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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情,在想什麽呢?”
思緒被耳邊傳來的劉斌的聲音打斷,秦情回過神,轉頭看向坐到了她身處沙發旁邊位置的劉斌,笑了一笑說:“沒什麽。”笑容之中沒什麽力氣。
上個月,她不小心進了一個業界有名的毒瘤導演的劇組,各種暗黑操作,人倫敗壞實在是看得人大倒胃口,心緒不振。導演是曾經拍了好幾部大作的知名導演,捧紅了好幾任少男少女的崇拜偶像,現在活躍在一線的好多大咖都是因為演他的戲而走紅的,他的名字曾經在某個時期,是收視與人氣的雙保障。
可是,也是外界觀眾所不知的是,這個導演最喜歡的就是潛規則新人,專找那些沒有資曆,沒人脈,隻能看他臉色才有戲拍的小演員,要他們晚上到他房間裏麵“試戲”,並且一次就是幾個,男女不拘,至於房間裏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誰也不知。不得不說,有些年輕人是自願的,有些甚至是經濟人帶著他們去敲導演房門的,導演自然也是來都不拒,很多懷著明星夢的男孩女孩因為走到這一步,被圈內大佬玩殘玩傷,黯然神傷退出演藝圈的也是不少。
女主角則是圈內有名的“睡美人”一路從初出茅廬到晉身有些名氣的小花,也是靠某此犧牲換取資源得來的,前幾年因為某位大佬的正宮發威封殺了她,人氣下滑了不少,現在又靠換了一個新的金主在背後力捧,才又出現在觀眾麵前。
這一切本是與秦情無關,她沒有打算演角,隻是老老實實地在劇組做個人形背板,穿著肮髒油膩的戲服站在人群角落,看著或是演技奇爛的主角背著坑坑窪窪的台詞,或是配角老戲骨讓人拍案叫絕的念白,總是會有不多不少的體會與領悟,一邊演著沒幾句台詞的戲一邊琢磨著若是自己演會是怎麽個演法,自得其樂。
可是某天製作人忽然點名非要她晚上去酒局陪投資方喝酒,秦情拒絕了幾次居然被製作人指著鼻子痛罵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她今天不去就要在圈裏“弄死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秦情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渾濁充滿油光的眼睛,麵目猙獰而令人作嘔,周圍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但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場麵上一下靜得可怕,她的眼睛很冷,很靜,靜得一潭深深的池水,她隻是淡淡的,但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而堅定地說:“我,不,去。”
現場瞬間氣氛降至冰點,好些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每個人的目光都深深地看向那個站在人群中間,直直地挺立著背脊,眼神清明而冷靜,沒有一絲動搖的女孩,心中有著莫名的情緒在激蕩。
製作人一把揮下巴掌,人群裏發出驚呼,秦情卻是及時地閃避開他的手掌,可手卻是被製作人狠狠地一把抓住,手上的力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抓斷一般,雪白的肌膚上烙下紅紅的印子。他用力地將秦情扯向外邊的方向,嘴裏罵著不幹不淨的話,要強迫將她抓上車。
秦情用力掙紮了好幾下,手臂上都抓破了幾個血痕,才使勁掙開了他的手腕,她看著他,眼中的冰霜慢慢堆積,眼中某種凶狠與瘋狂慢慢蘊積向製作人撲麵而去,讓對視的人感動害怕,使得製作人沒有再次去抓她的手。
她冷冷地瘋狠地看著他,口中說的每個字都著血腥味與不顧一切:“你要是再敢強迫我,信不信我今天就在這裏割腕自殺,不用很深,可以上社會新聞就行,你要不要試試……”
製作人渾身一抖,看著她眼中無法讓人直視的堅韌,與一絲甚至帶著殘忍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有些心裏打顫,秦情是個無勢無力的小演員,但如果醜事鬧大了,真的上了社會版麵,秦情就算沒有破壞行業形象的保持沉默,那些記者都會像聞到血味的吸血蝙蝠,使盡各種手段深挖下去,他們公司與這部戲,也是會染上臭名了。
“你,你他媽敢……”他色厲內荏地吼了幾句。
秦情冷冷地看著,看他如一隻在地上扭動的蛆蟲,那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資方製作人,她也不是不值一提的十八線小龍套。她的眼裏隻有吞噬一切的瘋狂與狠厲。她紅唇輕啟,說:“那,你可以試試……”
某一瞬間,製作人感覺站在自己麵前的似乎不是一個十九歲的小女孩小龍套,而是一個浸淫圈內多年具有強大氣場的大腕明星,用她那雙洞悉一切又不屑一顧的眼神,使他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他動了動嘴唇,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一時之間,場上的氣氛尷尬至了極點。
直到有一個資深的攝像師出來打了圓場,製作人才罵罵咧咧地走了出去。
當製作人出去之後,所有的人看秦情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天之後,她的通告永遠是淩晨三四點,晚上十二點一點。而且到了片場也不給她排戲,就是讓她傻傻地站在劇組角落,枯等一天。
她知道,就算她已經上了劇組的黑名單,這部戲裏不會再有她的戲拍,但若是她隻要一天不來劇組,一天錯了通告,等待她的,將是全麵抹黑全麵封殺的下場,於是,她就日複一日靜靜地站在角落,麵對來往或是冷漠,或是嘲笑,或是同情的目光似而不見,她的眼睛還是那樣平靜無波,淡淡的麵上沒有一絲情緒,如一汪深深的黑潭,使人無法窺視其中真實。
靜靜的來,靜靜的走,就是受到莫名的刁難也沒有哭天鬧地,隻是靜靜地忍受等到整部戲的殺青,才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劇組裏幾個老戲骨配角在殺青宴上與工作人員飯後抽煙聊天時,聊到了她,某個五十多歲的老戲骨深深吐了一口煙圈,輕輕地道:“那個女孩,將來,可能不是池中之物啊……”
身邊的人一陣沉默,沒有一個人問他說的是哪個女孩,或是為什麽這樣評價她。
直到另一個老戲骨打破了沉默:“夠忍,夠狠,夠穩,深諳規則又能堅持自我,演技精準又甘於龍套,我混了圈內幾十年來從未見過這樣的年輕人啊……”
每個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抽煙。
秦情再忍耐,也是沒有作用的,離開了那個劇組之後,製作人已經放出風聲要封殺她。目前她試了幾次角色都沒有被選中。
這次劉斌朋友聚會也叫上了她,她也是正巧沒事沒戲拍便來湊湊熱鬧。玩樂的形式還是一如既往的吃吃喝喝唱歌賭局,熱鬧中秦情坐在角落慢慢地喝著紅酒,幾杯下肚臉色也泛了些酡紅。
被封殺來說不算小事,但秦情也沒有太過在意,她心態如此蒼老,經曆了無數大風大浪,還不至於為了這種事要死要活痛苦糾結,她也不後悔,反正要她去陪那些鹹豬手肥醜老板她是死也不可能了,既然不情願也就沒有後悔之說了,隻是忽然閑下來有些不適應。
“秦情,嗯……”劉斌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吞吞吐吐地小聲說了:“我有個朋友想拍一個電影短片,缺少演技很好長得特別上鏡頭的女主角,你有沒有興趣。”
秦情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笑說:“為什麽你向我推薦角色,卻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劉斌苦笑,說:“這個朋友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年青導演,好不容易從家裏和朋友那支了筆錢來拍戲的……”
也就是說,是個窮得可怕的劇組,既要演技好又沒有相應片酬,果然很難招到人……
“嗯……對方導演說,希望最好是零片酬女主角,而且要去封閉山路條件艱苦的農村去拍……”
聽了這話秦情噗哧笑了出來,怪不得劉斌都說得有些吞吞吐吐,劉斌看著秦情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也跟著笑了笑,:“不然就算了,當我沒提。”
秦情說:“導演這樣條件我反倒是感興趣了,不如你給我看看劇本大綱或是跟導演聊聊如何?”劉斌眼睛一亮,說:“真的?”
“嗯,反正最近我沒事。”秦情聳聳肩。
劉斌立馬打電話聯絡時間。
門口一陣人聲喧嘩蓋過了劉斌的談話聲,隻見陳毓進了房間,長身玉立,風度翩翩,與平日裏聚會不同的是,身邊還帶著一個極為出色美女。
陳毓一進門就看見了秦情,他唇角笑容加深了幾分,不著痕跡地與美女移開些許距離,卻不料女孩立刻勾起他的手臂彎,曼妙的身材緊緊貼著他的手,引起房間裏眾人一陣呼吸口哨。
美女美目流盼地在房間轉了一周,在秦情等幾個容色最佳的女孩臉上多停駐了幾秒,就笑得極為甜美地靠在陳毓手上對大家說:“大家好,我是王賓冰,陳毓的小師妹,聽說師兄聚會也過來湊湊熱鬧,打擾大家了。”
男生總是對大美女有幾分寬容的,立刻表示歡迎。至於秦情,被房間幾道別有深意的目光注視著,依舊麵不改色地跟陳毓遠距離含笑打招呼。
心裏想著:陳毓真是個桃花男,人若桃花,也招惹桃花。
陳毓是個極為紳士的男生,帶著王賓冰跟眾人打了一圈招呼,才稱其不注意擺脫了她的糾纏,坐到方才劉斌的位置,秦情的身邊說:“秦情,最近怎麽樣?”
“還不錯啊。”
“是嗎?”他拉長了語調,眉頭輕皺,輕輕地說:“我怎麽聽說你被人‘處理’了?”
無權無勢沒有人罩的小藝人,挑戰了圈內的潛規則,得罪了圈內有勢力的高層,隻能被“處理”。
秦情無奈地聳聳肩:“我隻是個十八線,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們就不記得有我這號人物了。”
陳毓笑,笑容中有甚少在他臉上出現的冷與狠,這是他麵對朋友之外用來混娛樂圈的另一副麵孔:“他們隻會當你是一隻螞蟻,輕易伸手捏死你,以證明‘不識抬舉’跟他們作對的人下場會有多慘。”
秦情無言,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現實與骨氣總是很難共存的,總是逼得認真的人放棄認真,逼堅持的人放棄堅持,逼擁有夢想的人失去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