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話 鮮衣怒馬
第46章 第四十六話 鮮衣怒馬
季蘿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場中情形吸引了去。
卻見那馬隊一二十人,個個兒著一身精幹的騎馬服,顏色鮮艷喜慶。當中居然還有幾個姑娘,身段纖瘦卻矯健,一入了場,便吸引了無數人目光,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頓時響了起來。
跑馬場中原先還零星有幾人騎著馬閑走,見他們出來了,都紛紛退到了旁側。
這年代的馬術表演,約莫算是百戲的一種,講究的是觀賞性。許千峰請來的馬術班子,於府城極有名,技藝自然精湛,一時間鼓聲起,十數人應和著鼓點,在馬上做著各種高難度動作,甚麼雙人立馬、馬上倒立、跳馬、鐙里藏身……直瞧得涼棚中眾人喝彩連連,氣氛登時就熱了起來。
季蘿瞪圓了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跑馬場,手裡帕子攥成一團,看起來比在馬上騰躍的人更要緊張幾分。
季櫻也認認真真看了好一會兒,手心跟著冒汗,正待喝口茶壓壓驚,後腦勺驀地被輕敲了一下。
轉過頭,只見季淵大大咧咧坐在椅子里沖她笑,手裡的扇子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季老太太剛一進跑馬場,就被請去與許家老太太作伴,這位季四爺自從下車時匆匆一瞥,就再沒露過面,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打哪兒溜過來的。
「四叔你這動輒便打人的毛病得改呀。」
季櫻破無辜地摸摸並沒被打痛的頭:「我這兒看得正起勁呢……」
「有甚麼好看的,都是花把式。」
季淵湊近了點,往她椅背上一趴,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本來依著許千峰的意思,還打算搞個騎射賽來著,為著這事,置辦了好十幾籠山雞野兔,被他娘一通臭罵,說是生辰也不替她積德,只好作罷。氣得他夠嗆,乾脆在他家院子里支了老大個燒烤爐,讓我跟你說,中午別吃太多,下午請你吃烤山雞。」
也是啊,到底是老娘過生日,若真箇玩什麼騎射賽,豈不成了大型殺生現場?
再說,這騎射賽么,聽起來確實有意思,可誰又曉得這些人的騎射技藝是否靠譜?萬一有那起本事特別臭的,手稍微那麼一打滑,這許家跑馬場中滿坑滿谷的人,豈不都成了活靶子?
「好呀。」
季櫻答應一聲,便要扭回身繼續看錶演,卻被季淵又在額上拍了一下。
「我且問你,那日送許千峰兄弟倆離開,你和陸星垂落在後頭,聊什麼呢?」
「嗯?」
季櫻再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朝他面上張了張,眼珠子一轉,手板心就在他面前攤了開來:「想知道啊,給錢!」
那廂里,季蘿原正看錶演看得聚精會神,耳朵里冷不丁灌進個「錢」字,人立刻就醒了,迅速一回身:「什麼?」
「四叔問我事兒呢。」
季櫻沖她笑笑,轉而對季四爺一抬下巴:「我可不白回答,想知道就給錢,見者有份,五十兩,我和二姐姐一人一張。」
「我也有?!」
季蘿霎時笑成一朵花,瞧瞧季櫻,學著她的模樣,小松鼠似的將兩隻手也攤到下巴底下。許是平時甚少與季淵來往,神色看著還有點發赧,卻是目光堅定,絲毫沒有要退回去的意思。
「嘁。」
季四爺極為緩慢清晰地翻了個碩大的白眼,當真伸手去撈荷包:「要旁的沒有,要銀子,你四叔我大把。」
說著便掏出兩張五十兩的銀票來,一個姑娘手心裡拍一張,又來來回回打量她二人:「你們何時變得這樣要好了?」
沒記錯的話,不到一個月前,還烏眼雞似的么……
季蘿收到銀票,立刻喜不滋滋地攥進手裡,然後便回頭自個兒高興去了,根本沒注意她四叔問的是什麼。
季櫻卻是哈哈一笑,一句「小姐妹的事兒你別管」糊弄了過去,老實不客氣地也將銀票裝進荷包,靠近了點,壓低喉嚨,神秘兮兮道:「那天,我和陸公子……我們……就閑聊來著。」
季淵:「……」
他原也並不真的十分在意答案是什麼,抬起扇子在季櫻腦門上又來了一下,似笑非笑:「我還心想著,你這傢伙大了,是不是生出了什麼心思來,若是真有那個想法,我這做叔叔的,可以……」
他這不著調的話沒說完,就聽得跑馬場中傳來一聲驚叫,緊接著,涼棚里眾人也「啊呀」驚呼出聲。
季蘿臉上那點子笑容還沒來得及褪凈,已然轉換為滿面悚然,下意識一把捏住身畔季櫻的胳膊。
季櫻陡然回頭,立時也睜大了眼。
那跑馬場中此刻正在表演雙人立馬,是一個人立於疾馳馬上,另一個人需站上他肩頭,兩人再同時做出各種驚險的動作。
這表演看上去固然驚險,平日里卻是練習了許多次的,照理來說,無論是人還是馬,早應該駕輕就熟。
然而卻不知為何,當中有一匹馬,彷彿受了驚一般,步調突然之間亂了,橫衝直撞地就向著其它馬匹疾奔而去。
因著這一變故,馬上二人搖搖欲墜,尤其是站在肩上的那個瘦小男人,眼下已是滿面慌亂,不得不蹲下來狠命扯住底下那人的衣裳,希圖保持平衡;
場中其他人更是躲閃不及。需知道,倘若這匹馬真箇衝撞了別的馬匹,只怕會引得大騷亂,屆時,這些訓練有素的馭馬人或許還能想辦法脫身,可如果馬匹衝進涼棚呢?
涼棚之中,現下已是尖叫聲四起,有膽小的姑娘給嚇得哭了出來,男人們亦臉色發白,不過強自保持鎮定。
正亂成一鍋粥,馬場邊,忽地又是一人一馬斜刺里掠了出來,徑直衝進場地中央。
那馬速度快得驚人,須臾間已追至那匹受驚的馬旁側,馬上黛紫色的身影絲毫不亂,綳著臉夾緊馬腹直起身子,胳膊一探,撈住那馬的韁繩,另一條胳膊伸長,牢牢攥住即將墜下的那個瘦小男人後襟,稍一用力,將他拽至自己的馬背之上。
接下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這紫色的身影竟是騰空而起,翻到了那匹驚馬之上,沒費什麼工夫,便將馬上的另一人也拋到了自己那匹馬上,一聲唿哨,那馬即刻馱著二人奔去場邊,安安生生地停了下來。
至於他自己……
那人穩穩伏於驚馬之上,悍然調轉馬頭,由跑馬場中央馳向場邊,繞著場地跑圈。
一圈、兩圈……
塵土與雜草飛揚,明明只有一個人在繞場疾馳,卻生生跑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那人端坐於馬上,面孔俊朗,神色冷靜,彷彿這突發的驚險事件,於眾人是泰山崩於前,於他,不過是一顆小石子落在腳邊。
賓士當中,那匹受驚的馬終是被安撫住,安安生生地行至場邊,立刻就有人將它帶了下去。
那個人卻往涼棚這邊走過來,步伐和臉色都沉穩得不像話。
這一刻,季櫻終於明白,自己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從何而來。
甚麼小竹樓,甚麼畫舫,甚麼宅子里精巧的花園,都和這個人全然不搭。
如果說季淵和許千峰他們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而他,分明是一隻鷹。
季櫻:為了您的健康,請勿食用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