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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畫中真意

  「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你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跟我說清楚這個人的身世了。我的腦中已經有了朦朧的感覺,我現在需要更加清晰的背景說明。」 

  聽到趙天佑這麼說,宋語晨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陣,終於還是踱著步子緩緩說了起來,「唐寅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你要了解唐寅的話,有兩首詩可以幫你的大忙。第一首就是被周星馳演的《唐伯虎點秋香》用過的一首詩,叫做《桃花庵歌》。這首歌一共有二十句,不過其精華,就是那部電影里用到的最前面四句,和最後面四句,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這詩倒是洒脫得很,跟這畫的已經很像,但是我卻總覺得這唐寅並不是真洒脫。」 

  當聽到趙天佑這麼說,宋語晨頓時露出很驚奇的樣子,「你不是說你對他不了解嗎?怎麼聽你的話,一點也不覺得你不了解?」 

  「我是從他的畫里看出來的。」 

  「這麼說,你倒是算他的知音了。」宋語晨嘆了口氣,又說道,「我接下來就要說他的第二首詩了,這是他臨死前寫的一首絕筆——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飄流在異鄉。」 

  一聽到這詩,趙天佑便感到自己渾身上下驀地一麻,那天看那真品時候,從那畫里感受到的那種感覺再次出現在腦海之中。 

  而和那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出現在他腦海里的,不再是一種完全虛無的感覺,而是某種更具體的東西,一些雖然有些模糊,但是卻真實存在的東西。那東西像是聲音,又像是影像,也像是氣味,總而言之,它就是帶給趙天佑大腦某種具相的感知。 

  幾乎是完全不會通過大腦,趙天佑自然而然地喃喃自語道:「唐寅的一生一定很坎坷,他一定曾經愛過一個人,然而那人卻終於先她而去,他一定曾經有過很多報負,但是這個世界卻碾碎了他所有的夢想。從那時候起,在這個現實的世界里,他只有靜,只有死,唯獨在這畫中才藏著他覺得必須要不顧一切保護的東西,他把他的生埋藏在這畫里。只有在這畫中,他才有生,死中求生。」 

  話說到這裡,趙天佑腦海中猛然一片清明大開,那說不清是什麼的感知在他腦海中遊離奔波,他總想抓住,但是卻總覺得力有不逮。幾乎是本能地,他馬上召喚呂布附體,他需要從呂布的那裡獲得更多的力量,讓他整個人的精神能夠更加專一。 

  不出意外,在得到呂布的加持之後,趙天佑很快就抓到了那神秘的感知,那感知終於完全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耳邊,甚至於他的嗅覺世界里。 

  他那樣清楚地看到,聽到,嗅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里,他看到一個老者靠在一座桃花林的一個藤椅上,微微地閉著雙眼,旁邊是一個石桌,上面放著一壺剛沽來的村酒。 

  在他的身旁,有一曲清溪婉蜒流過,溪邊幾株野桃衰柳,一丘土坡,幽靜之中又有幾分蕭瑟。在他的身後,是幾間茅屋,全都掛著由他親自題名的匾額——「學圃堂」、「夢墨亭」、「蛺蝶齋」。 

  旬刻之間,那老者倏然站了起來,大喊一聲,「九娘,上筆墨來。」 

  然而,當他喊完,卻不見那熟悉的笑臉出現在自己面前,這時候他才想起了,他的九娘已經離他而去了。 

  這個當年的蘇州名妓,自從跟了他之後,卸盡粉黛,替他操持起了這個家。在蘇州水災那年,他的畫一幅也賣不出去,家中衣食無著,全靠她苦心撐持,最終操勞過度,病入膏肓,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還緊緊握著他的手,說道:「承你不棄,要我作你妻子,我本想盡我心力理好家務,讓你專心於詩畫,成為大家。但我無福,無壽,又無能,我快死了,你以後要好好珍重。」 

  老者淚到眼角,卻又大喝一聲,仰天大笑了起來,大聲唱道:「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他一邊唱著,一邊自己走到茅屋之中,鋪出長案,奮然揮毫起來。 

  「天佑……哥,你怎麼了?」 

  當宋語晨看到趙天佑獃獃地站在原地,愣了整整半個小時,到後來,甚至於漸漸淚如雨下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扯著趙天佑的衣袖,問道。 

  她這一扯,趙天佑才終於醒轉過來,他也沒跟宋語晨說話,而是大步走到桌案旁,拿起準備好的毛筆,開始在紙張上垂頭猛畫了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宋語晨還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但是當他看到趙天佑三兩筆就布了個大局的時候,眉頭便不由得動了一聲,「這……」 

  再過了片刻,等到趙天佑開始將整個畫的結構鋪陳了個大概的時候,宋語晨難以置信地搖頭,「這不可能,這……這絕不可能!這不是凡人可以做到的,這太不可思議了……」 

  而當趙天佑畫到一半的時候,宋語晨整個人已經驚詫到跌坐在一旁了,她好像著魔了一般不斷地搖著頭,搖了恐怕一百遍不止,「難道他是唐伯虎復生嗎?」 

  一個多小時后,就在馮逸前來取畫的十五分鐘前,趙天佑終於將毛筆往地上一扔,轉頭對宋語晨問道:「這畫能過蘇文傑的關嗎?」 

  宋語晨站了起來,也不細看,只是站在那裡微微掃了一眼,便喃喃自語道:「筆墨秀潤峭利,景物清雋生動,工筆、寫意趨於完美;布局茂密,皴染繁複,點景人馬之工細,款題點畫之精妙,難以言喻;而林木蓊鬱,煙水迷茫近乎極致……這畫不用賞鑒,沒有人敢說它是贗品,因為……」 

  宋語晨說到這裡,轉過頭,看著趙天佑,眼神禁不住有些迷離了起來,「這就是真跡。」 

  趙天佑失神地仰頭笑了一聲,渾身一軟,直挺挺地朝著地上倒去,要不是宋語晨趕緊伸手將他扶住,他恐怕就要直接這樣倒在地上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就連唐伯虎復生也未必能做到的事,你為什麼竟然能夠做到?」 

  等到將趙天佑扶到床上,宋語晨才第一次那樣細緻認真地看著這躺在床上的少年。 

  此時此刻,她心中原本對他毛躁膚淺的看法完全拋到九霄雲外,所剩下的恐怕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情愫了。 

  宋語晨從小就受到家庭熏陶,對於藝術品,尤其是書畫,極為痴迷,對於其他事都沒有什麼真正的興趣。要說這世上有什麼人真能從靈魂深處征服她,恐怕也就只有藝術造詣了。只可惜,她曾經遇到的那些所謂大師,要麼是欺世盜名,要麼是老態龍鍾。 

  若論驚世絕倫,又有哪一個比得上眼前這個少年?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僅不老,而且還年輕得很,再細看他五官稜角,越看越覺得竟然還有三分玉樹臨風之意,更何況昨天夜裡,兩個人還曾…… 

  想到這裡,宋語晨心中不由得酸而且甜,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道如何自處才好。 

  就在宋語晨在昏迷的趙天佑面前百般躊躇的時候,真田青葉已經來到了這酒店樓下。 

  「還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真田青葉站在樓下,望著趙天佑所住的樓層,笑著自言自語道。 

  「少主,不如我們現在就衝進去,為猿飛遠河報仇。」站在真田青葉旁邊的另外一位屬下說道。 

  真田青葉緩緩搖了頭,「這裡不是東瀛,這裡是華夏國,而且……我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不可因小失大。你盯著他,等到天黑,我們再動手。」 

  「是,少主。」那人謙恭地深深鞠了一躬,答道。 

  然後,真田青葉就扭過頭,離開了。 

  而就在不遠處的另外一間酒店的房間里,修冷雨和周建兵又再次會面了。 

  「趙家的人,果然沒有一個省事的。」 

  周建兵剛一進門,就聽到站在窗邊注視著樓下的一切的修冷雨說道。 

  周建兵苦笑著搖了搖頭,「也許這都是天意,上天不想讓真田家的人多活一天。對了,還有圓桌騎士團那幫走私賊。」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修冷雨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過頭,看著周建兵,「我已經給馬薩爾打電話了,說事情有變,讓他今晚配合我們除掉真田家的人。他已經答應了。」 

  「那他另外那幾個同伴呢?」周建兵問道。 

  「他會把他們留在酒店,自己一個人來。」修冷雨說到這,頓了頓,然後又繼續說道,「這次交易本來就是我們私下和他談好的,圓桌騎士團的老大並不知情,還以為他真是來老老實實跟真田家交易的。所以,他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在其中的角色。反正只要他帶錢回去,圓桌騎士團也沒人會計較他到底把貨賣給了誰,更不會有人關心買方是不是死了。」 

  周建兵輕鬆地笑了笑,說道:「就算有人計較也沒關係,因為指責死人終歸是件沒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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