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得娶我
()陳思梅找到白鵬時,他縮在議事廳一角,小臉煞白,兩腿打晃,正扶著牆嘔吐。
白鵬不是沒有殺過人,但在石屋中與窮凶極惡之徒搏鬥致其傷重而死是一回事,迎面將陌生人劈成兩半滿地肝腸又是另一回事。
白鵬那顆心就好像被一座山壓著,動彈不得,也透不過氣來。於是想到十年前的熊老爺那伙人,臉上糊了厚泥,死前應該就是這般感受,動彈不得,無法呼吸。
若非自己一念之差與人打架,熊老爺一家,還有上浦村全村的人如今都還活著,花花也活著,肯定是個大姑娘了。那討厭的平三也該有二十多歲了,大概已經娶媳婦了,他酗酒的老爹還打他嗎?會不會打完平三還打他媳婦?可惜所有人都已化作泥中枯骨。
如今舊事重演,又是遍地死屍,其中還有自己親手劈成兩段的,縱然躲進議事廳,仍逃不過血腥味的包圍,死者臟腑外露散發的氣息尤其讓白鵬吐得厲害。
陳思梅拿出自己的手帕給白鵬擦了嘴邊白沫,嘆道:「第一次生死廝殺,難免這樣,以後就好了。現在外面有幾個仇家要找你說話,男子漢大丈夫,還得出去坦然面對。」
白鵬扶著牆,腿有些軟,喘息著問道:「誰呀?」
陳思梅微笑:「誰知道呢,你這樣能闖禍,還是自己去認。」
議事廳的台階已被銅炮開火后倒飛出去撞碎一片,白鵬磕磕絆絆地出來,環顧四周,神情茫然。
林海芸嘻嘻笑著,迎上去輕撫白鵬後背:「可憐的白大俠,嚇壞了?真不愧是白大俠,這小臉白得緊。沒事,不怕,我們不是來殺你的。」
白鵬側身躲開林海芸的手,語氣詫異:「惡婆娘,你怎麼來了?」
林海芸兩眼瞪圓:「你才是惡賊!」飛起一腳便踢,猛然想起上次踢了白鵬卻震壞自己的腿,又硬生生將腳收了回去。
白鵬又道:「我才不是害怕,只是看到死這麼多人,心裡難過。」
孟鎮岳開口了,聲音不大,氣勢卻足:「白大俠,你也知道死了很多人心裡難過。那麼,此事皆由你而起,你總該給個交代?」
陳伯謙低聲告訴白鵬:「他是血手幫主孟鎮岳,你打傷的便是他兒子。」
白鵬點點頭:「原來是孟幫主,別叫我大俠,我初出江湖,什麼都不懂。別人欺負我,我就還手。後面的事不是我搞出來的,要我交代什麼?」
孟鎮岳身體向椅背上一靠,笑道:「小小年紀,嘴巴倒厲害。」
林一仲在一旁冷冷喝道:「白大俠!」
白鵬扭頭看去:「林寨主,你們先冤枉我,要殺我,我才還手打了你,此事也沒什麼可交代的。」
林一仲還沒說話就被堵了回去,一時張口結舌,孟鎮岳卻哈哈大笑。
「喂」,林海芸喊了一聲:「你打算對我如何交代?」
白鵬上下打量林海芸:「你?我對你需要交代什麼?」
「你!」林海芸大怒,伸手指著白鵬的鼻子,「你那天,在樹林里,脫了我的褲子!」
四周「轟」地一聲亂了起來。吳大海壞笑著捶了白鵬一拳:「啊哈,還有這等美事?為啥不早點說給咱聽聽。」
「小白臉,你可以啊,嘿嘿……」蔡七一臉猥瑣向林海芸看去,目光看了她臉,又向她下半身瞄來瞄去。
林寨主卻是大驚失se:「閨女!哪有你這麼說話的!大夥不可誤會!我閨女她清清白白的!」
白鵬臉紅了,脫褲子一事當真存在,那是生死廝殺中的無意之失,可讓林海芸這麼一說,自己倒成了yin賊一般,這該如何回答?哪怕說「我不是故意的」,恐怕也是越描越黑。
「那天你送我回去,我裙子下面兩條光溜溜的腿,山寨里的人都看到了,當面雖不說什麼」林海芸伸手向吳大海和老蔡一指,「背地裡都跟著兩個下流貨se一樣笑我!我的名節都毀了!在山寨也混不下去了!此事你怎能不給我一個交代!」
「怎麼交代?」白鵬迷迷糊糊地反問。
「怎麼交代?娶我啊!」林海芸瞪著眼,對白鵬故意裝傻之舉極為不滿。
「啊?」白鵬猛然驚醒,也瞪圓了眼睛,「我怎麼了就非得娶你不可!我那天好心好意幫你療傷,救你一命,你怎麼還恩將仇報!」剛說完,白鵬就感覺自己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彆扭。
「你!」林海芸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哎?不對呀!」老蔡假意附耳私語提醒白鵬,聲音卻很大,「救美女一命,美女以身相許,這是報恩,不能算報仇?」
「哦……」白鵬略一思索,明白了此中關鍵所在,「美女這樣做算報恩,醜女這樣做,就是報仇了。」
「我殺了你這個王八蛋!」林海芸終於怒不可遏,十指如鉤,向白鵬臉上抓來。白鵬自然不能讓她得逞,迅速閃身避過。但林海芸后招源源不絕,追殺得白鵬疲於奔命。
在場眾人都被這段意外插曲驚得面面相覷,也不知該如何干預,眼睜睜看著兩條人影翻翻滾滾從議事廳門口打到演武場,從演武場打上房頂,又從房頂打回到地面。林海芸出招迅捷,白鵬身法也不慢,不過只躲避不還手,終究讓林海芸穩佔著上風。
議事廳中,青茗捧著茶杯看得出神,直到那兩個身影離開視線不知打到哪裡去了,才問賴聲川:「這個林海芸,武功比她爹厲害。碧雲寨七個寨主恐怕她是第一,這怎麼回事?武學奇才嗎?」
賴聲川沉吟道:「林一仲他們是老梁的人,派給咱們幫忙的。老梁交遊廣闊,手下人雜得很,屬下也不是很清楚林海芸的師承,改天會好好查一下。」
「事先未查,你已失職!茲事體大,可不能讓魔教的人混進來。」
「是,屬下錯了!」
演武場zhong yang靠北處,孟鎮岳扭臉對身邊四海堂俞香主微笑道:「你告訴我這孩子人品不錯,如今看來,武功更不錯。」
俞香主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也沒想到他武功這樣厲害!如此人才,正該為我幫所用。」
孟鎮岳「嗯」一聲,回過頭來:「你們先別打了!聽我說幾句話!」這句話聲音仍不大,卻震得屋瓦都在響。人人心中一凜,暗想:「孟幫主病怏怏的,功力還這樣深厚,看來以往小覷了他。」
林海芸見白鵬滑不留手,這樣打下去終究不是個了局,聽到孟鎮岳的喊聲,正好借坡下驢,激斗中身形拔地而起,凌空旋轉,裙擺飛揚,如同一朵紅se牽牛花隨風而去,輕飄飄落在議事廳屋頂飛檐上,吼了一聲:「白鵬,我跟你沒完!」伸腳狠狠踢飛幾塊瓦片,轉身一躍,沒了蹤影。
白鵬朝著林海芸消失的方向大喊:「你莫名其妙!」然後才轉身看孟鎮岳。
孟鎮岳微笑:「年輕人,欠些風流債也是難免。」
林一仲大怒:「你放屁!我閨女清清白白,哪來的風流債!」
孟鎮岳也不生氣:「話都是令愛自己說的,林寨主與其對在下發脾氣,不如回家管教好自己的閨女。」
「哼!」林一仲一甩斗篷轉身,「咱們走!」腳在地上一跺,地磚裂了兩塊,身體躍過牆頭不見了,儘管氣勢威猛,輕功身法與他女兒當真不能相比。
那些紀律嚴明的弓箭手也都隨著林寨主而去。
「現在清靜了,談談咱們的事如何了結。」孟鎮岳兩手互握,看看白鵬,又看看陳伯謙,「陳總鏢頭,我打算派一個人代替我與白鵬比武切磋,你看如何?」
「孟幫主終究還是不肯干休?」
「呵呵,總鏢頭不必擔心,白鵬雖打傷我兒子,卻也救了我手下大將一命,這位四海堂的俞香主。」孟鎮岳向身旁一指。白鵬早就注意到孟幫主身旁有個人很眼熟,這下才確認,正是自己在殺豬崗救的那個中年人,原來是血手幫的一名香主。俞香主笑著對白鵬擠了擠眼睛。
孟鎮岳繼續道:「至於今ri這些死傷,賬算在賀人傑身上,所以,在下如今對隆昌鏢局,對白鏢頭皆無惡意。」
「那麼,誰來切磋?白鵬勝了如何?敗了又怎樣?」
「白鵬若勝,我送他一件寶貴大禮做彩頭,若他輸了,便要幫我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禮?什麼大事?」
「哈哈,都說明白了就不好玩了,反正這大禮一定寶貴,大事么,既不違俠義道,也不觸犯大明律,而且事情雖大,白鵬也有能力辦成,請放寬心。」
陳伯謙稍稍放心,眼光看向白鵬。此事究竟需要白鵬自己做決定。
吳大海、蔡七兩人都在一邊慫恿:「賭了賭了!小白臉,血手幫沒人打得過你!」
白鵬從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比武切磋」,點頭道:「好,請問孟幫主派誰與我比武?」
孟鎮岳看著白鵬微笑:「好,很好。凌長老,有勞了!」
「好說,老夫也是手癢得緊。」一個老人從孟鎮岳身後走出,向白鵬緩步而來。老人神se雍容,但左臉卻有兩道交錯的暗紅se刀疤,皮肉凸起,非常猙獰。
「這是……」陳伯謙眯著眼睛,「聽說血手幫有三位厲害的護幫長老,卻沒見過他們露面。這位難道是……」
「在下凌霄。」老人在白鵬前方兩三丈處站定,兩手互按指節,「咔咔」作響。
包括陳伯謙在內,隆昌鏢局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起手九天雷動,落拳地裂山崩,你是雷拳老人!」
「嘿嘿,當年都叫我雷拳小子,玩著玩著,就成了雷拳老人。歲月無情啊……」雷拳老人笑道。他卻沒說全。在「雷拳小子」與「雷拳老人」兩個外號之間,一生之中多數時候人們都稱他「雷拳瘋子」。那是在「雷拳小子」孤身殺上青城山,打爛了青城派之後。
「完了白鵬!這人你打不過,而且他出手像瘋子一樣,不留情的!」蔡七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