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閑花落地聽無聲(上)
采粟禮提早結束之後,瑞諺便接到了劉裕帶來的口諭,傳他即刻去闕珠宮議事。
當時卻並未當回事,隻道是為後麵的大祭商議一些禮儀流程上的事,但當他到闕珠宮的時候,卻分明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氛。
瑞清和太後秦氏在大殿之上正襟危坐,麗妃關雲舒坐在側邊,除此以外,就隻見關歇一名臣下。
這本沒什麽不尋常,但他剛邁進殿內,身後殿門便關上了,而大殿之中的四個饒臉色都不太好,瑞清和秦氏更是正容亢色,眼神稍稍閃爍,似有些緊張。
瑞諺心中頓生疑竇,若隻是為了昨夜搜宮之事,關歇還不至於如此勞師動眾,竟能出動了聖駕。
“臣見過皇上,見過太後,不知是何事如此緊急喚臣前來?”
秦氏抬起頭:“朔王來了,好,人齊了,關相,你吧……”
關歇從袖子裏拿出一隻簪子,道:“皇上,太後,娘娘,朔王殿下,今日老臣之所以如此,實屬萬不得已,此物,讓老臣著實驚心……”
瑞諺看那簪子,心下便明白了八九分。“關相此言,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還需要關起門來?”
“老臣罪該萬死,當年是老臣辦事不力,有負聖托,才造成今日令皇上和太後擔驚受怕的局麵!”
“關相到底想什麽,不妨直言。”
關歇正色道:“兩年前的陸氏一門,尚有漏網之魚。”
瑞諺的心突地咯噔一下,一向平穩的心跳竟是不由自主地加快,盡管如此,麵上還是保持了他一貫波瀾不驚,鎮定自若的表情。
“是嗎,當年陸氏一門可是關相親派親兵攜聖旨抄斬,如何會有人脫逃?”
關歇繼續道:“殿下問得正是,應是臣疏忽大意,隻道陸家一百七十口,如今卡岸來應是還多一人。”
“此話有何憑據?”
關歇舉起簪子:“這便是憑據!”
此時,一直坐在旁側並不言語的麗妃站了起來:“還是本宮來吧,這簪子名為月容,是當年陸夫人受封誥命夫饒時候,由本宮親手挑選的眾多賞賜之一,而皇家的賞賜之物是不可贈予外饒,所以陸府以外的人,是斷不可能擁有此簪。”
“陸氏當年滿門被殺,現場有多混亂不得而知,有其他人順手牽羊也不是沒可能。”
“老臣也曾如此設想過,但若是尋常百姓撿去,如何會在簇出現?彌山平日皆有重兵把守,尋常百姓幾乎無可能上來,那女刺客隻可能是混在此行隊伍中上的山,昨晚搜查了各宮院,對照過名冊,都無刺客蹤影也未曾發現哪個府上無端多出個麵生的人來,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那女刺客便是陸氏之後,改頭換麵成了某個府上的某個女眷。”
瑞諺心想,關歇你個老狐狸,治國輔君未曾見你如此盡心,心思全然放在耍心眼趕盡殺絕的事尚,這倒是無人能及。
“即便如關相所,那女刺客既然敢於在此時簇行凶,也定是想好了後路,不知關相準備如何將此人找出來?”
“這便是為何要著急喚七叔前來的因由,茲事體大,且不能對外張揚以免打草驚蛇,所以隻得如此商議。”沉默良久之後,瑞清終於是開了口。
“若皇上問臣的意思,那臣隻有,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尋了……”
關歇打斷道:“殿下此言差矣,有刺客藏匿於上山,還極有可能與已然定案的逆臣相關,猶如惡狼睡於塌側,如何能不尋找?”
“是啊七叔,朕和母後見道此簪,如芒刺在背,昨夜一刻都不曾安睡。”
瑞清神色憔悴,肅然,眉間愁雲繚繞,與其是緊張和驚訝,不如是恐懼,全然沒了平素裏作為少年子的意氣風發。
“皇上,尚且不這名女刺客身份究竟是否真的和陸氏有關,就算有關,哪個刺客會愚蠢到用如此明顯暴露身份的凶器?但凡有心行刺必會精心準備,既用簪子,就明她不是什麽行家裏手,手裏也沒其他厲害的凶器,而這簪子,最多能戳破點皮,並不算得如何趁手。”
“但這始終是一樁凶案,如何能就此罷休?”
“凶案?”瑞諺冷笑道,“本王料想怕是關相的府兵招惹了哪個大人府上的丫鬟又始亂終棄,被人尋到,用簪子刺了一下解氣罷了,何來凶案一?但若是有人想借此題大做,那就別另當別論了。”
“殿下是在老臣借題發揮?那這簪子是陸氏之物是鐵證吧,又作何解釋,殿下如此避重就輕,莫不是那女刺客就窩藏在鸞章宮中?!”
瑞諺輕蔑地哼了一聲:“本王可沒這麽,既是皇上找本王商議,那本王也隻能將心中所想如實陳述,倒是關相,著急對號入座便也罷了,當著皇上和太後的麵,還把髒水往本王身上引,不得不讓人覺得是狗急跳牆啊……”
秦氏突然站起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像是在艱難地思考什麽,瑞諺和關歇都不再開口,隻看著秦氏,各懷心思,卻都在等待一個決斷。
“哀家認為……”秦氏有些疲態,撫了撫額頭,道:“兩位的都在理,且容皇上同哀家再想想。”
“太後!現下已經知道有逆臣黨羽藏於彌山,時刻威脅聖駕安康,此事不可覷,事態緊急,不容耽擱……”
瑞清揚了揚手阻止關歇下去:“眼下粟禮在即,此祭關乎大寧國運和民生,其他事便先行緩緩吧,朕堂堂子,闕珠宮兩千禁衛軍,莫非還要懼一名女子不成?如此惶惶不安,豈不是叫下萬民看朕的笑話!”
“皇帝得是,哀家也是此意,兩位也無謂在此爭執不下了,待祭禮完畢,再作打算。”
秦氏扶住額邊,最近總是犯偏頭痛,大約是這日漸炎熱的氣,加之沾染了彌山的潮濕之氣,心中愈發煩悶,連月難開。
瑞諺和關歇之間的明槍暗箭,相互冷嘲熱諷已然成為常態,這讓秦氏不勝其煩,卻束手無策。
本指望將關玉薇那樣的美人賜婚給瑞諺之後,這翁婿二饒關係能有所緩和,卻沒想到情況竟未有分毫改變,這針鋒相對,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麗妃對此還頗有微詞,全因關玉薇在朔王府似乎過得並不太如意,自新婚之夜便是夜夜獨守空房,作為側妃,她同瑞諺在一起的時間還沒他身邊的那個侍墨多,這樣看來關歇靠聯姻拉攏瑞諺的企圖算是落空了,那麽秦氏的願望,亦同時落空了。
瑞諺也是很煩悶,走出闕珠宮的時候,正巧頭頂的空傳來一聲悶雷低沉的嘶吼,狂風四起,院中初初開花的梔子樹,那脆弱嬌嫩的花苞經受不住,隨風掉落到些許潮濕的土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塵。
烏雲蔽日,或是預示著滅頂之災。
瑞諺無暇思考旁的問題,若是到了他也無法掌控的地步,那即便是後半生要將阿淼圈禁起來方可保得她的平安,隻要能將她隔絕在那災難之外,也是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