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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觀刑,秦宵之死

  刑場上,秦宵跪在正中間,他身上沾滿了腥臭蛋液,枯草一樣的頭發上還掛著好幾片稀爛的白菜葉子。


  曾經有多風光無限,而今便有多狼狽不堪。


  寬大肮髒的囚服掛在他枯瘦的身上,空蕩蕩的,仿佛底下就一個骨架子。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為自己辯解,會衝著前來圍觀他被砍頭的百姓大喊自己是被冤枉的。


  可他沒有。


  從被獄卒從大牢押出來開始,走了這一路,最後到刑場,麵對手上依舊拿著東西有意往刑場上扔卻被官兵攔下來的百姓,秦宵一句喊冤的話都沒說。


  人們從他臉上看不到一絲對生的留戀,也看不到對他此時所處之境的恐懼。


  有的,隻有那渾身的悲涼滿目的悔恨以及從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淌下來的淚。


  人群中罵聲紛紛,所有人都對他那一臉的淚嗤之以鼻,都一句接著一句說著“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般的話。


  丞相夫人在他身側低頭哭得幾乎斷氣,口中不斷念念有詞:“老爺……你說話啊,你說啊,你是被冤枉的,你根本就沒幹過這些事……”


  他身後的人都哭,有的女眷著實經不住這精神上的折磨甚至開始歇斯底裏地在刑場上吼叫,語無倫次的,什麽都喊什麽都說。


  然饒是如此,秦宵依舊不為所動。


  在外人看來,他看著就像真的在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悔不當初,與身後其他要被問斬的人的態度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而這對比,也讓底下的謾罵聲越發大了起來。


  “人家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倒好,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飯,他們家的人也是造孽。”


  “害人害己,老不死的把自己祖祖輩輩都害慘了。”


  “可憐他們家的一些旁支,估計都沒咋跟他們家聯係過就被抓來砍頭了,嘖嘖。”


  虛渺混跡在人群中,化身小販跟著罵了幾句,扯著他家師兄的袖子小聲說:“師兄,你說那老匹夫究竟咋想的啊?魚死都得板兩下,咋他連板都不板的?”


  師兄圓道也不是道士裝扮,跟虛渺一道裝扮成販子,聞言嗤笑了聲。


  “有何掙紮的,”他說,“事情已成定局,多說無益,倒不如留些力氣到了底下去跟閻王爺掰扯。”


  虛渺雙眼亮了亮,“不愧是師兄,凡事都看得開。”


  圓道笑笑沒接話,隻瞥了一眼刑場後便移開視線在人群中搜尋,邊道:“咱們要找的人,來了嗎?”


  虛渺轉動腦袋,一雙鼠眼轉得賊快,“不知道啊,我沒瞅見人啊,不會是師兄你的消息不準吧?”


  圓道:“不可能,我親耳所聞豈能有假?”


  虛渺撇嘴又看了幾圈,旋即把視線放到圓道易過容的臉上,壓低聲音說:“不是說妖怪不管是眼力還是嗅覺聽覺都挺靈的嗎?師兄你混進端王府這麽幾天,不會早被發現了吧?”


  圓道輕飄飄地睇了他一下。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師父教得蔽息法可是最基礎簡單的法術,你連這麽簡單的法術都用不好,好意思說我?”


  “嘿嘿,”虛渺笑,臉上沒一點兒虛心的,“那不是那兩天風寒身子不大舒服燒腦子麽,純粹意外。”


  那次意外剛好是他初次近距離接觸夙嘉跟楚胤,雖然蔽息術出了點意外,暴露了自己本來的氣息,但好在東西拿到手了。


  後來可還是靠他的氣息把夙嘉引到那林子裏去的,說到底,他可是丁點兒紕漏都沒出。


  圓道一看他那一臉得意的笑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剛想說話,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當即捂住了虛渺的嘴,“來了。”


  虛渺不插科打諢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眼過去就看到人群中兩道顯眼的身影。


  圓道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師兄的消息準嗎?”


  虛渺點頭如搗蒜,“準,準得不能再準了。”


  說完,跟圓道相視一笑,在周圍人的掩飾下開始不動聲色不著痕跡地往那兩道身影移去。


  “午時已到,行刑——”


  太陽已移至頭頂正上方,熱鬧的人群隨監斬官的一聲高喊靜下來。


  接著,主監斬官刑部尚書伍浩昌將代表行刑的火簽往地上一扔,秦宵身旁的劊子手在下一刻將其脖子後的牌子抽出來也扔到了地上。


  啪啪幾聲,秦宵身後的一眾秦家人背上的牌子都被扔了。


  牛高馬大一身腱子肉的劊子手幾乎同時往手上啐了兩口唾沫。


  現場更加悄然無聲,膽大的都在這一刻睜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膽小的則不住往後退,不是捂著自己的眼睛就是抱住身邊的親人朋友。


  唰!唰!

  陽光下,大刀凜凜揚起,鋒利的刀刃在暖陽下泛起森森寒意,舉刀的瞬間,好似空氣都被這利刃給切破了。


  手起刀落,利刃快速劃過由微風帶起秦宵腦後的幾根發絲,一過輕輕一掠,那幾根發絲就斷了。


  人頭落地,一滴血珠子都沒噴出來,眼見著腦袋落地人身倒下,那血方才流下。


  前後不過眨眼的這一瞬間,刑場上十幾個秦家人便都身首分家了無生息了。


  不甘的、驚恐的、麻木的、茫然的,亦或者盯著秦宵所在的方向無比仇恨的,近乎一半的人,死不瞑目。


  然而被他們盯著的秦宵,卻仿佛一臉安詳地合著眼,蒼老如樹皮的幹枯麵容上還淌著淚,一滴一滴,最後混合著他自己鮮紅的在地上暈開一片。


  算得上清澈的血水裏,映照著上方萬裏晴空,風止了,樹也靜了。


  沒有人知道秦宵在牢裏的這幾日究竟經曆了怎樣的心理曆程,也沒有人知道臨死前的他在想些什麽。


  是真的在悔不當初嗎?

  不是有句話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秦宵在看著底下眾人時會不會也想說幾句好話?

  還是,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後悔連累家人了?

  又或者,他在想臨死前都無法來見他最後一麵的廢後?


  不知道,秦宵臨死嘴都沒張,沒人知道他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在想什麽。


  這個時候,也沒人有那麽心思去猜想一個叛國通敵的罪人在想什麽。


  隻不過,大概有一點可以確認。


  那就是,這個罪人也曾經年輕過,也曾有雄心壯誌一片赤誠。


  “公主,趕緊把簾子放下來,咱回宮了!”


  白茯坐在馬車裏,一點兒也不敢往外看,不停地拽自家公主的袖子,實在不明白這砍頭的事兒怎麽這麽多人愛湊熱鬧。


  那血淋淋的,身首分家的場麵有什麽好看的啊?

  雪姝由她拽著,卻沒有放下簾子,隻安撫地捏了捏白茯的手,便一言不發地繼續盯著遠處的刑場。


  她會來這,不是為了來看熱鬧。


  而是隻想看看,上輩子害了她與孩子跟那人的人死的時候會是個什麽場景。


  看完後發現,似乎跟秦婉如死時一樣,她眼睜睜看著人人頭落地,心裏卻沒多大感覺,甚至可以說一絲波動都沒有。


  雪姝有些自嘲。


  恢複了記憶,恢複了身為神靈族的部分靈力,感情似乎也跟著恢複了。


  神靈族有七情六欲,跟人一樣,隻不過她沒有罷了。


  她的喜怒憂思悲恐驚,在她還不能熟練控製自身靈力時會化為實質,變成足以操控天氣的存在。


  所以她不能有這些情緒,久而久之,即便大些了,能控製自身了,這些情緒似乎也離她遠去了。


  唯有在對上月靈王時,她才活得像個人。


  而眼下,那人不在麵前,周遭的一切於她而言似乎都調動不了她的任何情緒。


  縱使眼前是一片紅,耳邊是一陣鬧。


  珍珠也不敢看,縮在馬車裏跟白茯抱團取暖,雪姝餘光瞥見她們,淺淺地笑笑打算放下簾子打道回宮。


  但就在這時,雜亂的空氣中出現一絲明顯的異常波動,而這波動的氣息,跟昨晚所感受到的大體相似。


  雪姝循著這縷異常看去,一眼鎖定了緊挨著夙嘉和楚胤二人的兩人,也清楚地看到稍矮些的那個趁著人群擁擠的時候將手放在了楚胤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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