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章：時間
嶽紅雪五年前就來過白石城，當時還不認識秦白浪，甚至不認識白石城任何一個人，隻是因為聽說白石城會收留逃犯才來此避難，因為實在是無路可逃了。
當時她父親還在，卻根本不知道她都在外麵忙些什麽，隻知道她在外遊學。她也不想牽連家人，並沒有向父親尋求保護。
往常她闖了禍，總能有辦法自己解決，而且還有一群誌同道合的朋友能幫她。
可是那一次，他們闖的禍太大了。
那一年的春天，白潮河洪水泛濫，周邊幾十個縣域上千萬百姓流離失所。官府不但沒有任何救濟，反而趁機大肆掠奪土地，哄漲糧價。
當時有一個叫斬魔子的道人出山救濟百姓，收留難民，卻被官府誣陷成聚眾造反的典型，縱兵殺戮了十幾萬無辜難民，並以此向朝廷邀功。斬魔子也被擒關押在總督府中。
有一個叫顧江離的年輕人便集結了多名誌同道合的青年，想要去救出斬魔子。這些人裏便有才隻二十一歲的嶽紅雪。
十幾個年輕人直接闖進了南州總督府，救出了斬魔子，刺殺了總督之後又拿了虎符擅發政令開倉放糧。
因為難民實在太多，憑他們幾個人，短時間根本不足夠安置所有人，還是在當地一些有良知的官員的默認幫助下才取得了一些進展。
朝廷臃腫遲滯的機構直到半個月後才反應過來，便派出了雁原王廷豢養的最精銳部隊金羽衛前來搜捕。
最後隻有顧江離、嶽紅雪、斬魔子等五個人成功逃脫。
五個人在白潮河畔對天起誓，成立了一個沒有名字的組織，約定各自去發展同盟，以期推翻雁原王廷。
顧江離因為偷了一份王室私藏的修煉功法而引起金羽衛的再度追捕。
嶽紅雪來了雁回州，因為太笨而不幸被人識破，風林說她是竊取王室機密的同黨，立刻就對她進行了圍追堵截。
雁回州的幾個統領追了她幾百裏，一直追到白石城的城牆外。
嶽紅雪當時想著如果白石城不肯收留自己，那她寧可自盡也不能落在雁回州府手裏。
她忐忑不安的敲開了白石城的大門，幾個追兵已經來到身後了。沒想到白石城的那幫年輕的守衛連問都不問，見她是個被追殺的小女孩，直接就讓她進了城，把追兵關在了門外。
然後就見到了秦宏達，秦宏達不但收留了她，後來風林帶著一萬兵馬來要人，他還親自出手趕走了他們。
嶽紅雪在城裏住了大半個月，忽然聽見傳聞說嶽南山暴斃身亡，她雖然在隱姓埋名，卻還是不得不連夜離開白石城，回家奔喪。
過了兩年，她又來了白石城，很快就嫁給了秦白浪，八個月就生下了孩子，她讓妹妹留在城裏照顧孩子，自己又失蹤了兩年多。
因為孩子出生月份的事，城主夫人一直對她頗有微詞，對嶽紅霜就更看不順眼。
姐妹倆跟城主夫人也向來不對脾氣，別說“姐姐”，就連“嫂子”都沒叫過。
然而失蹤兩年歸來的嶽紅雪卻突然叫了一聲姐姐，而城主夫人也默認點頭了。
這一聲“姐姐”來得很奇怪，然而兩個老不死的都沒有察覺有什麽問題。
倒是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鐵龍香看出了端倪，不過她什麽都沒說，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關注。
她小聲地提醒秦宏達：“幹爺爺，你該進去砍頭了。”
秦宏達不慌不忙的笑了笑：“來得及，來得及。”
……
之前徐明川曾經提議掐斷秦小樓的命魄，好讓秦君怡去吸魂元，然後用秦小樓魂元中的封印來讓秦君怡繼續進階。
後來他們又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為秦小樓的命魄根本就掐不斷。
即使隻剩下一絲殘毀的命魄，秦小樓都能很快恢複。
劍癡則提議通過不斷的砍殺秦小樓的方式，來延長他命魄恢複的時間。這樣就可以讓秦君怡暫時沒辦法填滿第二階的需求，也就延緩了她進入第三階的時間。
但是這個延緩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秦君怡要從一階進入二階需要的隻是一個大宗師的量，大概相當於一萬個普通人的命魄總量。
秦小樓的命魄總量和四重差不多，約為一千，但是卻可以在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值之後迅速的恢複圓滿。所以他在短時間內就可以滿足秦君怡進入二階的需求。
二階進入三階需要十萬人的量，秦小樓隻需要大概一百次死亡就可以滿足秦君怡。
如果肉身完整，特別是頭部還在的情況下，秦小樓瀕臨死亡之後，隻要大概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能夠恢複命魄圓滿。
所以他的一百次死亡隻需要大概半個時辰。
砍了頭之後，秦小樓生命值就會迅速降低到一百以下，在他重新恢複肉身之前，秦君怡能吸到的命魄隻有這很少的一部分。
如果秦小樓的頭一直長不出來，秦君怡就需要吸收大概五個時辰，才能進入三階。
不過秦小樓的頭長的太快，秦宏達也沒辦法一直留在院子裏砍頭，隻能一次次不斷的出來，喘口氣再回去。
這就讓最後的時間縮短到了大概兩個時辰。
這個時間也已經足夠用了。
城主夫人本來做念針的時間大概是一個時辰左右，現在因為嶽紅雪的到來，她用了更快速的方法，隻需要一刻鍾的時間就可以完成了。
秦宏達即使不再進去砍頭，秦君怡也得在半個時辰之後才能進階。
不過出於保險起見，秦宏達還是又進去把秦小樓剛長出來的小頭砍掉了。
就在他又從院子裏跳出來的時候，秦籍到了。
……
嶽紅雪出現的時候，雖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但大家也都沒有覺得奇怪。畢竟她總是要回家的。
而且她的到來讓本來需要爭分奪秒、不容試錯的時間變得足夠寬裕了，大家都很高興。
秦籍的出現卻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嶽紅雪也還沒來得及告訴大家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秦宏達還保持在金身狀態沒有解除，就先看見了秦籍。
秦籍的眼裏滿是警惕和陌生，以至於秦宏達根本沒辦法認出來他。
秦籍來到院牆外，看了一眼所有人。
首先是秦宏達。
秦宏達在金身狀態，這是大宗師的象征，可是秦白濤說大宗師被自己的父親謀害了。
然後是徐明川。
秦籍是見過徐明川的，在獸妖戰爭中的戰場上。他能感應到徐明川元神之中還封存著另外三個元神，隻是不知道是誰。
嶽紅霜和鐵龍香他都不認得。
城主夫人他倒是認得。當年，戰王秦莊來白石城駐紮，這個叫阿蓮的女人也在附近的駐地。
不過後來秦籍就再也沒有見過阿蓮，因為阿蓮是大後方的軍醫，秦籍卻從來沒有退下過前線。
嶽紅雪跟他提過阿蓮已經成了城主夫人的事。
秦籍也並不反感阿蓮，可是他看見阿蓮正在用嶽紅雪的血做著什麽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的更加憤怒了。
嶽紅雪還在滴血。
雖然城主夫人說很快就好，但最少也需要一刻鍾的時間，一根針上需要十幾道符咒，每一道符咒都得有幾十道程序，每一道程序都需要一滴血。
這滴血還隻能用另一根念針牽引著滴在晶石筆上麵，不能提前抽取。
嶽紅雪必須不斷的用針刺破自己的皮膚。
即使她已經是宗師修為了，但相應的她需要承受更大的傷害才能把皮膚刺出血來。
她的額頭已經見汗，隻是咬著牙強忍著。
秦籍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是本能的想要保護她。
他甚至沒來得及去問自己父親的事，落到地麵之後直接就衝過來想要把嶽紅雪拉到身邊。
秦宏達還不知道他是誰，隻看到這個陌生、警惕、憤怒的少年，忽然跑過來要阻止他們製作念針。
於是，秦宏達在金剛不壞身的狀態下直接出手了。
……
二十一年前，秦籍在白骨灘因為機緣巧合誤入了一個秘境。
那個地方和外界的時間相差很大，外界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在秦籍看來卻隻是過了一年。
那一年裏，有半年的時間，他都被那三隻五級獸妖不斷的追逐，完全沒有任何一天能夠靜下心來去尋找出路。
每天他所做的事都隻是在逃命。
他一度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掉到了地獄裏，而且還是老天爺特別為他定製的專屬地獄。專門讓那些獸妖來折磨他。
他沒有在那個鬼地方見過任何一個活人，甚至那裏的其他動物植物也都匱乏的可憐，以至於他終於將其中兩隻獸妖殺死之後，甚至都舍不得去殺剩下的那一隻。
他每天無聊的去騷擾那隻存活的獸妖，把它激怒之後再逃之夭夭。這會讓他產生一種自己還活著的感覺。
他不知道外麵的世界都發生了什麽，總覺得等他出去的時候，戰爭應該就已經結束了。人們正在給他準備葬禮。
他幻想著自己突然出現在所有人麵前，嚇他們一跳。
他又想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出去了，隻能永遠永遠的困在這個地方，畢竟這是個地獄，進來的人哪還有出去的道理。
他甚至有幾次想著讓那隻獸妖吃了自己，等真的引起了獸妖注意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改變了主意，再次逃之夭夭，惹得那隻獸妖納悶不已。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個月，突然就見到了一個活人。而且是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離開白石城的時候，秦籍才十六歲，還沒談過戀愛呢。在戰場上女孩子很少，而且大多都是一眼看不出男女的那種類型。
眼前突然出現的那個女孩在秦籍的眼中無疑就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
她是那麽精致可愛，溫柔細膩。
秦籍第一眼就愛上了她。
他立刻就知道了那個地方不是地獄，而是上天為了讓他們相遇特意安排的夢境。
可是那個夢很快就被打破了。
這個女孩跟他聊起了很多讓他感到震驚而不能接受的事。
最讓秦籍震驚的不是自己失去的二十年，而是這個上天給他的禮物早已經有了歸屬。
秦籍想過要和女孩一起留在那裏，這樣就可以不用去管外麵的世界。可是這個女孩偏偏還知道離開這個地方的方法。
他隻能跟著她走。
跟著她回了白石城。
他可以允許她回到別人的懷抱，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看到她受到傷害。
他必須要保護她。
即使是大宗師也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