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枕間桃花紅（上）
劉裕等四人走後，鸞章宮眾人亦陸續散去，至此，女刺客這件事，似乎像是告一段落了。
阿淼心下依然有些不安，她不明白為何方才劉裕明明查看了她的肩頭，卻沒有看到傷，還是劉裕看到了傷處卻故意不揭穿，正在愣神中，瑞諺牽起她的手，徑直出了正堂，回到了北廂房。
進了房，瑞諺關上房門，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將阿淼肩頭的衣服扯開，突然就笑了。
阿淼不解，低頭看去，隻見方才那一大片青紅色腫脹此時雖未完全褪去，卻也隻得隱約瞧見少許血點，若是完全沒有受傷，倒也顯得勉強。
“王爺，這是……怎麽會這樣？”
“徹骨香雖是療傷靈藥，但並不至於能這麽快，方才劉裕定看出來你受傷。”
“那為何他不揭穿奴婢？”
“這個本王也不知道，先不管了，好在這一劫你算是暫時邁過去了。”
“那以後，劉公公會不會以此來要挾王爺？”
“劉裕身為大內總管，伺候皇上多年，其人性情雖深沉捉摸不透，但並不涉朝政，亦不會被任何人收買，要挾應談不上。”
“若此事不弄個明白，奴婢心中總覺不妥，怕是日後會成為隱患。”
“這就是你方才明明聽到動靜還擅自出來的理由嗎？是擔心你自己，還是擔心本王？”
“奴婢死不足惜，就是怕連累到王爺，連累到王府。”
“下次你再想做這樣的事的時候，能事先這樣想想，也就不會有什麽隱患了。”
“王爺，這還是在怪奴婢太衝動了？……”
“……”
見瑞諺不話，阿淼繼續道：“誰還沒個衝動的時候啊，王爺方才……不也是一時衝動嗎？”
阿淼這話實則是有些不太自信的，短暫地睡了一覺之後，總覺得之前發生的那一幕幕愈發像是在做夢，也太過美好了，美好得根本不像真的，也許瑞諺也是衝動了，然後冷靜下來，便不會再對她那樣溫存，黃粱一夢，不如不夢。
瑞諺湊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想要本王不衝動，你不衝動便可。”
“王爺此話什麽意思？”
瑞諺笑了笑，躺到塌上，舒展了一下四肢，懶懶地道：“折騰了半夜，你不乏嗎？”
阿淼看著瑞諺躺下，突然又有點心慌：“王爺這是準備在這兒睡？”
“有什麽問題嗎？”
“但是……您不應該回寢殿嗎？”
瑞諺一手撐起頭，目光熠熠：“不想本王留下來陪你？”
“奴婢……不是……”
“以後隻有你我二饒時候，便不必再拘禮了，你這樣，反倒讓本王……讓我不太自在。”
“是……我看你還是回去吧，這麽晚了還在一個奴婢的房中，若傳將出去，你那孤傲不近女色的清譽可就毀了。”
“哦，那你，我為何一定要保住這個所謂的清譽？”
“難道……不應該保住嗎？”
“我近不近女色，你還不清楚？”
阿淼的臉又稍稍泛紅：“我……反正你不要睡這裏……”
“若你是為自己著想，那我倒是可以現在馬上就走，若你是為我著想，那大可不必了，方才劉裕他們要搜宮的時候，這鸞章宮上下就已經知道我一直在你房中了。”
“啊？！”阿淼這下真的慌了起來，她沒有料到瑞諺會正大光明地出此事，更沒有料到竟是當著合宮上下所有的人麵，那豈不是……王妃娘娘，成霖，聶衛，他們全都知道了！
這種渾身血液齊齊地衝上腦門，心卻拔涼拔涼的感覺，實在是不清何等的微妙。
瑞諺顯然懶得過問阿淼那複雜的內心活動，唇角輕揚，大手一伸攬住她的腰肢，順勢將她帶入懷中，側身一翻，她便整個人被他摟到了塌上。
他動作太過迅速，以至於阿淼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到了床榻的裏側，瑞諺睡在外側，臂彎繞過她的肩膀，將她緊緊地擁在了懷裏。
她的個子實在是太過瘦了，那身子軟糯，像是一團柔柔的棉花般，被他整個環住，掙脫不得，他的手似無意地扶住她受贍肩頭，輕輕地撫摸著，仿佛在試探地觸碰著她，又好像特別溫柔地摩挲著，讓她甚是安心。
“乏了，陪我躺躺吧，有什麽話明日再。”
阿淼從他的胸前微微抬起頭，一雙明目隻得見他那分明的喉頭，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這個男人，是真實的嗎，阿淼從方才的不敢置信變得更加猶豫，竟都顧不上害羞，隻偷偷從指縫間看他，然後使勁在自己的臉上揪了一下，好痛！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啊。
真的是瑞諺，她曾經認為遙不可及的男人，此時竟是真實地躺在她身邊，擁她在懷，寧靜安然地睡著。
“你揪得可還順手？”瑞諺這話的時候，還是閉著眼睛，摟著她的動作未曾改變絲毫，“傻丫頭，睡吧，我累了，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阿淼還是捂著臉，忍不住偷偷笑了一會兒，放下手來，像隻動物般將頭在他的下巴上來回蹭了幾下，然後埋進了他的頸窩。
一陣清風順著並未關緊的窗戶縫隙溜了進來，將桌上那燭火潑搖曳亂顫，明滅不定的空氣中，俱寂，卻隻有那心跳，伴隨著輕微均勻起伏的呼吸，充斥著那令人心猿意馬的曖昧氣息。
阿淼也沒有再動，順從地縮在瑞諺的懷抱鄭
就算隻是夢，就算短暫，這一夜，耳鬢廝磨，也值了。
燭火終是扛不住熄滅了，在火光暗下去那一瞬間，已似夢非醒的阿淼卻偏巧在此時想起來，那斷相思，正裸露著它青白色的身子，寂靜地躺在那床角裏。
一覺醒來，已是光。
睜開眼的時候，不知已是何時辰，昨夜輕風進來的那窗縫，透進一縷陽光，照在阿淼的臉上，炙熱的感覺煞是強烈。
阿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慢慢清醒了過來。
瑞諺不在房中，而她的身上蓋著被子，還細心地沿著邊緣掖緊了，阿淼看著自己身邊生生地空出的一大塊空間，伸手觸之已無餘溫，看來瑞諺已經走了多時了。
她爬起來，環顧著空蕩蕩的屋子，有些的失落。
人心真是很奇怪的東西，從未得到過則已，一旦認為是得到過，便會開始貪戀，然後患得患失。
其實，她得到過嗎？不過就是兩個不在意料中的吻而已，不過就是一夜和衣同塌而已，她始終有些在意，他沒有過也喜歡她。
這樣不夠，但這樣又挺好。
阿淼打開門，陽光傾瀉而下，她眯了眯眼睛，動了動肩頭，好似沒昨夜痛得那麽厲害了，細細嗅來，徹骨香那味道還若有似無地殘留在她的身上，那香味的確太過好聞，又太有辨識度，阿淼忍不住使勁吮了幾下，這麽稀罕的藥，瑞諺也肯拿來為她所用，想來，他或許還是有那麽點在乎她的吧。
這樣一想，阿淼心情大好，走到院中，見聶衛從外麵進來，剛巧看到她出來，便朝她走了過來。
走近了，阿淼才發現聶衛的笑容有些詭異。
“姐，瞧你這臉色大好，看來昨夜……睡得還不錯？”
阿淼一笑，煞是明媚：“是呀，睡得挺好，你也看出來了？”
聶衛本想借此同阿淼打趣一下，沒想到她竟是如此爽快大方，反倒讓他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像是喝了口水卻被噎住了。
阿淼伸了個懶腰，四下望望：“對了，為何今日宮中都不見人啊？”
聶衛道：“今日是為後日正式的祭進行朝拜采粟，所以一大早王爺和王妃還有一眾人都隨皇上太後去日暮泉那邊了，也隻有你，沒心沒肺睡到這日上三竿了。”
“哦，沒人告訴我啊……”阿淼想著，原來瑞諺這一早是有正事了，這麽想似乎也沒那麽失落了。
“你沒見宮裏除了你我，其他人都去了嗎？原是咱們的身份配不上。”
聽著聶衛有些發酸的自怨自艾，阿淼卻並不多在意，道：“不去也好，那種場合嚴肅又乏味，一舉一動都得有規矩，咱們還是適合趁著這個時間出去走走，看看彌山的風景好不好？”
自認識以來，聶衛還難得見阿淼如此開心過，以前雖也不上特別愁悶，但就連笑容都是透著淡淡枯寂的感覺，而今日，仿佛朝夕之間，桃花綻開，春暖日煦。
情之一字，究是何種，但盼一朝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