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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能戰者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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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北寨外,原本路邊依稀還能看到的綠意隨著凜冬將至,徹底化作了和遠方荒野般的土黃色。


  洞開的城門口,高進和夥伴們翻身上馬,身後是二十多輛裝滿煤炭的大車,還有這幾日匠戶們趕製出來的一批煤爐,這些都是高進要帶回河口堡的。


  如今古北寨裏都上了正軌,八個村落近五百口人裏,曾經是逃卒、又或是蒙古部落裏流浪武士出身的青壯男子仔細篩選後,足有近五十人,全都被暫時編入了家丁預備隊,跟著貨棧的夥計們一塊訓練,安排活計。


  “侯先生,我走之後,這邊就全拜托給你了。”


  看著前來相送的一行人,高進朝侯三說道,滿臉的鄭重,他身邊能倚重的人裏,隻有侯三最有眼界,能統籌全局,李老根始終格局太小,董步芳雖然忠心,但不擅長管事。


  “高爺放心,如今寨內諸般事情皆有製度,小人必定不負所托。”


  侯三感慨說道,那日他拿著名冊去找高進,結果高進並未細看,隻是粗粗掃了幾眼,便拉著他談起管理那些逃戶的幾樣製度,如今古北寨裏總共七百多人,除去四海貨棧的夥計,其他都等同於重新編戶齊民。


  “老董,入冬前,把人都從穀地撤回來,這古北寨今後是咱們安身立命之所,這防備馬賊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吩咐完侯三,高進又看向董步芳,一共五隊家丁,他要帶走三隊回堡寨,古北寨裏正經能打的也就兩隊家丁和張崇古他們,頂多再加上四海貨棧那些夥計,要是這個冬天真有馬賊來打古北寨的主意,就隻能靠董步芳他們自己抵擋。


  “高爺,董某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絕不會叫賊人踏入古北寨半步。”


  董步芳挺著胸膛說道,古北寨裏雖然看著兵力薄弱,他手上隻有兩隊家丁,可他有信心等這個冬天過去,能為高進再練出幾隊合格的家丁。


  又和李老根囑咐一番,高進才大聲道,“都不用送,等河口堡事了,我自會回來,咱們來日方長。”


  “恭送高爺!”


  隨著侯三帶頭,董步芳等人帶著留守古北寨的家丁還有夥計們都是齊聲道,然後目送著高進帶著馬隊消失在道路盡頭。


  “行了,都別杵著,高爺走了,接下來咱們更要好好幹活,莫要辜負了高爺的期望。”


  侯三朝著眾人大聲道,他心中也有規劃,先前李老根按著高爺吩咐,以市價收糧還算順利,在趙龍他們幾個帶頭把自家的餘糧賣了換來銀錢,又到四海貨棧賣了棉布做了新衣服,還有其他各式生活雜物後。這搬進古北寨的逃戶們幾乎都把手上餘糧賣給了貨棧,這幾日安排他們幹活,眾人也都頗為積極。


  現在四海貨棧的信譽極好,所以侯三打算趁著還沒有下雪前,先將古北寨城牆破損的幾段全都修複,至於其他房屋大可以等到開春後再行修繕。


  ……


  高進一行離開古北寨大約五裏地的時候,便看到了押著另外近二十兩大車隊伍的馬軍和他身後那些官軍俘虜。


  在塞外足足待了數月之久的河口堡官軍,眼下個個都是麵露興奮之色,一來是終於能夠回家,二來是這趟出塞,雖然多有波折,被俘虜之後不少人也都擔驚受怕,可是沒想到遇到高進這般仁厚的豪傑。


  這近三個月的時間下來,這群原本麵黃肌瘦的河口堡官軍,如今反倒是個個紅光滿麵,身體健壯了一圈,就連列隊行走也多了幾分軍隊該有的氣概,當然更讓這些官軍驚喜的是,他們最近這段日子在穀地裏幹活挖煤,高爺還給了工錢,雖說最多的也不過拿了二兩,和那些家丁沒法比。


  但是眾人也都心滿意足,像是老何那幾個老兵油子也都曉得高進這趟回河口堡,處置裏張貴和百戶府的首尾後,便是新任百戶,因此私底下早就和手下那些兵丁串聯過,萬一要是神木堡裏有人下來問起張貴的死因,大家都要守口如瓶,按著高爺給的說法作答。


  “何頭,您就放心,要是哪個敢汙蔑高爺,用不著您開口,咱們兄弟就先撕了那狼心狗肺的。”


  官軍們小聲交談著,幾個身強力壯的都拍著胸脯,用凶狠的目光看著四周同伴,這段當俘虜的日子,除了沒女人,反倒是他們這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候,眼下知道高爺這等豪傑要當百戶,沒人願意再換個張貴那樣豬狗不如的上司。


  “高爺。”


  “馬叔,辛苦了。”


  對於馬軍,高進依然敬重,雖然馬軍練兵不如董步芳,武藝不如張崇古,可是卻忠心耿耿,百戶府裏他和董步芳鬧僵的事情他全都知道,可以說眼下他麾下眾人裏,除了陳升王鬥他們這些夥伴外,馬軍便是河口堡裏他最信任的。


  “諸位,高某最近事情頗多,倒是耽擱了大夥歸家的日子,等回了河口堡,高某自請大夥喝酒吃肉,到時候可莫要推托!”


  雖說一直沒回河口堡,但是有木蘭坐鎮高府,高進身在古北寨,對於河口堡裏發生的事情卻是知曉的一清二楚,他走的時候關照過秦忠倪大,不曾想這兩天倒是給了他個驚喜。


  想到最近河口堡裏發生的事情,高進臉上露出了冷笑,狗改不了吃屎,指望翟大那些土豪劣紳能幡然悔悟,不動他留下的那些存糧主意,簡直就是把耗子扔進米缸裏說耗子不會糟蹋糧食那般癡人說夢。


  “謝高爺賞!”“高爺慷慨!”


  底下河口堡的官軍們聽到高進的承諾,也都全是歡呼了起來,這段時間他們都習慣了這位高爺的規矩和大方,雖說這規矩確實又多又重,可是隻要守規矩,用心認真做事,高爺賞起來也是極為闊綽的。


  老何就算過,他這段日子吃過的牛羊肉比他過去大半輩子加起來還多不少,等這趟回了河口堡,高爺許他解甲,以後隻當個官軍裏的教頭,不用再披甲上陣,這日子可比過去有盼頭的多。


  漸漸掛起的朔風裏,高進帶著麾下的隊伍,朝著關牆方向而去,這一會那些河口堡的官軍們個個抬頭挺胸,扛著的官軍大旗也打得筆直,遠遠望去倒像是得勝歸來的雄師。隻是大半天功夫,全速趕路的隊伍便已到了河口堡外十多裏的關牆,那裏自有屬於河口堡治下的墩台。


  這時候午後已過,但還沒到日頭西斜,陽光照下依然亮的很,那守墩的跛腳老漢便是想無視這打著旗號來的大隊人馬都做不到,一時間老眼昏花都想著要去點狼煙示警了。


  “阿爺,來的不是韃子,是咱們堡裏的官軍。”


  張魁一把拉住自家祖父,大聲說道,按道理這墩台裏該有一隊兵卒,不過河口堡這邊十多年太平下來,張貴早就不當回事,這墩台裏就隻他和祖父兩個,說是守墩,其實也和發配沒什麽兩樣,不過好在這墩台裏該有的武備都被張貴貪墨,唯獨這糧食還算管夠,能讓他們爺孫兩個吃個囫圇飽。


  “是官軍啊!”


  老張頭聽著孫子的話,自語間又顫顫巍巍地坐回了他那張老藤椅上,繼續曬起太陽來。


  看著阿爺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張魁也沒說什麽要不要去迎一迎的話,反正張貴也從來沒把墩台放在心上,雖說糧食管夠,但著人送來的都是發黴的陳糧,煮熟了以後吃起來都一股黴味。


  張魁自去了墩台上看那行進間如長龍般的官軍隊伍,他家裏也是軍戶出身,阿爺年輕的時候據說是在薊遼和韃子打過仗,他阿大死在播州之役,阿娘便拋下他改嫁,從那時候起張魁便是和阿爺相依為命長大的。


  早幾年阿爺頭腦還清醒的時候,張魁學全了刀槍弓箭,平日沒事的時候也會提著獵弓去附近山窩裏射些野物開葷,所以張魁雖然穿著破爛,可是瞧著卻膀大腰圓的,身材健壯。


  眼下看到那緩緩逼近的隊伍,張魁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河口堡的官軍是什麽鳥樣,他再清楚不過,如今這打著河口堡旗號的隊伍,行進間森然有序,沒有半點嬉鬧鬆垮的樣子。


  要不是那打著的旗幡,張魁實在是眼熟,隻怕他也要去點狼煙了,隻是如今越看這隊伍,他越覺得不對勁,不由自語起來,“該不會是被掉包了。”


  一時間,張魁倒有些掙紮起來,不過看著那不緊不慢過來的隊伍,他還是壓下了去點狼煙示警的衝動念頭,要真是韃子賊人過來,那還會這般,隻怕早就快馬殺過來了。


  不多時,高進便帶著隊伍到了這墩台近前,看著那年久失修而顯得灰撲撲的墩台,高進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張貴不把邊防和武備當回事,但到了他手裏,卻不能再像以前那樣。


  張魁爺孫雖然一直住在墩台裏,可是張魁有時候打了野物,剝了皮子,還是會去堡寨裏換些醬油食鹽,雖然對堡寨裏的人不熟,但是官軍隊伍裏還是能看到幾張熟悉麵孔。


  “老何,那是什麽人?”


  高進看到墩台牆頭上探頭張望的少年,不由朝官軍裏人頭最廣的老何問道。


  “二哥,那小子叫張魁,力氣不小,和他阿爺兩個就住這墩台裏。”


  老何尚未答話,高進身後的楊大眼卻是搶先道,他和張魁認識,兩人還切磋過,隻是張魁練武是野路子,全是軍中的大路貨,不過這廝天生力氣大,在楊大眼看來比起官軍裏那些慫包可強多了。


  很快,張魁下了牆頭,出了墩台,這時候高進也已經下了馬,他讓馬軍繼續帶隊回河口堡,他自己則是打算觀察下這處墩台,另外試試這張魁的武藝,畢竟能被楊大眼念叨幾句,這少年在堡寨裏也算是出色了。


  “見過高爺。”


  張魁朝高進行了禮,雖然一直住在墩台,少和人打交道,可張魁並不是那種不知道人情世故的懵懂少年,這幾年阿爺腦袋越發不好使,他要是不懂這些,隻怕爺孫兩個早就去喝西北風了。


  看著麵前彎腰行禮後站得筆直的張魁,高進笑了笑,這少年看著圓滑,但骨子裏還是有幾分傲氣的。


  “不必多禮,說起來倒是我打擾了。”


  張魁不認識高進,可是他卻認得高進身後的楊大眼,他可是曉得這楊大眼的德性,居然對這位看上去比他大不了一兩歲的高爺那般恭敬,想來必是個厲害人物。


  “不打擾,不打擾,咱們這裏向來沒什麽人來,幾位請坐。”


  進了墩台,張魁從房屋裏搬了幾張凳子出來,招呼著高進他們坐下。


  看著在院裏躺著曬太陽,一動不動的老張頭,高進知道這就是張魁的那位阿爺,河口堡其實不缺兵丁,這等年紀的老卒按道理早就該解甲歸田。


  “張魁,你家可是得罪了百戶府,才……”


  “高爺說笑了,我阿大死得早,我阿娘又不要我,我阿爺年紀大,種不了田,才獻田央求來這墩台的,好歹能養活我。”


  張魁自嘲地笑了起來,他家原來也是有地的,可是他阿大一死,家裏就剩他和阿爺兩個,老的老,小的小,那田留著反倒是禍事,最後他阿爺狠心獻了田,要了這守墩的差事,才把他給養大。


  “對了,我阿爺年紀大了,這兒不好使,你們不必搭理他。”


  高進本來還打算和張魁的阿爺掰扯兩句,畢竟這位老張頭當年也是行伍經驗豐富的老軍卒,據說還在薊遼邊鎮戚爺爺手下服過兵役的。


  “那倒是可惜了。”


  “高爺,鬥膽問一聲,方才怎麽不見張百戶?”


  張魁爺孫在墩台,消息閉塞,張魁有些日子沒打到像樣的獵物,自然沒去過河口堡,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眼下看到河口堡的官軍如同脫胎換骨般回來,但是卻不見張貴和他身邊那些耀武揚威的家丁,實在是好奇不已。


  “張百戶啊,他在塞外被賊人埋伏,不幸身故了。”


  “原來死了啊!”


  張魁聽罷不由自語道,他對張貴疏無好感,這些年他年歲日長,也曉得當年阿爺獻田是受了百戶府逼迫,心裏本就打算著日後等阿爺百年以後,便要殺了張貴這廝出一出這些年的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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