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山峰倒，天柱立
燕京，曹府
站在小湖旁的李予恩正靜靜地看著湖中自由自在遊曳的魚兒，每到傍晚的這個時候，她就喜歡在這裏發呆。
當然了說是發呆，自然是在擔心某個遠在天邊的人。然而，就在這時，李予恩突然感覺到胸口一悶，心髒發出了陣陣絞痛，連忙扶著身側的石柱。
李予恩捂著心口，麵色慘白，這痛得她精致的臉龐皺在了一起。
怎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難打他出事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的身手一定不會出事的。
定奪府內諸多事宜，沉著冷靜的李予恩，在這一刻心亂了，慌了。在以前她經常說“你去死吧”這樣的話，而現在，她很後悔，她多希望自己根本就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你一定要平安的回來，一定要平安。”李予恩喃喃自語道。
冰川峽穀
君屹眼神銳利，盯著前方的金軍，隻是胸口的起伏，暴露了君屹體力漸漸不支的信息。
“嗚嗚嗚——”股股寒風掠過峽穀，發出嗚咽聲，就好似在為君屹悲鳴一般。
“上！”完顏木眼神淡漠，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君屹。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就毀滅吧。
“殺！”
金軍手持戈矛彎刃，凶狠的湧了上來。雙目中帶著絲絲血紅，他們不會忘記眼前的這個男人，殺了多少他們的同胞。
這就是戰場，很殘酷，睜眼望去滿是血淋淋。
君屹目光平靜，突然間嘴角還勾起了一抹笑容。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情形了，身陷重圍，那種久違的熱血。
可能也並不全是我在感化曹勇獲得勇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也在感化著我，想起曾經的勇氣，曾經的熱血。
是的，無論是怎樣的人，在經曆過人生的酸甜苦辣，世事滄桑之後。他們身上的一些東西會隨著歲月而消隱。
於是有一些人便這樣形容自己——成熟。
其實我們都忘記了，有一些東西無關成熟，那應該是烙印在你靈魂深處的。
“殺！”君屹爆喝一聲，身形朝著前方掠去。
槍隨身動，宛若遊龍。
一蓬一蓬的血花在君屹的身邊不斷的飆出，一條又一條性命隨之消散。
“哈哈哈！來啊！”君屹狀若癲狂。
這個男人，在狂笑。
“砰！”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君屹畢竟隻是有肉身的力量在，更何況此時已經解除了自己的防禦，這麽一下當真是猝不及防。
君屹隻感覺自己身體一下失去了平衡，但是君屹是何等人物？
身體猛地一旋，槍刃劃過周身金軍的喉嚨，隨後槍尖點地，槍身一彎，隨後接著槍身反彈之力再次躍起。
雙腿不斷地踢出，打散周圍金軍。
君屹再一個懶驢打滾，朝著峽穀外殺去。君屹且戰且退，但是君屹卻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右腳運力越來越吃力。
就比如現在，他是一瘸一拐的行進著。
轉過一個彎以後，君屹感覺到，自己的右腳似乎是難以行動了。此時這個地方稍微寬闊一些呈一種圓形，兩頭通道仍舊是狹窄。
（嗬，怎麽有一點像埋骨之地呢。係統，你咋沒啥話跟我說？）
“叮！宿主死不掉。”
（.……）
對我這麽有信心的麽？
不過君屹也有自信，開玩笑，這樣的廝殺在曾經自己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
“繼續。”君屹淡淡的說道，槍尖斜指地麵，滴滴鮮血順著槍刃緩緩滑落。
“殺！”金軍再一次悍不畏死，宛若蝗蟲一般湧了上來。
君屹提槍，死戰。
冰川峽穀外
曹勇眼神冷漠的可怕，整個人沉默不語。在這樣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不知道方向，但是曹勇沒有慌亂。
他的迅速的辨別了冰原上的種種景象，選定了一個方位奔去。
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就是這個方向。
“隆隆隆——”
曹勇眼瞳猛地一縮，這是哪一支軍隊？難不成是金軍的支援？曹勇心裏一沉，自己身後的將士體力皆不充沛，坐下馬兒也是饑腸轆轆。
他豎起右手，讓隊伍停下。旋即做了一個準備戰鬥的手勢，長歌營士兵身上的氣勢一下子變得慘烈起來，人人眼裏皆是生出死戰之意。
曹勇極目遠眺，那一支軍隊逐漸顯露在他的眼前。
灰銀戰甲，端雪城的士兵！曹勇在這一刻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趕緊去！趕緊去！能救大哥和順子！
“加速行軍！是我們端雪城的將士！”曹勇高聲叫道，語氣滿是壓抑不住的激動。
身後的士兵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快速的朝著前方的軍隊奔去，同時隊內豎起了軍旗。
“城主！前方是長歌營的將士朝我們急速行軍！”忽然寒剛聽到回來的探子高聲喝道。
“快！快去接應！”寒剛激動的說道，沒注意的是，寒剛的身邊還有著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
片刻，兩支部隊終於是匯合了。
“寒城主！”
“小勇！”還沒等寒剛講話，在寒剛身側的女子先說了，這人正是錢沐萱。
“萱兒？你怎麽來了？沒時間了，大哥和順子為我們斷後，現在還在冰川峽穀！寒城主！趕緊去支援！”曹勇十分焦急的說道。
“什麽？我們馬上行動！”寒剛聞訊臉色一變，趕忙說道。
曹勇翻身來到錢沐萱的馬兒身上，將錢沐萱護在懷裏，拉起疆繩，策馬飛奔。哪怕是溫香軟玉在懷，此刻也無心去想。
“長歌營的將士自行回城！換馬帶兵襲殺金軍大營！此時金軍大營空虛，機不可失！”曹勇策馬遠去的同時，不忘記叮囑。
“小勇，這一點可以不用了，我已經讓別的都統帶兵去了。”在曹勇懷裏的錢沐萱，小臉微紅輕聲說道。
曹勇錯愕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錢沐萱也能把握住這樣的戰機：“好，真沒想到。”
曹勇帶著身後的足有萬人的軍隊火速奔向冰川峽穀，忽然見到一騎獨自在冰原上奔行。
“順子！”曹勇大聲喝道，他認出來這是曹順。
“二哥？！快去！快去救大哥！”曹順見到曹勇霎時滿臉淚水。
“走！”曹勇睚眥欲裂，不是萬不得已，不是走投無路，君屹又怎麽可能讓曹順先行回來。
自己的大哥從來都是這樣，將生的希望留給自己等人。
曹順換了一匹馬，跟隨曹勇等人一同前往。
冰川峽穀
“噗嗤！”
君屹將長槍紮入腳下屍體，艱難的站著，銀色戰甲已經沾滿鮮血，頭盔早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一張臉滿是血汙。讓人感到視覺震撼的，是君屹腳下堆成小山的屍體，鮮血從這座小山汩汩地朝著四周流淌。
這小片地域，已然成了修羅場，到處都是金軍的屍體。
“嗚嗚嗚——”寒風呼嘯，吹動君屹淩亂的長發。
君屹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懼無畏。
他就這樣，手持長槍，靜靜地站在屍山之上，冷眼冷麵，宛若殺神。
四周士兵手持彎刃，卻是一動也不敢動，他們害怕了，被君屹殺的膽寒了。
“都退下。”完顏木此時發話了，讓周圍的士兵退下。那些士兵如臨大赦，如潮水般退去。
“我尊重過你了，現在我也要討回一些東西。”完顏木麵色肅穆的說道，君屹的堅韌，不屈讓他肅然起敬。
戰場上本就沒有對錯，隻是因為立場。但是這不妨礙給予對方應有的尊重。
完顏木朝著一旁伸手，一張長弓立馬送到了他的手裏。
拈弓搭箭，弦拉滿月。
“噗嗤！”
箭矢一閃而過，沒入君屹的右膝。君屹身形一晃，握住長槍的手用力抵住，他眉頭一皺，膝蓋骨碎了麽。
他知道，這麽多死去的金兵，就是完顏木對他的尊重。眼下，自然是從他身上奪回金兵的勇氣與榮耀。
“噗嗤！”
又是一箭，射中了君屹的左膝。
君屹頓時感覺小腿失去了知覺，身體搖搖欲墜。
“啊——！”君屹一聲怒吼，長槍重重地插在身前，死死抵住身體。
君屹屹立不倒的身軀，引得所有人的沉默。
一股悲涼的氣息在場中彌漫，這是英雄遲暮。
“唉——”完顏木輕歎一口氣，緩緩抽出長劍，策馬而出。
斬下君屹的首級，這就是最後了。
那森寒的劍刃帶著陣陣淩厲的劍風，斬向君屹的頭顱。
君屹雙眼宛若不波古井，內心毫無波瀾。
然後，他笑了。
笑了？你笑什麽？完顏木眉頭一皺。
“咻——！”一支箭矢從遠處襲來。
“狗雜碎！你找死！”曹勇的怒吼聲從遠處傳來。
“叮！”
這一金鐵交戈之聲，震得人耳鳴不止。完顏木隻感覺這一支箭矢一股巨力傳來，長劍當場被震飛，自己根本就握不住！
就連奔跑的馬兒身形都是一頓，不住地朝後仰，足以見得這一箭的力量。
“看來，我運氣不錯。”君屹看著完顏木淡淡的笑道。
“撤！”完顏木大喝一聲，隨後咬牙切齒的看了眼君屹，“那又如何，你已經廢了！”
旋即調轉馬頭帶兵撤退，完顏木沒想到端雪城的人竟然能夠發覺。
“追！”緊隨其後的寒剛高聲說道。
端雪城所有的士兵經過這裏時，哪怕知道追殺敵軍很重要但是還是忍不住側目。君屹所在的這一處，真的是屍橫遍野。
所有的端雪城士兵經過這裏都是踩著金軍的屍身過去，可見君屹到底殺了多少敵軍。而那一座小山則是徹徹底底征服了所有的人。
“大哥！”曹勇曹順來到小山下，看著山頂的君屹就要爬上去將他抬下來。
“別上來了，我自己可以下來。”君屹咧開嘴笑了笑。
一拔長槍，身軀便不可抑製的朝後倒去。
君屹緩緩闔上雙眼，最後看了眼長槍末尾。
“大哥！”“大哥！”
曹勇曹順大吼著，奔向君屹。
曹勇接住了君屹，曹順則是護在一旁。
二人看見了君屹身上的鮮血，密密麻麻的傷口，看見了那早已浸濕鮮血的雙手死死握著槍身，還有那一雙明顯廢掉了的雙腿。
“啊啊啊——！”二人仰天咆哮，撕心裂肺。
良久
曹勇沉默著，抱起君屹喃喃道：“大哥，我們帶你回去。”
身軀雖搖搖晃晃卻堅定不移。
很多很多年以後，當自己的兒孫提及冰川峽穀一役時，曹順這樣感慨：
“當我看見大哥從屍山上跌落時，我仿佛看見了一座山峰的崩塌。但是二哥抱著大哥站起時，我仿佛又看見了擎天之柱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