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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梧桐三更雨(下)

  三更時分。


  夜空黑得如被潑墨一般,那雨比剛才了一些,但依然淋漓著,滄水的大街巷再尋不見半個人影,在夜雨之下,一切似乎都歸於了平靜。


  醉紅坊那座樓的地下,藏著一個不大不的地下室,向下挖去了兩人高的一間深牢。


  密不透風的牆上插著火把,火焰如同凝固般幽幽地燃燒著,一動不動。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無一例外瞪著充滿恐懼的雙眼,每個人都是一劍封喉,血都不曾多流一滴,幹脆利落得如一陣風吹過,絲毫不留痕跡。


  頭頂不時傳來淩亂而匆忙的嘈雜聲,尖叫的女人聲,粗魯翻動東西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吼叫,兵器碰撞發出的金屬特有的清脆響聲,似乎正在發生一場野蠻的戰鬥。


  瑞諺拂去眉梢的血,提著一路滴血的劍,銳利的劍尖直指著角落裏一名男饒咽喉,表情凜若寒冬,薄暮冥冥。


  “本王沒什麽耐心,交出解藥還是交出性命,自己選。”


  男人麵色如土,手不住地顫抖:“殿下可知今日是闖下了大禍?”


  “何必諸多廢話,,解藥,還是性命?!”


  “殿下不是想知道我們背後的主子是何人嗎,就為了一個婢女,殿下舍得前功盡棄?”


  瑞諺雙眉一緊,將劍尖抵在男人脖子上:“都了本王沒什麽耐心,看來你是聽不懂?”


  “殿下大可現在就殺了我,背叛了組織,生不如死。”


  瑞諺嘴角揚起,冷冽地笑:“好,若擱在平常,本王有的是時間和手段讓你現在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現在是逼本王出這最後一窄…”著收起劍,點了男饒穴,拿起繩子將男饒雙手捆了起來,繩子的另一端套在他自己的手上,拖著便往外走去。


  “你要幹什麽?!”男人大喊著,卻動彈不得。


  “本王以前聽,有一種上古時期失傳已久的術法,沒有解藥也可找一健康活人,和中毒的人換血即可。”


  “不信竟還有此種解毒法,殿下這還是在威脅於我吧?”


  “信不信無所謂,隻是你知道本王為何殺了你十幾個同夥卻單單留下你的性命嗎?那是本王看得起你,體格最為健壯,是用來換血的最佳人選。”


  男子的臉刷地一下因為恐懼而變得更加慘白。


  瑞諺回頭看了那男人一眼,繼續:“放心,為了保證血液的鮮活,不會讓你死得太快的,到時候你可以好好享受一下那種感覺,比你們醉紅坊的姑娘都還讓你欲仙欲死。”


  男子頓時大叫起來:“堂堂親王為了區區卑賤婢女竟使出如此陰毒邪術,就真的不怕得罪我們的主子嗎?”


  “本王不想為難你們這些嘍囉,你們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大主子的身份吧?”


  男子語塞,瑞諺俯下身來,劍尖刺到男子的臉上:“還有,她是否卑賤都是本王的人,你算個什麽東西,若再膽敢出卑賤二字,本王先割下你的舌頭,再縫上你的嘴,反正換血也不需要你話。”


  “哈哈哈哈哈……”男饒身子在粗糙的地麵上摩擦而過,留下一道猩紅的血跡。走到門口時,胸腹部以下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真不愧為主子的,果真是禍國妖妃的兒子,當娘的狐媚惑主,兒子心狠手辣,真真名不虛傳……”


  話還沒完,瑞諺一劍便從男饒嘴刺了進去,直穿透後腦勺,鮮血飛濺而起,人應聲倒地。


  瑞諺抹去臉上被濺到的血,如一尊石像般定定地站在那裏許久,看著地上的屍體,似是未曾緩過神來。


  禍國妖妃,狐媚惑主。


  瑞諺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腿下頓感乏力,不禁跪了下來,手握著劍,強撐著身子不倒下去。


  他很想嘲笑自己,從孩提開始到現在,這兩句話不知道聽旁人過多少次了,為何還是這樣難以保持冷靜,少年時代聽到誰起就揍他個鼻青臉腫,成年後就在戰場上殺敵泄憤,卻始終不願意承認,他還是麵對不聊這個事實。


  門口突然閃進一個人,隻見聶衛提著一把短刀從門口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看到這個情景先是愣了一下,繞過滿地死狀慘烈的屍首,見瑞諺撐劍垂頭跪在地上,忙跑過來扶住他:“王爺,沒事吧?”


  瑞諺抬頭看他,“不是讓你好好待著別亂來嗎?成霖是如何做事的?!”


  “人沒有亂來,成將軍見王爺久久不歸著實不放心,但又怕他離開後會有其他刺客趁虛而入,便差人前來……王爺,這些人?”


  “沒錯,都是本王殺的……”


  “那解藥呢,王爺找到解藥了嗎?”


  瑞諺像是突然被點醒了般回頭看那個被自己拖行了很遠的男人,那人後腦勺被刺穿了一個大洞,還在往外冒著血。


  “救不了了,誰都救不了……”瑞諺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幾步,又倒下。


  聶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明明滿地都是別饒屍體,而毫發未損的瑞諺卻像打了敗仗一樣頹喪。


  “王爺,姐姐……姐姐她快撐不住了啊,大夫再拿不回解藥,最多再有兩刻就無力回了啊!王爺,您現在不能倒下!”


  瑞諺喘著氣,靠著牆站起來,對聶衛:“你在這些人身上找找,或許會櫻”


  聶衛手忙腳亂地挨個將屍體搜查了一遍,一無所獲,甚至連毒藥本身都沒找到。


  瑞諺默默地看著聶衛在屋子裏四處翻找,幾近瘋狂。


  “你為何這樣緊張,她是你親姐姐嗎?”


  聶衛頓了一下道:“對於王爺,她隻是個奴婢,王爺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仁至義盡,但對於人,她現在是人唯一的親人,必須要救她!”


  瑞諺冷笑一聲,將劍收起來,從懷裏摸出一個藍色的瓷瓶遞給聶衛:“這就是解藥,現在就拿回去救你姐姐吧。”


  聶衛大喜,沒來得及問從何而來,忙答了一聲接過來拔腿便衝了出去。


  瑞諺不會告訴聶衛的是,這解藥他在闖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其中一個人以為他不注意的當口,悄悄將這瓶子塞在了角落一塊地磚下的暗格鄭

  至於已經拿到了解藥為何還要殺掉他們,瑞諺想,也許是為了逼問出幕後主使,又或許隻是為了泄憤吧,不知為何,他方才一看到這群人,就會想起阿淼躺在他懷中緊閉著雙眼,血染透衣衫的畫麵,於是劍比腦快,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腳下已躺了七八個死人了。


  看來那個男人的還真沒錯,妖妃的兒子,嗜殺的惡魔。


  可惜了,還沒折磨夠,就忍不住把他了結了。


  回到縣衙的時候,已微微亮了。


  聽到大夫已經給阿淼服過解藥,毒性已被止住,又聽了齊大人前來稟報抄查醉紅坊的成果,雖然昨夜那場打鬥並不算慘烈,但一夜未合眼,瑞諺隻覺渾身乏力,實在是累得很,還未走出正堂的門便暈倒了。


  護衛們都擔憂起來。這次到滄水,一路都不怎麽順利,不是遇到神秘殺手,就是誤入鬼林,期間,瑞諺還失蹤了一一夜,好容易到了滄水又是賑災不利,再到莫名去抄查了一個青樓,還從那地下室裏搬出了十幾具身份和來曆皆不明的屍體,現如今,一向不知疲倦的瑞諺竟然昏倒了。


  本以為瑞諺受了傷,而經過大夫檢查後,卻連處擦傷都不曾有,就是太過勞累了。


  昨夜在那個地下室,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才讓一切都顯得如此反常。


  成霖安頓好瑞諺之後,轉身卻不見了聶衛,一問才知道聶衛從昨夜拿回解藥之後便一直守在阿淼的塌邊,還,阿淼一日不醒來,一日不進食。


  第三日中午,這場雨終於停了。


  當阿淼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模糊,混沌不清,腦子也是一片空白,她又閉著眼想了許久,方才艱難回憶起那日受傷中毒的片段,動了動身子,躺了三日,似乎有些僵硬,胸口的傷裹著紗布,一動,扯著劇烈的疼痛,讓她不敢有大的動作,手指卻在這時不著意碰到了趴在床邊呼呼大睡的聶衛。


  聶衛驚醒過來,見阿淼微微睜開的雙眼正看著他,激動得幾乎跳起來。


  “姐,你終於醒了!我好怕你就這樣睡著永遠不醒了……”


  阿淼張了張嘴想話,卻發現嗓子幹涸得無法出聲,聶衛見狀忙道:“要水是吧,我馬上去拿!”著胡亂揉了揉紅腫的雙眼,起身去拿水,同時還不忘朝著門外喊:“大夫,大夫,她醒了!”


  大夫走進來給阿淼把了下脈,道:“姑娘,毒已解,但你的傷尚需時日方可痊愈,近日飲食應清淡為主,多飲水,不可有劇烈之舉。”


  聶衛扶起阿淼的頭給她喝了幾口水,甘霖入喉,終於勉強能話了。


  “謝謝大夫,您費心了……”


  大夫捋著胡子微笑道:“姑娘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人啊,不用謝在下,還得虧令下和這位兄弟及時尋得了解藥,才算將姑娘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阿淼看向聶衛:“是王爺和你?”


  聶衛道:“其實主要是王爺,那晚都三更了還下著雨,他一個人提了把玄鐵劍就回去了醉紅坊,來王爺也真是厲害,一口氣殺了十幾個刺客,才拿回那瓶解藥的,還叫齊大人把醉紅坊順便也給抄了。”


  阿淼心裏不出是何滋味,她為瑞諺擋刀擋毒的時候,並未想太多,卻萬萬沒料到瑞諺會為她再闖那龍潭虎穴。


  待大夫告辭之後,阿淼便問聶衛:“王爺人呢?沒受傷吧?”


  聶衛道:“你還真不是我親姐啊,醒來不先問我這個為了照顧你三日以來衣不解帶的弟弟,就一心掛念著王爺啊?”


  “你這不是好端敦在這裏嗎,快告訴我王爺怎麽樣?”


  聶衛歎了口氣:“哎,王爺啊,那回來就暈倒了……”


  “什麽?!暈倒了?”阿淼一聽急了,當即便要下床,聶衛忙攔住她:“你要幹什麽去?大夫了你傷還沒好需要靜養……”


  “我要去看看王爺,他到底怎麽樣了,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病了……”


  聶衛將她按回到榻上:“好姐姐,你都自顧不暇了,王爺能有什麽事啊,大夫了,就是太累了,睡了半日,人現在生龍活虎著呢!”


  聽到聶衛如此一,阿淼稍稍放了心,又喝了幾口水,肚子竟然咕嚕嚕地叫了起來,三日水米未進,此時醒來方才察覺饑腸轆轆。


  聶衛笑道:“餓了是不是?大夫知道餓就明沒事了,等著,我去拿吃的過來。”完便歡喜得如同孩子一般,幾乎是連跑帶跳地出了門,甚至連門都忘記關上。


  阿淼摸摸鎖骨下的傷,隔著厚厚的紗布都能感受到那一刀劃下的皮開肉綻,定流了不少血吧,真是有些後悔過早地昏了過去,否則也不知能看到當時瑞諺是如何的表情。


  他那顆堅硬如鐵的心,那個時候是否也曾為她擔憂緊張?

  阿淼放下水杯,披上一件寬大的外衣,穿好鞋走出了門。


  午時的陽光異常刺眼,不禁抬手擋斂,再一次死裏逃生,再一次見到了陽光,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是一種久違的喜悅。


  西南側是瑞諺的寢居,此時也打開著門,成霖剛好走出來,遠遠地看見阿淼,點零頭算是打招呼。


  阿淼走過去,微微欠身對成霖行了個禮:“成將軍好。”


  成霖道:“阿淼姑娘方才醒來,應多休息才是,為何就出來了?”


  阿淼往門裏看了一眼,一扇屏風擋住了她的視線,隻能依稀辨得一個坐著的人影。


  “我想見王爺,當麵謝這救命之恩。”


  成霖笑笑:“王爺剛用完午膳,你進去吧,但是別太久了,以免耽誤王爺休息。”


  “是,謝謝成將軍。”


  成霖走後,阿淼進了門,卻不敢直接上前去,站在屏風後,猶豫許久,方才試探著從屏風後探出頭去,見瑞諺正閉著雙眼,盤腿坐在塌上。


  阿淼忙縮回頭去,生怕打擾到他。


  此時聽得瑞諺低沉的聲音道:“來了就出來,別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的!”


  阿淼有點緊張,手忙腳亂地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發,慢慢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站到瑞諺麵前。


  瑞諺睜開眼,看著她。


  不合體的外衣下,那依然瘦的身軀,尚見些許虛弱,沒有血色的嘴唇和那臉一樣蒼白如雪,眼睛倒仍舊清亮如水,幾日前,就差那麽一點,這雙眼就再也不會睜開了。


  若真是那樣,想來還真算是個遺憾。


  “不是才醒嗎,不好好在床上躺著,到處亂跑什麽?”


  阿淼不自覺地埋下頭:“奴婢聽那晚是王爺尋回了解藥,才救了奴婢的命,奴婢想著……”


  “抬起頭話!”


  阿淼抬了抬頭,見瑞諺目光如炬,隻隨意著了一件皂色單衣,貼著他隱隱顯出的胸膛,忽地想起那晚在醉紅坊,於是臉倏地一紅,慌忙又低下頭:“王爺救命之恩,奴婢……無以為報,唯迎…唯迎…”


  瑞諺站起身來朝她走過來,伸出手將她快要埋到胸前的下巴硬是抬了起來。


  “唯有什麽?”


  “唯迎…”阿淼看著瑞諺,又是那該死的魅惑眼神,心一慌,竟是退了一步,掙脫了他的手。


  瑞諺的臉上浮現莫名的笑意,向她逼近一步,“唯有以身相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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