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收場,秦婉如之死
但,麵對秦婉如突如其來的質問,李楷麵不改色,直接避開了她的問題。
“奴才不知娘娘在說什麽,娘娘,請。”
說話間,又給了一個人眼神。
無方,那小太監隻好忍著胳膊的酸痛再次將那瓶鶴頂紅湊到秦婉如麵前。
從被夙承勳掐著脖子甩開起,秦婉如就一直閉著眼,至今都沒睜開過。
她忽然就覺得沒意思了。
有什麽意思呢?睜眼做什麽呢?
是看那人對她有多無情,還是對她有多怨恨,又或者有多憤怒?
她明明知道他對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過男女之間的愛,明明知道,他對她和對伍玉瓏是不一樣的,她卻選擇了視而不見自欺欺人。
伍玉瓏問她,有意思嗎?
她那時是怎麽回答的?
她好像說:有沒有意思你說了不算,本宮覺得有意思就行。
伍玉瓏當時回了她一句什麽?
她好像沒有回,隻是用她那雙眼睛淡淡地看著她,分明沒有任何情緒,當時的她卻覺後背發涼,以為一切都被那雙眼睛看透了。
現在想來,伍玉瓏當時應該是真的都看透了吧,又或者,從進宮的那一刻起,那個女人就從未想過活著出宮門。
因為她知道,隻要一進宮,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出得去了。
她以前不懂伍玉瓏為什麽那麽愛養鳥,她的明淑宮房簷下掛了不下十隻鳥籠。
每一個都是那人讓人精心打造的,每一個的價值都夠普通人家過幾輩子。
然而裏麵關著的,卻始終都隻是隨處可見,最為普通的鳥。
那人為討她歡心,說要讓人給她尋這世間最珍貴的鳥來,伍玉瓏卻拒絕了。
秦婉如清楚得記得,她當時得知這事後生生掰斷了一根她最為喜愛的小羊毫,道那女人不知好歹。
而伍玉瓏養的那些鳥,每過一個月就會被她放了,宮人便又為她捕,其中麻雀最為居多。
養一個月再放,再一個月再放,如此反複。
現在想想,她突然就明白伍玉瓏為什麽那麽愛養鳥,又為什麽總做那些讓人費解的事了。
秦婉如想,進宮前的伍玉瓏應該就像大家所說的那樣,是真溫柔,她也曾在未嫁之時偶然瞥見過她臉上的那抹真誠的笑。
但進宮後的伍玉瓏,呈現在她臉上的那抹笑,意思卻再不是那年的。
她養在籠子裏的那些鳥每隔一個月方能被重新給予自由。
但被裝在這個名為“皇宮”的籠子裏的女人們,卻永遠都飛不出去。
伍玉瓏愛過那個人麽?
不知道。
可能愛過,也可能沒愛過。
但能確定的是,除了被抱養過來的野丫頭,伍玉瓏臨終前應該真沒什麽牽掛。
因為那一刻,她飛出去了,自由了。
“嗬……”
秦婉如忍不住笑,笑得很自嘲,“怎麽回事,都這個時候了,本宮……本宮的腦子裏想的居然全都是她,瘋了不成。”
小太監朝李楷看去,彼此眼中都藏著不解,不明白她口中的人是誰。
李楷以為她想的夙承勳,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剛想“勸說”幾句,地上的人卻已經撐著地動起來了。
秦婉如艱難地動著被凍得沒什麽直覺的手半坐起來,吸了吸鼻子後閉眼緩了緩情緒。
再睜眼,她的眼底已經一片清明,看不出絲毫悲色,唯有臉上的淚痕顯露著狼狽。
秦婉如的視線定在托盤內的那瓶藥上,勾著唇,顫著手將藥拿到手上。
“啵”
很輕的一聲,塞子被她拔出來,放在鼻尖聞了聞,好像沒什麽味道,又好像有。
秦婉如沒深究,拿著瓶子的手因寒冷抖個不停。
小太監看得戰戰兢兢,生怕她這時候把瓶子抖掉了或者扔了,又或者趁他不注意突然把藥往他嘴裏灌。
“怕什麽?”秦婉如瞥了他一眼,一臉無所謂。
她轉向李楷,在將瓶子裏的東西往嘴裏倒之前另一隻手從腰間摸出一塊東西朝李楷遞過去。
“不會讓你難做,這算是最後讓你為本宮做的一件事。”
攤開掌心,是一枚成色極好的鴛鴦玉,很小很精致,約莫小孩子的半個巴掌大。
李楷遲疑片刻,上前將那枚玉拿過來。
幾乎在他拿到玉的同一時間,秦婉如猛然仰頭,喝水一樣將瓶子裏的東西盡數倒進嘴裏。
“啪!”
清脆的聲音狠狠砸在地板上,除卻碎片外,一滴水漬都沒有。
這是全喝完了。
小太監心驚,同時卻也鬆了一口氣,拿著帕子去收碎片,一會兒好去複命。
“哈哈哈,哈哈哈!”
秦婉如笑,跪坐在地上,看著一臉複雜的李楷,看向他身後漆黑的院子,望向屋內不見光的屋頂,笑得肆意。
“伍玉瓏!本宮輸了!輸給你那女兒了!你高興了?!得意了?!”
—你瞧,那不就是刑部尚書家的二姑娘麽?百聞不如一見,生得可真好。
—婉如,伍二姑娘人衝你笑呢,你怎麽不搭理人家?
—皇上是真喜愛這位伍二姑娘,一進宮就給封貴人了,姐姐,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皇後懂朕,玉兒身子骨不好,還得麻煩皇後了。
—姐姐,有意思嗎?
—娘娘,好消息啊!淑妃娘娘,沒了!
—玉兒知書達理溫柔善良,她曾跟朕說你對她好……朕現在就殺了你!替玉兒報仇!
往事匆匆曆曆在目,恍惚間,秦婉如覺得她這二十年,仿佛自打伍玉瓏進宮後她就一直活在她之下。
可明明,她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
那年,伍玉瓏為什麽對她笑,她為什麽沒搭理她?
秦婉如不知道,她隻覺得好笑,笑伍玉瓏,笑這宮裏的所有女人,更笑自己。
劇痛來得突然,像岩漿一樣腐蝕著她的五髒六腑,眼前陣陣發黑,黑得連站在門口的李楷都看不見了。
秦婉如卻止不住聲,哈哈笑著,笑得喉嚨嘶啞雙眼滲血,泛黑的血大股大股從她嘴裏湧出來。
—婉如,即日起,你便是孤的太子妃了,孤準你在孤麵前放肆。
—婉如辛苦了,待這小子出來,孤定收拾他,讓他折騰他娘。
—婉如,朕是皇上了,你看朕穿這身龍袍好看麽?
—皇後,貴妃不過是無心之說,你就不能心胸開闊些麽?
—娘娘,皇上今晚宿在臨華宮了,怕是不會來了。
—娘娘,皇上今晚宿在端妃娘娘那了,您看……
—皇後,你讓朕很失望。
冷宮裏泛著黴味,這味道隨風飄進鼻子裏,令人作嘔。
院裏樹梢上的霜落下來,樹枝微顫,昏暗的燭光下泛著點點冷光。
不知從哪來的小麻雀還沒入睡,落在屋簷上睜著它黑溜溜的眼靜靜地看著屋裏,似乎在好奇屋裏的人在做什麽。
小太監被秦婉如的異樣嚇壞了,匆匆收起碎片後躲到李楷身旁,一言難盡。
秦婉如支撐不住了,一口血兀地噴出來,灑了一地,倒下去的瞬間,她隱約聽到了兩道聲音。
—姐姐……
—婉如……
秦婉如闔上眼,到底再沒了力氣,抽搐了兩下後便悄無聲息。
小太監看看李楷,再看看沒聲音的人,最後大著膽子上前去探鼻息,卻又在這時猛地發現她嘴巴動了動,像在說什麽。
小太監俯身,湊近了聽。
“殿下和婉如的第一個孩子……”
“平生……不會相思,才……”
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一點殘紅欲盡時,乍涼秋氣滿屏幃。
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
調寶瑟,撥金猊。
那時同唱鷓鴣詞,如今風雨西樓夜,不聽清歌也淚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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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驚鴻一瞥,自此再心不由己。
我這一生,沒什麽大的追求,隻願我夫心中有我,萬人之上無人之巔,我願與我夫同在。
從今往後,有我伴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