩子那樣,得知安嬪毒害她的事後會鬧得不可開交,沒想到倒是冷靜。
“自然是有意義的,”雪姝收起心思說。
江玉盼蹙眉,等她細說。
雪姝撚起小匙把兒,在那已不新鮮的玉華露裏攪拌。
“秦婉如暫時動不得,不表示安嬪動不得,娘娘也不想就這麽放過安嬪吧?還是說,因為是從臨華宮出去的,所以娘娘會有所不忍?”
“嗬!”
剛說完便得江玉盼冷冷一笑。
“我不忍?”江玉盼眸色陰冷狠戾,“她賣主求榮背信棄義,害我孩兒與我在先,我有何不忍的?你當我是那等無能懦弱之婦?”
“不敢,”雪姝坦誠道,“娘娘大可隨意處置安嬪,此事我不插手。”
江玉盼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後想到一點,遲疑了片刻。
“你是想借此賣我一個人情,除掉安嬪便當是我上你這條船的船票,順帶動搖秦婉如,我說的可有錯?”
這丫頭說得沒錯。
她、她爹、皇上,他們三人間所知的事,和秦婉如與秦宵同皇上三人間的,是不一樣的。
撇開皇上與秦婉如夫妻情分不說,有些事上是需得秦宵跟秦婉如的。
就好比皇上需得他們江家軍,對她,便會比對其他女人來得縱容得多。
好在是這丫頭告訴她的,若是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這會兒怕不是已被憤怒衝昏頭腦,去找安嬪與秦婉如那賤人算賬了。
“不愧是娘娘,果真料事如神,連這都讓你給說中了。”
雪姝假意奉承,遂笑道:“而且我保證,這個人情,娘娘一定會受。”
江玉盼抿抿唇,並未問她如此篤定的原因,而是問:“這麽說來,對付秦婉如,你已有想法了?”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雪姝呼氣,吹去了跳到眼前的碎發。
沒錯,她之所以會來告訴江玉盼安嬪的事,一來為再除秦婉如身邊一人。
安嬪為自保抖出秦婉如,雖不至於將秦婉如怎樣,卻會助長夙承勳心中對秦婉如的不滿,為之後給秦婉如最後一擊打基礎,
二則賣江玉盼順水人情,讓此事成為她與江玉盼合作的契機。
三動搖秦婉如。
如果她猜得沒錯,夙承勳應該將“妖獸”一事同秦婉如說了。
不若她都已將喬遷禮送去這麽兩天了,秦婉如明知是她殺了何源怎麽可能會沒動作。
秦婉如現在這麽安靜,就隻一種可能,那就是夙承勳跟她說了,要忍。
但她偏就不想讓秦婉如如願,她不想給秦婉如喘氣的機會。
秦宵的野心不隻是穩穩當當做好他的國丈就行了。
夙承勳要長生,秦宵要實現他的野心,這兩個男人都不是會為了秦婉如放棄自己野心的人。
而夙承勳,還有淑妃之死這根刺紮在心頭。
所以,她要讓秦婉如死,秦婉如,就必須得死。
而在這之前,她要做的,便是動搖秦婉如。
要讓江玉盼,引出秦婉如遺失鳳印之罪,至於怎麽個引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