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跪拜,如天神降臨
雪姝轉動烏溜溜的眼珠朝前後看了看,下巴趴在窗戶上,小聲道:“你怎麽過來了呀?”
夙珝夾了夾馬腹離她近了些,唇角微勾,含著點點笑,“來看看你。”
伸手摸上小姑娘的腦袋,“睡迷糊了,撞疼了沒?”
雪姝習慣性要捉他的手,想像平常那樣在他掌心蹭蹭。
但才碰到他的手指動作就頓住了,斜眼看了看周圍,她唇角往下拉了拉,很快又勾起,乖巧地衝夙珝搖頭。
“皇叔公來了就不疼了。”
小姑娘今日塗了粉抹了胭脂,平日裏凝脂般的肌膚而今更顯白嫩,似剝了殼的雞蛋。
火光將其照著紅豔豔的,卷曲長翹的睫羽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隨著她說話時的動作輕顫。
夙珝的心如羽翼輕撫,酥酥癢癢,一時心軟,將放在她頭上的手緩緩移到了臉上,“外麵冷,別凍著了。”
雪姝心驚他的大膽,忙往邊上走著的人臉上瞧去,卻見他們都直直地看著前方,連眼都不曾斜一下。
她忍不住唏噓,溫順地在夙珝掌心蹭了蹭,“你冷嗎?”
夙珝含笑道:“不冷。”
說完鬆手,拉開了與馬車間的距離。
“把簾子放下,別冷著了,就快到了。”
前兩日他身子不適,雪姝雖去看過他,但因那時他就開始忙著祭祖護衛的事,因此即使是去看也不過匆匆一瞥。
這兩日兩人都沒見麵,雪姝打從心底想跟他多說兩句的。
然情況使然,知道他要去前麵了,她便隻能作罷,目送他遠去後方放下簾子坐回位置。
嘁!
夙錦兒撇嘴,瞧著前麵的馬車在心裏冷嗤,眼裏的輕蔑嘲諷在搖曳火光下顯得極為真切。
本想看看還有多久才到,結果正好就讓她看到了剛才那一幕,心裏酸水直冒。
不過沒事。
夙錦兒撇著嘴想。
凡事都有個過程,皇叔公都把這麽珍貴難得的血玉送給她了,距離疼她還會遠麽?
夙雪姝那賤人,也就這時候有機會在皇叔公麵前裝乖了,再過幾天,跟皇叔公說話,受皇叔公賞的可就是她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有這塊血玉在,她一點都不著急。
越想越得意,夙錦兒放下簾子對前麵的馬車來個眼不見為淨,坐回位置後就從衣領下翻出那塊被她戴得暖暖的血玉捧著掌心。
馬車內無光,厚實的簾子將外麵的火光盡數遮擋在外。
即便如此,卻還是能看見手裏的血玉,水滴狀的鮮豔紅色,像極了剛滴落下來的血珠子。
一絲絲暖意從玉裏滲出來,透過掌心的皮膚直接浸入了血液。
夙錦兒的掌心被血玉的光照亮了一小片,暖意熏染下,她似乎能看到掌心處細小的血管中血液緩緩流動的樣子。
真是個好寶貝呀。
夙錦兒心裏想。
為防止血玉在外麵會被弄丟會刮壞,她在摸了摸玉後就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回了頸子裏。
闔上眼,腦中浮現出日後她被昭王府的好東西包圍的情形,一時沒忍住一個人在馬車裏笑出了聲。
不久後,仗隊終於停下來了,天麻糊糊亮,隱約能瞧見東方亮起的一條線。
“公主當心,”白茯撩開車簾伸手。
雪姝放下手爐,彎腰起身搭上她的手,動作優雅緩慢地下了車,一陣寒風吹來引得她一陣瑟縮。
馬車由人拉了下去,從現在起,他們便要走進去。
放眼望去,整個皇陵燈火通明,空氣中隱約飄著一絲香燭的氣味,並不真切。
皇陵祭祖是件極其嚴肅莊重且神聖的事,誰若有一個不慎,便是直接拖下去砍頭的事。
周遭寂靜一片,連蟲鳴鳥鳴聲都沒有,隻聽得見風吹樹動的沙沙聲與行走間衣服料子摩擦的聲音。
雪姝由白茯攙著,跟著隊伍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方看到百步梯隱於朦朧晨色中。
其下是一個臨時搭建而成的帳篷,是他們等候小憩的地方。
其上便是偌大的祭台,祭台上明火通明黃旗飄飄,似有雲霧繚繞,飄渺虛無。
進入帳篷,立馬便有人奉上新鮮熱茶。
但這種情況下,隻有夙承勳與太後有資格坐,便連秦婉如,也隻有站在夙承勳身邊的份。
雪姝規規矩矩跟夙錦兒夙馨玉站在一側,對麵便是夙睿璽夙睿興兩位皇子。
帳篷內如一汪方暈染開的水墨,悄然無聲,靜得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欽天監的人進來與夙承勳說事,雪姝等人便安靜地當人形柱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帳篷外天已大亮,雪姝雙腿已有些麻木。
隱約察覺到身邊異常,餘光瞥過去,就見夙錦兒一臉不適,雙腿有一下沒一下地小幅度動著,估計也是腿麻了。
這時,隨著帳外欽天監的人一聲高喊後夙承勳與太後雙雙起身往外。
雪姝隱約聽到幾道低低的吸氣聲,想來是夙雅琴等人也為終於能動了而鬆的一口氣。
出帳篷列隊,夙承勳打頭,太後位左下首,秦婉如位右下手,依次下來是身為嫡皇子的夙睿璽,再是夙睿興。
再往下,是身為嫡公主的夙馨玉,而後夙雅琴、夙敏等人,再之後則是文武百官。
這時候的列隊排位看的就不是妃子的分位了。
除嫡皇子嫡公主外,即便在宮裏再受寵的妃子,其麵下的皇子公主到了這也得照排行來。
淨手除穢,列隊好後便有皇陵的人端來淨水供各位主子淨手,之後祭祀便算開始。
雪姝頭一次來,對規矩不熟,便跟前麵的夙文婉做。
跟著夙承勳一道排隊拜完列祖列宗後回到廣場,祭祀官高喊一聲“禮畢”,眾人便不得再有動作,直到夙承勳朝百步梯邁步,輪到自己走了,眾人方邁開步子。
卻是眼不能亂瞧手不能亂動口不能亂語,默然無聲整齊劃一地登上百步梯。
朝霞泛金薄霧盡散,淺金色的暖陽隨風揮灑於大地,天空晨鳥嘰喳,微風輕拂間能聞見一股淡淡的露水與草木的氣息。
長達一個時辰的上下台階磕頭下跪,從祭台上下來時好些人都已雙腿麻木發軟幾欲暈厥。
雪姝雖有所心理準備,但真到了時候時卻不是這麽回事。
中午午飯在皇陵解決,簡單用過後終於開啟了回程。
雪姝雙腿哆嗦個不停,咬牙撐到上馬車的那一刻,她感覺整個人都得到了救贖。
然而抬頭朝皇陵大門看去,那一身鎧甲的男人卻依舊器宇軒昂威風赫赫,不見絲毫疲態。
暖陽在其周身鍍上一層淺金色,使其五官輪廓更顯深邃精致,與生俱來的矜貴與那雙鳳眸中的殺伐冰冷完美融合,給予人強烈的壓迫感。
如天神降臨,仿佛隻站在那,便能號令群雄,撼動千軍萬馬。
雪姝怔了怔。
刹那間似乎看到他身後一頭白色巨虎,威風凜凜地張著血盆大口,大有將這世間一切吞噬之勢。
腦海裏倏地浮現出相似的一幕,激得她渾身一顫。
“公主?”白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雪姝一震,再定睛看去,男人好似正朝她這邊看來,身後哪有什麽巨虎。
雪姝呼出一口氣,見大家都已上了馬車,她不敢耽誤,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後跟著上了車。
未時整出發,抵達皇宮時已是申時兩刻。
雪姝回到長禧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寢屋,二話不說往床上一滾,隻想就這麽躺著。
珍珠進來好哄歹哄,可算是折騰著給她摘了頭飾換了衣裳,又讓人將早早備好的熱水弄進來給她沐浴。
雪姝的腿腫成兩根白蘿卜,又粗又圓。
膝蓋處雖縫了墊子卻還是跪出了大片青紫,有的地方都破皮了,看得珍珠好一陣心疼。
照以往慣例,每年臘月二十九晚上皇陵祭祀回來後就是家宴。
雪姝往年沒資格參加家宴,今年有了,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於是沐完浴後她抓緊時間爬上了床,就想著在宴會開始前好好補一覺。
但在她迷迷糊糊即將睡過去時,突然想起來的一件事讓她不得不頂著一雙瞌睡眼從床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