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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離別,死亡與失去

  回頭,在空蕩蕩的屋裏掃視一圈,溫熱的液體自眉間留下。


  白茯抬手摸到一手的滑膩,垂眸一看,鮮紅的顏色刺激著她的視覺。


  她不禁有些恍惚,下午公主同她說那些事時她還不曾有多大感覺,而今看著這空蕩的屋子似乎才有些實感。


  王爺跟公主,真的跟他們不同。


  “白茯,白茯!”


  晃神間,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白茯趕忙斂起心思胡亂在額頭上抹了幾把後趕去開門,“小聲些,公主……”


  門才開,小果子就打斷了她的話,說:“冉將軍來了,這會兒就在外頭,說是要見你!”


  白茯聞言眉頭一蹙,下意識就問:“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麽?”


  小果子被她這熟稔的語氣說愣住了。


  白茯也在說完話後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不等小果子答話,她便出了屋子順手把門給關上,一邊叮囑小果子一邊往外走。


  “公主正歇著,你在這守著,不要讓任何人擾了公主歇息,我去去就來。”


  小果子連聲應下。


  一離開小果子的視野白茯就跑了起來。


  而今宮中四處都是熾軍,不久前才聽說左衛將軍率兵前去永和宮救駕了,這時候會來長禧宮,極大可能是跟著王爺來的。


  那麽關於王爺的身份以及公主的事冉淩玨知道多少?


  永和宮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冉淩玨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長禧宮?

  白茯心裏滿滿的裝得都是事,一著急腳下速度快了不少,一時沒注意周圍的情況,以致於剛一轉彎就狠狠地跟一塊“鐵牆”撞了個正著。


  “砰!”


  “嘶——”


  鼻梁遭受重創,白茯立時狠吸涼氣後退數步,眼瞅著腳下一個踉蹌就要往後仰去,下一刻腰間一緊。


  “當心。”


  男人低沉微啞的聲音打破走廊的寂靜,從他那微微有些喘的呼吸來看他來得很急。


  白茯捂著鼻子,眼淚珠子跟斷了線似的不住地往下掉。


  但她這時候也顧不得這麽多了,靠著冉淩玨的力道站穩後甕聲甕氣地問:“你怎麽來了?皇上怎麽樣了?”


  屋簷下的幾盞燈晃晃悠悠,幽暗的光自頂上打在冉淩玨身上,他那身鐵甲在這昏暗的燭光下愈發冰冷,也襯得他那硬朗的麵龐愈加冷峻。


  冉淩玨的大掌還放在白茯腰上。


  垂眸一看白茯紅腫甚至還滲著血的額頭以及被他身上的鐵甲撞得通紅的鼻子滿臉的淚水,冉淩玨的濃眉皺得仿似能夾死蚊子。


  他抬手用指腹揩去白茯臉上的眼淚,又去碰她紅腫的額頭,“這傷怎麽回事?”


  白茯被他碰得嘶了聲,揮開他的手搖頭說:“沒事,你還沒跟我說你來做什麽,王爺剛剛來了又走了,永和宮那邊現在什麽情況?”


  說起正事,冉淩玨也隻能先把白茯額頭上的傷放到一邊。


  “皇上沒事,你說王爺方才來過,又走了,他去哪了?”


  白茯搖頭,旋即看著冉淩玨那張嚴肅冷峻的臉,咬咬唇,欲言又止。


  她先前不清楚冉淩玨知不知道王爺不是人而是神的事,眼下看這人的反應,應該是不知道的。


  既然不知情,那這些事就不能跟他說,這種事並非什麽人都能接受得了。


  可另一方麵白茯又有些猶豫,撇開這人同她而今不能為外人道的關係,她直覺認為這人對王爺是真的忠心。


  她想信他,信他縱使知道了王爺的身份,也會十年如一日的對王爺忠心耿耿。


  若真是這樣,這人多少應該也能幫上些忙。


  可如果……


  白茯的躊躇與糾結沒有瞞過冉淩玨的眼睛,可惜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冉淩玨鬆開白茯,摸著她的臉,鄭重其事地問:“小茯,你信我嗎?”


  他一低頭,頭頂便有些背光,冷峻的麵容隱匿在陰影中,冷冷的光將他俊朗立體的五官勾勒得更顯深邃與鋒利。


  尤其是他那雙漆黑幽深的瞳,黑得深得似能滴出墨來,裏頭藏著的堅定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白茯的心忽然就靜下來了。


  她抬手握住男人的大手,同樣堅定地點了點頭,“不久前有個妖僧來把公主擄走了,特意留了話,說是要救人的話就去半隗坡。”


  時間不多,白茯沒說自家主子先行一步,妖僧擄走的人是鶯歌假扮的。


  “半隗坡,”冉淩玨了然,單手一把將白茯往懷裏摟了摟,“我這就去,你等我回來。”


  冰冷的鐵甲觸碰到臉上有些浸骨,然而白茯的眼眶忽地就熱了。


  宮中連日來的劇變,公主這些日子以來的性情變化,今日所得知的一切,她的心情這段時間以來也是大起大落。


  白茯揪緊冉淩玨的袖子,很想很想說把她也帶上,她也想去救公主。


  可她很清楚,她不能。


  即便心頭再不安,對接下來還未發生卻即將發生的事再恐懼,她也不能要求冉淩玨把她帶去。


  公主跟她說得很清楚,今夜一戰怕是凶多吉少,甚至九成可能她的公主不會再回來。


  但公主也說了,她說:“白茯,我輪回百世,唯有這一世有機會改命,縱使風險再大我也想試試,我這百世輪回難得有次清醒,難得不是暴斃,你是我這唯一清醒中最親的姐妹,我不想你為我以身犯險,若我此去沒能回來,請務必替我活下去。”


  是了。


  她的公主與王爺身負神的詛咒,每一世,但凡王爺恢複那些記憶,無論她的公主身在何地處在何時,哪怕她正與人談笑。


  在王爺記憶回籠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公主說,詛咒的第一世,她是在私塾見到王爺的,當時的王爺亦見著了她。


  可就是那一刻四目相對,死亡就來了,她甚至都還不知這新來的夫子姓誰名誰就失去意識了。


  唯一清楚的是,在她對上那道目光時,她的心動了。


  都說神乃慈悲,然而神的詛咒卻又這般殘忍得令人發指。


  他們每一世都會有交集,都會對彼此動心,然後相愛。


  可有時候,他們都來不及相愛,僅僅隻為對方心動了一下,神的詛咒就此觸動了。


  他們的第二世,一個是富家千金,一個是官家少爺。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然成親那日遭奸人所害新房走水,新娘都快被新郎救出火海了,記憶卻在此刻回籠。


  橫梁倒得猝不及防,新郎便隻來得及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將他推開,最後葬身火海。


  她的公主每個輪回都會承受死亡,每次死亡的那一刻,她身為淨神的記憶也都會複蘇。


  如此,死亡帶給她的痛便是千倍,萬倍。


  而王爺,則在這每個輪回中都要承受一回失去畢生摯愛的痛,然後神魂陷入沉睡等待心愛之人的下一個輪回,睜眼的那一刻他又是一個新的身份。


  神對他們的懲罰,一個是死亡的痛,一個是失去的痛。


  白茯不懂,如果相愛動情有錯,那這創世之神又為何要賦予人七情六欲?


  若神仙要斷情絕愛,那為何,又是人類的欲念創造了他們?

  白茯想,她不過一個區區普通人,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在手中,又如何能救得了她的公主。


  可至少,她還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好好活著,聽他們公主的話,活著。


  深吸一口氣,白茯退出冉淩玨懷裏,鄭重且堅定地抬頭,“將軍,我不求你定要救回公主和王爺,隻求你竭盡全力,萬不得已定要保全自己。”


  她自私,無論是她的公主還是她的將軍,她都不想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有事。


  可她要聽公主的話,既然公主不想他們任何人為她豁出去性命,那她便求他們這些人都能活著。


  冉淩玨沒說話,隻在深深看了她一眼後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茯站在原地,任由初春的寒涼浸入皮肉,如利刃般割裂她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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