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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而已

  楚后正文卷第四十六章而已蹄上包裹了毛皮,掩藏了密集的敲打聲。

  但依舊可以感覺到地面的顫抖。

  暗夜裡湧來的兵馬宛如一堵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梁薔就算閉上眼,也能感覺到那堵牆幾乎貼到了鼻尖。

  他想問為什麼,但又想到他沒資格問。

  這一幕先前他已經見過,那一次生死關頭西涼兵收住兵馬肅立,宛如一堵牆。

  那一次他在牆邊保住了性命,那這一次——

  「他們要做什麼?」他聽到自己聲音沙啞問。

  或者該問,你們要做什麼。

  站在他身旁的兵衛說:「將軍不用緊張,他們只是借個路而已。。」

  借個路,而已?梁薔轉過頭看兵衛:「你們,要叛國。」

  兵衛笑了笑:「什麼叛國啊,要這麼說,他們早就也是叛國了。」

  上次只看到大夏兵士拿出一枚令牌,生死關頭的西涼兵就停下來,聽話的宛如大夏兵士的左膀右臂。

  「這不是什麼叛國。」兵衛接著說,「這隻不過是,交易。」

  交易,拿著邊軍將士,民眾安危做交易嗎?梁薔垂在身側的手攥起:「這交易,是要戰敗嗎?」

  兵衛皺眉似乎有些不耐煩,旁邊另一個兵衛倒是很溫和,說:「梁將軍想多了,我們大夏怎麼會戰敗,只不過,有時候,需要有勝有敗,才是方圓處世之道。」

  兩國交戰還要論處世之道?梁薔有些怔怔。

  「兩國交戰又如何?」溫和的兵士含笑說,「國都是人構成的,既然都是人,自然有處世之道。」

  「你就別跟他扯這些了。」先前的兵衛不耐煩打斷,道,「梁將軍,西涼有人需要一場勝利,而送給西涼人這場勝利對我們戰局不會有影響,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嗎?梁薔只覺得手心被指甲刺破:「那這一次,要砍掉我一個胳膊還是兩個胳膊?」

  說到這裡他又自嘲一笑。

  「守關不利,被敵人闖入,身為將官只有奮戰到頭被砍下,才能罷休。」

  只有如此,他梁薔是英勇戰死的,得到的一起也才能保下來。

  兵衛笑了笑:「你這次連胳膊都不用動,就安安穩穩站在這裡,當做沒看到就行了。」

  「都安排好了,不會讓人發現是你直接放過去的。」另一個兵士再解釋一句,「最多治你一個防守疏忽不利之罪。」

  先前的兵衛伸手拍了拍梁薔的肩頭:「梁將軍,當初少一條胳膊,可以保你依舊勇武善戰榮華富貴,現在有罪也無關緊要,依舊能讓你勇武殺敵,更能戴罪立功,聲望更盛,你難道不相信?」

  相信還是不相信,也無所謂,走到現在的他,還有選擇嗎?梁薔看著前方夜色遮掩的西涼兵,他現在大喊一聲,難道就能阻止這一切?

  他拿什麼阻止?他其實什麼都沒有。

  可能他還沒喊出聲,就被這些貼身副將給殺了。

  梁薔看著夜色,烏壓壓的黑牆向前移動,穿過他的視線,又宛如如同悄漲的河水,漫過了堤壩,向身後廣袤的大地蔓延。

  四周的明崗暗哨都無聲無息。

  這不奇怪,他來到這裡替換了哨崗,其他哨崗自然也被他帶來的兵衛替換。

  梁薔沒有回頭,身後靜悄悄夜色安靜,但他似乎已經聽到了四起的廝殺聲。

  他啞聲說:「下次輪到我們得勝的時候,請讓我親手斬殺他們。」 ……

  「大王——」

  「大王——」

  赤那頭人一路從前鋒衝到了西涼王大營所在。

  王帳守衛們皆是西涼最兇悍的勇士,因為天熱,赤裸上身,雄壯如山,讓四周無人敢靠近。

  赤那頭人就算是西涼王的女婿也被攔在王帳外,不能輕易見到大王。

  不過因為是女婿,讓他近了一點,跪在王帳門口。

  「你又來幹什麼?又是來勸本王收兵的嗎?你們這些傢伙,一個個貪生怕死,又沒耐性。」

  「你們可知道為什麼我們西涼一直戰敗?就是因為我們只想打一打就罷手。」

  「我們的勇武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才讓大夏人有機可乘。」

  「大夏人要我跪地議和割地進貢,做夢去吧。」

  「這一次我就讓大夏人知道,我們也是能耗得起的。」

  「就是議和,也是他們來求我議和!」

  西涼王憤怒的聲音從王帳中傳出來,震得地面抖了抖。

  赤那頭人等大王發泄了怒氣,才高聲道:「大王,三王子率兵殺入大夏雲中郡了——」

  他的話音未落,就感覺地面似乎搖晃起來,帳子里傳來咚咚的腳步聲,然後帳簾被掀開,同樣赤裸上身,雄壯如山的西涼王出現在眼前。

  「果真?」他俯身問。

  赤那頭人連連點頭:「千真萬確!現在雲中郡已經被三王子嚇得雞飛狗跳了!」

  西涼王哈哈大笑,震耳欲聾。

  「好,好,渾也果然最勇武。」他大聲稱讚。

  四周的守衛跟著揮動手臂大喊「三王子威武!」

  這讓聞訊來的其他王子艷羨嫉妒,也只能跟著大喊。

  西涼王指著他們:「你們也都別閑著,都去給我沖!」

  四周再次齊聲高呼。

  呼聲如狂風。 ……

  狂風席捲雲中郡。

  城鎮村落大路上到處都是逃亡的民眾,不管西涼兵到底有沒有在他們這個方向,大家都在恐慌,躲去山谷密林,奔向內地。

  到處都是疾馳的兵馬。

  兵士肅立,氣氛緊張,界子關再一次出現主帥將旗,帥字旗前傳來啪啪的鞭打聲。

  游擊將軍梁薔正在接受刑罰。

  他赤裸上身跪地,身後兵士揮動長鞭狠狠打下來。

  梁薔的後背已經鮮血淋淋,他死死用手撐著膝頭,不讓自己栽倒在地上,臉色慘白。

  「為什麼不駐守城堡!為什麼率兵到處遊走!致使中軍空虛!」

  伴著鞭打,鍾長榮咆哮的聲音回蕩。

  梁薔咬牙應聲:「末將有罪!」

  「鍾將軍,現在也不是追責的時候。」傅監軍聞訊趕來,見到這一幕,怒聲呵斥,「放著這麼多兵將不去殺敵,在這裡觀刑。」

  鍾長榮將咆哮對準他:「如此廢物,如此散漫,空喊殺敵有什麼用!傅監軍來監軍這麼久,監出什麼規矩來!」

  戰事不利,這是要栽贓給他了?傅監軍氣得臉色發紅:「鍾長榮!要不是你跟本監軍爭權,搞什麼巡營,讓兵將們分心應對,才給西涼兵有機可乘吧!」

  眼前兩人又吵起來,跟著傅監軍前來的梁籍看了眼兒子身上的傷,此時梁薔已經搖搖晃晃撐不住了。

  「將軍!」梁籍上前抱拳單膝跪下,「事已至此,是梁薔有罪,但目前西涼兵四面進攻,更有三王子渾也部越過界子關,逼近石坡城,請將軍允許梁薔戴罪立功——」

  搖晃欲倒的梁薔掙扎著跪直,對鍾長榮道:「罪將請,陣前,殺敵,請——」

  鍾長榮冷笑看著兩父子,要說什麼,又有信兵疾馳而來。

  「將軍——石坡城——失守——」

  失守了。

  四周一片嘩然,梁薔也覺得兩耳嗡嗡,雖然,他早猜到了,但當真聽到,腦子裡瞬時一片空白。

  耳邊的嘈雜忽遠忽近,但有些話還是清晰地傳進來。

  「——石坡城駐軍遭受毒煙襲擊,不敵——」

  「——西涼兵攻入石坡城,三十萬民眾被困——」

  他們說,一場勝利交換而已,對戰局沒影響。

  他們說,到時候再英勇殺敵,戴罪立功就可以了。

  對他來說,是交換,是沒影響,是戴罪再立功,但對那些死傷的兵將,對那些陷入敵手的民眾來說,不是僅此而已,而是,生命。

  沒了,就沒了,無可彌補。

  梁薔身子越來越彎,直到重重撲倒在地上,以頭撞地。 ……

  殺聲震天。

  腳下宛如踏著刀山血水,但沒有一個人後退,刀光劍影血肉翻飛,不知道過了多久,刀再無可砍,再遠處原本要湧來的兵馬如潮水般退去轉眼化作黑點消失不見。

  「西涼賊跑了。」小山揮舞著刀喊道。

  站在一具屍首上的謝燕來將長刀放下,吐出一口血水:「不長眼的雜種,來小爺這裡找死。」

  倖存的兵士們亦是怪叫呼喝「找死——」「別說闖關,連摸到關口都休想——」

  小山要將受傷的胳膊裹起來,抬眼看到謝燕來裹傷的布散開,忙搶著來要給他重新裹上。

  謝燕來將他踹開「滾蛋,管好你自己。」

  小山嘿嘿笑,一邊擦去血水,一邊利索地裹傷。

  謝燕來拄著長刀看著前方,又轉頭看了看後方,這裡距離駐守的關口還有一段距離,可以說,在西涼兵殺過來時,他們就在這裡等候伏擊了。

  才打了一場,滅了先鋒,那些西涼兵就跑了。

  「小爺,這西涼兵慫的很。」小山一邊裹傷一邊說,「怎麼就能破了界子關呢?」

  「不要小瞧西涼兵。」謝燕來道,「魚蝦各有道。」

  說到這裡,他看向前方,眼神微微閃動。

  「小山。」他說,「敢不敢跟小爺去玩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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