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別樣師徒(三)
第二天一早,劉協匆匆吃了早飯,就帶了數十護衛再次來到田齊府上。他這次沒有走前門,而是走了後門;沒有穿朝服,而是穿了便裝。
劉協以後輩子侄之禮前來拜訪,田齊令喬環出門迎接。喬環含笑而出,把劉協接引至田齊書房。
劉協孤身一人跟隨喬環入府,見了田齊,執禮甚恭,口稱叔父。
田齊也不回禮,隻冷冷盯著劉協。劉協在田齊威壓之下,強忍內心惶恐,保持躬身行禮姿勢,平靜與田齊對視。喬環噗嗤一笑,上前將劉協扶起,拉他到客榻坐下,指著田齊,輕聲與劉協說道:“別理這混人。他病臥床榻久了,心中苦悶,見誰都一副冷臉。”
田齊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劉協,拿起桌案上的書本來看。
劉協與喬環和葉香客套寒暄幾句,突然掏出一卷絲帛,隨意遞入喬環手中說道:“太後有封密旨讓我順便帶了過來。”
葉香和喬環一驚,連忙起身,手拿密旨,不知如何處理。劉協學著田齊的樣子,隨意靠在榻案上,斜視喬環說道:“兩位夫人不必多禮,打開看看就是。”
喬環望向田齊,卻見田齊專心看書,理也不理。太後的密旨一般隻能下給朝臣家眷,有品貴婦,不能直接下給朝中大臣。而且負責宣旨的劉協沒有穿朝服,也沒有行宣旨禮儀,田齊當然不必起身接旨。
劉協暗中觀察田齊反應,心中暗自感歎:“我今日方知什麽叫做不動如山。”
喬環見田齊置若罔聞,無奈之下,隻得打開密旨來看。劉協好奇的詢問道:“太後旨意中說了什麽?”
喬環愕然說道:“隻讓我們安排午宴,做骨湯與皇子品嚐。”
劉協行禮笑道:“那就麻煩兩位夫人了。”
葉香和喬環回了一禮,葉香說道:“我們這就去廚房安排。不知皇子口味,怠慢之處,還請寬容。”
劉協笑道:“夫人隨意安排便好。”葉香和喬環微微一笑,轉身出了書房。
書房中隻剩下田齊、陳到、劉協三人。田齊枯坐讀書,看都不看劉協一眼,陳到有如死人,站在田齊身後,一動也不動。劉協感覺書房中一片死寂,仿佛室內溫度也驟然下降了不少。
劉協不由想起自己剛剛去給劉宏送餐時,倍受劉宏冷落的那段經曆。他內心中的惶恐不安頓時一掃而空,不由含笑起身,走向田齊案前。
陳到扶刀靜立,閉目假寐,見劉協上前,突然睜開雙目,瞪視劉協。劉協隻感覺身體一寒,腳步一頓。
劉協強忍心中膽怯,避開陳到目光,再次上前幾步。他見田齊並沒有理會自己的靠近,便拿起田齊桌案上的水壺,幫田齊杯中添了些水,又將桌案上擺放雜亂的書策竹簡碼放整齊,然後繞到田齊身後,輕輕替他捶背。
田齊內心輕聲一歎:“不想這劉協如此乘巧,如此堅忍,如此聰慧。漢室天下,最終亡於他手,可惜了。”
田齊略作思量,放下書本,抬手止住劉協為他捶背。劉協輕聲一笑,對田齊說道:“將軍枯坐半日,可是乏了?我幫您捏一捏肩可好?我常常替父皇捏肩,手藝不錯的。”
田齊微微一笑,對劉協說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皇子屈尊降貴,甘心為我揉肩捶背,所為何事?”
劉協雙膝跪地,扣首為禮,出言懇求道:“劉協願隨將軍左右侍奉,隻求將軍教我軍略和帶兵之術。”
田齊將劉協扶起,對他說道:“我不懂帶兵,也不通軍略。”
劉協搖頭說道:“將軍百戰百勝,如何不懂帶兵,不通軍略?”
田齊搖頭一笑,輕聲說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劉協一愣,再次行了一揖,懇求田齊:“求將軍教我讀書明智。”
田齊再次搖頭說道:“我隻認字,不會讀書。”
劉協愕然抬頭,詢問田齊:“將軍認得書中字句,懂得其中含義,如何不會讀書?”
田齊一笑,扔下手中手本,輕聲說道:“都是些狗屁之言,讀來何用?”
劉協心中一動,望向田齊拋下那本書策,隻見是一本漢律。他皺了皺眉,拿起那本漢律,坐到一邊,慢慢翻看。
田齊默默點頭,起身而去。陳到也跟隨田齊走出了書房。劉協起身相送,略作猶豫,依然留在了書房,捧起那本漢律,認真讀了起來。他看得無比認真,隻想找出書中錯漏之處,想知道田齊為何如此貶低這本漢律。
田齊走出書房,低聲吩咐陳到:“派人守在門外,保護好協皇子。”
陳到應諾,揮手叫過幾名護衛,低聲吩咐了幾句。
田齊站在院中,稍作遲疑,輕歎一聲,向高順所居住的客院走去。
高順正在院中練武,見田齊過來,停下身形,將手中長刀扔給親衛,上前與田齊見禮。
田齊也不理睬高順,直接走進了他的書房。
高順輕歎一聲,擦幹身上汗水,穿好衣服,揮手令親衛退下。他看向陳到,輕聲問道:“聽說皇子協又來府中拜訪,為何主公到了我這裏?”
陳到微微一笑,也不言語,直接帶幾名親衛走向院中涼亭休息。
高順苦笑搖頭,想從陳到這個悶嘴葫蘆中打聽消息,說明自己心中有些慌亂了。
他來到京城之後,故意擺冷臉給田齊和喬氏,表達自己心中不滿,確實有些失禮。
高順苦笑搖頭,慢慢走進書房。
田齊見高順進來,吩咐一聲道:“關門。”
高順一愣,回身關了房門。
田齊坐於榻上,冷冷說道:“跪下。”
高順再次愣了愣神,但不敢相抗,麵對田齊,雙膝跪地。他心中暗自驚慌,不敢抬頭。田齊不喜歡人跪拜,從來沒有要求過誰跪下。
田齊掃視屋內,順手拿起桌案上一把黃竹鎮紙,走上前對高順說道:“我是你姐夫,今天要代你姐姐好好教訓一下你。你可知錯?”
高順冷哼一聲道:“不知。”
田齊怒火上湧,揮起鎮紙,狠狠抽打高順後背三下,再次問道:“可知錯?”
高順咬牙說道:“不知。”
田齊也不再問,隻揮舞鎮紙,劈裏啪啦一陣猛抽,直到累得氣喘噓噓,這才拋下鎮紙,坐回榻上。
高順皮糙肉厚,但此時也被打得滿身青腫,血透衣衫。但他一聲不吭,靜靜跪在地上,死不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