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 送走
楚人傑回去後便有些精神失常,嘴裏一直嘟嘟囔囔的喊著不可能,都是假的。阮月和常雨也自從楚人傑出事後,便暫時沒有再針鋒相對了,得知他的情況不太好,還請求去照看。
老夫人被刺激的中了風,半個身子都癱了,話都說不利索,楚天玨沒留情麵,還是派人將她送回老家。那個小院子裏該有的一應都有,而外麵最引人矚目的還是那一座孤墳。
當年老夫人因為疼愛自己的親生兒子,便做主將妾室所生的兒子送去參軍。沒想到那個他瞧不起的孩子,沒用多久便當了小官。
老夫人看著衙門送來的大批賞賜,她動了貪念,將所有的犒賞都占為己有,對此她的夫君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漸漸的,衙門裏的人越來越尊重那個不起眼的女人,就連夫君都對她和顏悅色了起來。
老夫人開始懼怕,她怕有朝一日真讓這娘倆翻身,她怕日後也會被欺淩。所以她出手了,親手葬送了她的未來。
而那個她瞧不起的孩子,最後竟然成了將軍,並且還能封侯拜相。這讓她不甘心的同時,又產生了貪念。他們一家人被接到京城的大宅子裏,享受著從前不敢想象的生活。
看著那個孩子受萬人敬仰,老夫人再看自己的親兒子,庸庸碌碌。頓時心中滿是不平衡,若自己的兒子有他的地位,那她豈不是更加的享福?
於是她利用楚侯的關係,為自己的兒子謀得一份差事。又不停的給他施壓,在厲王有意招攬後,慫恿甚至逼迫他去站隊。
若厲王上位,那她的兒子就是從龍之功。她可以將原本瞧不起的孩子繼續踩在腳下,她所擁有的的榮耀富貴都更上一層樓。
然而老夫人沒想到,厲王敗了。敗在了先帝和楚侯的手上,凡是與厲王有關係的同黨,一律抄家滅門。她開始慌了,她拚命的去求楚侯保下她兒子的命,最後卻隻留下了孫子的性命。
老夫人認為楚侯並沒有盡心去求情,心裏滿是怨懟。不停的跟尚且年幼的楚人傑重複著一段話——你爹娘是為先帝而死,楚侯爺占了你父親的功勞。
並且在侯夫人有孕後,她嫉妒又不甘,害死了她一個又一個的孩子。她覺得自己的兒子死了,憑什麽他能有後?後來她跟其他夫人聊天的時候,才漸漸起了讓楚人傑接手侯府的想法。
於是她更加的變本加厲,然而終有失手的時候,楚子蘭和楚天玨先後出世。
楚天玨一出生便有皇帝賜名,打小就與皇子們一起讀書習武,整個京城裏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還受皇寵的孩子,哪怕是皇子。
老夫人的嫉妒愈加濃烈,楚人傑也覺得不公平,明明擁有這一切的人應該是他。
一切本該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那個受盡寵愛的孩子也被丟到了再也出不來的深山裏,可是為什麽……他回來了,甚至一次又一次的大難不死。
而這個家,這個侯府也在慢慢的脫離她的掌控。
老夫人含淚的躺在小床上,屋內有些昏暗,伺候的婆子並不盡心,這會兒正圍坐在桌邊磕著瓜子,說著周圍的趣事。
“都出去吧。”
宋舒雲帶著香絮忽然闖入小屋,老夫人知道這是要送她走了。婆子們惶恐的退下去,香絮跟著守在了門口。
老夫人因為中風說不出話來,隻能咿咿呀呀的喊著。
“我來送送您,外麵的馬車已經備好了。”宋舒雲手裏捧著手爐,端坐在桌邊,老夫人瞪著眼睛看著門口,似乎要問什麽,宋舒雲輕笑道:“他去看大哥了。”
“您不用害怕,他不會對大哥做什麽的。倒是您,此刻會後悔嗎?”宋舒雲的聲音輕輕柔柔,無論說著什麽話,都感覺像春風一般。
老夫人眼神一愣,後悔?
“若您當初沒有害死父親的生母,若您當初沒有教唆大伯投靠厲王,若您當初仔細教養大哥,引他走正途,若您當初不曾害過母親,不對天玨下死手,不給父親下毒,一切都會不一樣。”
宋舒雲的話讓老夫人的腦子亂亂的,然而她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繼續說道:“明知大伯因謀逆而死,父親還是為您討來了誥命。明知母親的幾個孩子都喪於你手,父親念您喪子之痛,一直隱忍不發。”
“父親對您仁至義盡,而您對他實在過於殘忍。”
宋舒雲目光平淡的看著她,她瞧得出來老夫人的眼裏,已經有一絲悔意了。
“往後,您就在老家頤養天年吧,所有罪過您慢慢懺悔。”宋舒雲起身,吩咐香絮派人將老夫人抬到馬車上,又叮囑婆子們照顧好老夫人,該用的藥不能少用,該吃的飯不能少吃。
老夫人被抬到了馬車上,一陣風吹起簾子,她的餘光看到了那輝煌又大氣的匾額,那是先帝親手所提,從此楚家所有的榮耀都與她無關了,往後隻能在老家那屋子裏,苟延殘喘。
宋舒雲站在門口,看著馬車漸漸走遠,她長吐了一口氣。
“她本該生活的很好。”
香絮見少夫人神情有些不對勁,忙扶著她往回走:“人各有命,少夫人不必太傷感。”
“是,回去吧,讓方月做些點心來,我這會兒還有些餓了。”
宋舒雲送走了老夫人,是楚天玨讓她去的。那些話也是楚天玨讓她說的,為的就是讓老夫人後悔,沒有什麽比一直讓她處在悔恨中更讓她難受的了。
而楚天玨自己則是去看了楚人傑,畢竟是他的大哥,總要去看看。
楚人傑經過了幾天的冷靜,情緒已經好很多了。至少不再瘋瘋癲癲的說胡話了,他看著楚天玨來,眼裏閃過一絲自嘲。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還是來殺我的?”
楚天玨站在他麵前,看著他一臉的滄桑,淡淡的開口:“我為大哥選了個好去處,江南。馬車明日啟程,把阮月和常雨都帶著,永遠都別回京城了。”
“你,你不殺我?”楚人傑有些意外,按照他對楚天玨的了解,他可是有仇必報的。
楚天玨麵上沒有什麽情緒,隻是開口問道:“大哥,你可曾親手害過我和舒雲?”
楚人傑一愣,笑了:“有什麽區別?”
“這塊令牌是你給出去的嗎?”楚天玨手裏拿著的是楚家的私令,楚人傑見此也是一愣:“怎麽會在你的手上,祖母給你的?”
“一夥刺殺舒雲的人身上搜出來的,厲王從始至終都是在利用你們,他想用楚家的力量打垮父親和我。先厲王會倒台,父親有著莫大的功勞,所以父親自責。”
楚人傑眼中含淚,無聲的笑笑:“過去的事,誰說的清楚。我為虎作倀是真,害你們也是真,不必給我留活口了。”
“走吧,再也別回京城,無論你日後過得好不好,都與我楚家無關了。”楚天玨轉身離去,楚人傑伸手想要拉住他,最終卻握拳又收了回來。
楚天玨或許不記得,但他記得。原本這個孩子,是會圍在自己身邊,將所有的好東西都與他分享的。因為仇恨和嫉妒,蒙蔽了他的心眼。
楚人傑捂住臉,他這一輩子都是失敗的,都是失敗的。
楚天玨往泉竹苑走,路上還在吩咐著楚立:“江南那邊安置好了吧?”
“是,已經安置好了。厲王的人不會尋過去的,商鋪也備下了,院子也是挑了戶僻靜的。”
楚天玨恨楚人傑嗎?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他很久之前就知道祖母和大哥勾結厲王,所以也知道總有一天會有這樣的局麵。
對祖母他是沒有多少感情的,而這位大哥——到底是給過他幾分親情的。
楚天玨沉著臉回了院子,宋舒雲正在樹下笑盈盈的看著他:“正等著你呢,剛剛讓方月做了些點心,好吃的緊,眼下正熱乎呢,進屋吧。”
楚天玨聞言心裏一暖,上前幾步挽住宋舒雲的手,“一切都要塵埃落定了。”
“怕是沒那麽容易,你別忘了,還有個厲王呢,那才是個難對付的。”宋舒雲輕輕拍他的手,讓他不要過早的鬆懈。
老夫人也好,楚人傑也罷,他們兩個向來威脅不大。否則不會遲遲沒有動作,真正有威脅的人,是那位陰晴不定的主兒。
楚天玨垂眸輕笑了一聲,“如今這府裏你可以肆意妄為了,再也不用拘著什麽了。”
宋舒雲坐在貴妃榻上伸手拿了塊點心,笑吟吟的看著他:“本來也沒有拘著,隻是這下不用擔心內賊了。我打算將院子重新整頓一番,丫鬟小廝放出去一批。偌大的府上這會兒才三個正經主子,實在用不上那麽多人。”
“你看著辦就好,姨娘那邊別苛待了,你若覺得府上事忙不過來,讓姨娘幫你處理也是一樣的。你還要管著學府和那麽多鋪子,事多起來比我這個將軍還忙。”
楚天玨在她麵前總是話多起來,宋舒雲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笑著應下了。
眼瞧著外麵風和日麗,隻是不知道那祥和的雲彩下麵,還暗藏著什麽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