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色天空
()時間長了,小鵬漸漸平靜下來,坐到油燈旁,望著明滅跳動的火苗發愣。
「都怪我,如果我聽娘的話不貪玩,就不會惹出這些禍事,就不會害那些人死掉」------如果這樣想的話,小鵬就對不起他的智商了。
將整個事情梳理一遍,心xing和頭腦都還不錯的小鵬,已經成功地將自己的責任撇清了。
熊少欺負人,是熊少的錯,與我無關;我還手打他們,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熊少他爹帶人來欺負我們母子,是熊少他爹的錯,與我無關。
娘殺了他們,是娘的問題,無論我抹不抹稀泥,他們都死定了,也與我無關。
把這許多「無關」想清楚了,小鵬心裡稍微輕鬆了一些,開始思考未來。
小鵬對自己親娘,一向感覺「美麗而不溫柔」,如今發現她的「不溫柔」居然到了這個份上,是個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殺人狂魔,這倒是個大問題。
「不過,再怎麼可怕,也是我親娘。」想到這裡,小鵬心裡還頗有幾分得意。「只要夠強大,管她是大俠還是魔王。」
再轉念一想,「娘一口氣殺了這麼多人,官府一定查辦,要是被拿住了,娘是首犯,我是協從,一併問斬,那可使不得。這地方不能住了,得和娘遠遠地逃亡,馬上走,立刻走。」
想透這一層,他也不等娘回來就先行動手收拾行裝,扯下自己小床的床單,裡屋外屋一通忙,衣物、武器、書籍、玩具、筆墨……,這也捨不得,那也放不下,都歸置到一起,胡亂打了巨大的包裹,上肩試試,好在有幾分武功,小身子骨還能扛得動。
隨後,小鵬靜靜坐在床邊等娘回來。心中盤算逃走之前該跟花花打個招呼,眼前又浮現出花花的笑臉,想著以後見不到了,不由地黯然神傷。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逐漸放慢,停在院門口。小鵬連忙跑到屋門口張望,只見自己的娘手裡舉個火炬,從馬上一躍而起,飛落在院內。
張氏將火炬丟在門邊,大步走進屋裡。
「哈,我兒子還算聰明,行李都收拾好了。」張氏在兒子頭頂擼了一把,繼續走向床邊那個大包裹。
小鵬面無表情,在弄清母親本意是表揚還是嘲諷之前不忙得意。
果然母親接下來將那大包裹拎起來猛地一抖,包里的東西飛得滿屋都是,還有個硯台重重砸在牆上。
「你這是搬家還是逃亡?連硯台都有?凡是銀子能買到的東西都不許帶!」
「是。」小鵬點頭應道。
「別忙收拾,把硯台撿來,磨墨,我說你寫!」張氏說著,將一塊白布拍在桌上。
水缸早就搬到院里和泥當殺人兇器用了,小鵬只得倒些殘茶在硯台中,狠命磨墨。
張氏一邊忙活著收拾行李,一邊字斟句酌地口述:「飛虎寨,王大虎,諭令鄉民,ri后誰敢再不繳歲貢,殺光全村!這上浦村就是你們的榜樣!」
「上浦村」就是眼下他們居住的這個村子。小鵬認真書寫著,心中打鼓,娘這是要做什麼?為什麼讓我寫?這些文字又是什麼意思?
「快點,寫完沒?一個土匪頭子寫字哪會那麼工整?」張氏收完行李,見兒子寫字極慢,很不耐煩。
「『諭』是哪個字?」
「隨便你!」
「是!」小鵬草草寫完,將白布遞給母親。
張氏掃了一眼白布上的「王大虎遇令鄉民書」:「好,很好!寫得亂七八糟,還有錯別字,很像山大王手筆,就是它了。」將白布捏在手中,提起行囊,「兒子,我們走!」
小鵬見「銀子買不到的」珍貴物品例如那柄「斷水劍」,都已被母親打包妥當,自己也不敢再拖延停留,只從地上撿起去年花花送的殘破布老虎,塞進懷裡,跟著母親匆匆出門。
出了房門,小鵬愣住了。
天空是紅se的,血se天空!
遠遠近近地,還傳來一片「噼啪」聲。
張氏提起火旺老婆和那小孩平三的屍身丟到屋裡,說道:「你們就代替我們娘倆了。火旺這名字起得很好。」又將尚未熄滅的火炬撿起來,進屋將燈油四處潑灑,點燃了床褥和門帘,轉身而出。
小鵬心中隱約感到,很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連忙衝出院門,果然看到全村房屋都已起火,包括花花家。
小鵬大喊:「娘!你!你殺了全村人!」拔腿向花花家衝去。
張氏冷著臉一個跨步追上,揪住小鵬,縱身上馬,將小鵬放在身後,喝道:「坐穩!走了!」
小鵬哭喊:「你為什麼殺花花和她娘!」
張氏冷笑一聲:「你倒是憐香惜玉。」一抖韁繩,縱馬疾馳。
小鵬身子一擰,從馬屁股上滾落下來。
張氏急忙勒韁,圈馬回身,怒道:「你幹什麼!」
小鵬用手背狠狠一擦眼淚:「我不跟你走!你是壞人!」
張氏沉默片刻,聲音低沉緩緩道:「斬草要除根,作案需滅口,兒子,混江湖的手段不狠活不長久,這是我教你的江湖活命第一課!你以後會懂。」
「我不懂!我以後也不懂!」小鵬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隨即轉身奔跑,「我去救花花!」
張氏衣袖揮起,一條灰se長索飛出,將小鵬層層纏繞,凌空拉了回來,順手將四肢亂掙的兒子捆在自己後背,惡狠狠地說道:「再放一個屁,我就殺了你!」
小鵬心中一寒,不敢再出聲,只能把眼光向花花家望去,只盼花花的小身影能從火場中跑出來。
黃驃馬重新開始賓士。路過村口路邊大槐樹時,張氏一甩手,不知從哪變出的兩把匕首戳著那塊「王大虎諭令」飛出,釘了在樹上。隨即毫不停留,向南疾馳。
小鵬儘力扭過頭來,看著火海中的「上浦村」,一手按著懷中花花送的那個布老虎,全力剋制著哭聲,眼淚卻已決堤。耳邊隱約響起花花的稚嫩嗓音:「小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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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骨在樹林中奔跑得很快活,心中湧起的某種很熟悉的感覺讓他只想永遠這樣跑下去,似乎繼續跑就能從中抓住什麼往昔的記憶碎片。然而沒一會兒他就開始氣喘,剛剛吃幾個番茄積累的體力又消耗殆盡,丹田中也空空如也。無奈收住腳步,兩手叉腰,踉踉蹌蹌地漫步而行。
好在山不高林不大,排骨很快就穿出樹林來到了山的另一側。從京西的山巔望向東方,城市燈火將yin雲密布的夜空映得通紅。
「紅se的天空?」排骨皺起眉頭,腦海中一個畫面驀然閃現,也是一個夜裡,也是一個紅se的天空。那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排骨情不自禁向自己懷中按了一下,似乎那裡該有一件寶貴的物事。然而只摸到了自己光溜溜的胸膛。
排骨閉上眼,雙手抱住頭,狠狠揪著自己頭髮,可怎樣也想不起這記憶片斷代表著什麼。只感到心裡異常難受。
「我的過去,與這紅se天空多半有關聯」排骨再次抬頭,「先去那裡看看。」再度邁步,向紅彤彤的東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