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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開始——”
“唰——”秦情跳起冰冷刺骨的水潭,感覺全身的皮膚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她卻完全不顧身上因為寒冷而泛起的抖瑟,眼睛深深地看著站在潭中的陳森宇,眼神陰冷狂戾中泛起了一絲柔情,那絲柔情像濁水寒潭中的閃過的一綹星光,令人心糾,她的眼睛,不顧一切地望著他,看著他遍體鱗傷地站在潭中,瘋狂的焦急痛苦慢慢攀上她的臉,那一刻,她放棄了自尊,放棄了成為武林第一殺手的冷傲,放棄了因為陳森宇的多情而產生的傷心和痛苦,那一刻,她隻是一個愛他的女人,為了他可以放棄一切生命的女人……
她拚命地遊過去,被冰得發青的臉上滴下了兩顆淚水,這大概是天底下最純真的淚水了,那一個殺人如麻,冷血陰狠的女殺手,流下了生平第一次眼淚……
但當她還沒有靠近他,卻被衝上來的敵人擋住了,月夜下,她在水中與敵人廝殺,劍光飛舞,人影相纏,血與水混合成一片,如是人間煉獄……
“卡,好,下一鏡……”導演喊卡,立馬有人衝上來扶起秦情,小茹也拿著厚棉衣為其披上。
導演走近秦情,大冬天深夜,秦情已經是第五次下寒潭拍了,她全身抖得像是篩糠,被助理抱著對著暖爐烤,臉色白得嚇人,牙齒得得得地發出輕響,他有些不好開口,但接下來的幾條秦情還是得下水……
秦情見他走過來,轉過眸子看向他,那雙眼睛與他對視,讓他有些嚇一跳,秦情的身體像一隻小獸一般在抖,但她的眼睛,卻是很平靜,像在黑夜中發亮的一對墨玉,閃著明亮而平靜的光暉,她沒有等導演開口,說:“導演,還有幾場下水戲對吧?”
導演無聲地點點頭。
她轉過頭,看著流水潺潺的潭水,這是一場充滿古風的月夜流瀑寒潭打戲,劇組找了一個深山中的流水瀑布,景色極美,但潭水卻是寒得沁人,她剛下水就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封凍住了,全身被冰麻得無法動彈,她當時想:這麽冷,該怎麽演劇情?
她告訴自己,別去想寒冷的事,此刻,她就是那個為救心愛之人,不顧一切的女人,而冰冷的寒水,更能激發她演繹的狀態,那種被逼至極致卻無法割舍的愛戀……
寒冷,血腥,敵殺,都無法阻止她心中的愛戀……
她輕輕說:“導演,沒問題。我們再來……”說完,她脫下大衣,在小茹擔心的眼眸下走向拍攝地——
副導演走過來跟導演說:“這女孩……真拚啊……”
導演看看坐在一旁看替身下水的李軒若,再看看青著的臉依舊表情不動,一聲抱怨也不叫的秦情,輕輕地說:“這個女孩,演戲非常專注……這個大冬天,她的眼睛裏甚至看不到寒冷,現在的她,腦裏隻有角色……你看她身邊所有人,哪怕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的用心去演戲,在旁邊嘻嘻哈哈打醬油,她都沒有受到影響,她的專注力,她的投入度已經到達了極致的程度,在鏡頭前,她的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字‘戲’,這種人,哪怕演的是再爛的戲,她站在鏡頭前,所有的精神都專注在戲裏,瞬間就拉高了整個戲的高度……”
副導演沉默,他看著鏡頭前,眼神精準而專注地演著角色的秦情,心裏想著:這個圈子裏,這樣的演員,越來越少了……
秦情不是不冷,她隻是在腦中催眠自己:不冷,一點也不冷,你現在不是秦情,而是劇中的角色……
她在水中又拍了三鏡打戲,導演才算喊卡,回到座位上的她抱著暖爐,動了也不想動,還有最後一場了,她要和李軒若拍吻戲,她想著呆會該要怎麽演,最好是一條過了,否則再多下幾次冰潭,她怕是熬不過了。
一杯熱氣騰騰的薑茶遞到她麵前,她轉過頭,見是李軒若,他關心地看著她,說:“幹嘛這麽拚?”她笑笑接過薑茶,喝了一口,溫暖的甜度多多少少暖和了她的身體,讓她眼睛微眯地感到滿足,輕輕說:“還好吧。”
“你老這麽下水,身體吃不消怎麽辦,其實你可以像我,遠景替身下,近景我們再下水嘛。”李軒若撇撇嘴。
秦情搖搖頭,淡淡勾了唇笑說:“你是一線小生,跟我的待遇不同的。”
他看著她低頭喝茶,沉默了一下,才輕輕說:“就這麽喜歡演戲?”
秦情想了一下,又喝了一口薑茶,說:“嗯,至少目前是最喜歡的。”
李軒若沒說話,抬起頭望著月光良久,才轉過頭問:“呆會你準備怎麽演?我配合你,爭取一條過,別再下水受罪了。”
秦情想了一下,輕輕說:“我應該是在你快昏倒前吻你吧,到時你開始軟靠在我懷裏,我就抱住你,以為你快死了,有些絕望的獻吻吧……”
“這麽親?”他靠過來緩緩低下頭——卻在唇要貼近時停了下來,抬眸看秦情,秦情的眼神專注,認真地看著他……她在思考著呆會怎麽吻才唯美……
不知怎的,李軒若移開了身體,沒有親下去。
——
寒冷的水中,李軒若被冰得全身發抖,哪怕他全身包了保鮮膜也沒有辦法阻止一絲寒意,那種冷意直接讓他冰得骨頭發痛,頭腦空白,可他眼睛卻看到了全身沾滿鮮血,氣息微弱,臉孔發青的秦情逆著河流衝了過來,眼睛含著淚水,淒楚地念道:“森宇……森宇……”
顫抖的手拂向他的臉,他低下頭,斷斷續續地吟道:“……快走……離開這裏……”呼吸急促仿佛隨時就要斷氣,下一刻,他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中,她全身顫抖著在他耳邊呢喃:“我怎能放開你,我如何離開你,你不知道嗎……”
她低低抽泣一聲,眼淚滑了下來,聲音中不再冷漠不再驕傲:“隻要你不死,我什麽都願意……”他眼皮一抖,仿佛失去意識地倒了下去,秦情用力扶住他,崩潰地說:“不……森宇……不……”
接著,他感到唇上一片溫暖,李軒若知道自己此時是昏迷的狀態,不能動,但與她相貼的臉頰卻感受到了滾燙的眼睛一道道流下,沾在他的臉上……
“好,卡——”導演說:“這條過了。”
兩人立刻分開,同時大鬆了口氣,被劇組人趕忙圍上來拉上了岸。
導演對著兩人笑,笑容很滿意:“很好,一條過,阿軒,你的狀態可以啊,今天演得尤其好。”李軒若看看一旁臉色白得發青的秦情,回頭對導演說:“遇強則強,秦情狀態更好,不是嗎?”
導演沒說話,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
秦情又感冒了,深冬泡冰水不是開玩笑的,哪怕她身體底子不錯,也被擊倒了,接下來她頂著低燒感冒拍了三天的戲,她的戲份最終算是告了一段落了,她可以回公司宿舍休息十幾天。
因為種馬陳森宇又要開啟新的後宮新的地圖,女殺手的戲暫時結束了,男主角要和新的美人發生的新的戀情,她這段時間是沒有戲的。
十幾天的空閑時間,常姐也沒有讓她軋戲,隻是接了好幾個線下的商演活動,明星除了片酬代言,商演活動是最賺錢的,有時候比片酬還要高,所以這也是很多明星寧願低片酬也要出演熱度高的片子,增加曝光率,一旦他們的熱度上來了,代言商演所賺的錢簡直像嘩嘩一般的水流,流向他們的荷包。
秦情比不上一二線,但也算是性價比不錯,幾天的商演下來,哪怕被公司抽了七成,她也是賺得不少,可以說在這個娛樂至上的年代,隻要你紅了,錢永遠不會是問題,也難怪那麽多人削尖了腦袋想要紅。
她晚上結束商演站台,接過小茹遞上來的羽絨服,蓋住自己因為在寒風中穿著露肩小洋裝而瑟瑟發抖的身體,走向保姆車,可她靠近車門時,連日來的感冒昏眩襲來,她眼前一黑,軟靠在小茹身上……
小茹尖叫:“秦情,你怎麽了……”
秦情緩緩回神,站起身,搖搖頭說:“沒事,我們回公司吧。”
回到宿舍的秦情被小茹按在床上量了體溫,三十九度了,小茹咬著唇道:“怎麽辦呢?明天還有一場商演呢……”
秦情轉過頭,看向床頭的藥,揉揉額頭說:“沒事,我吃點藥就行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明天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站在床尾的常姐神情複雜地看著她,不知為何歎了口氣,說:“我旗下要都是你這種藝人該燒香拜佛了,秦情,說實話,你也太能撐了,我看著都有些不忍。”
秦情笑笑,望著天花板說:“常姐,我隻是很認清自己的身份不是嗎?我隻是公司的商品,做為商品,就要有商品的覺悟。”
常姐失笑,說:“說得我們好像是吸血機器一樣,好吧,明天之後你休息吧,工作我會幫你排開的。”
常姐走後,小茹朝她背影吐吐舌頭,低聲說:“萬惡的資本家,還說不是吸血鬼,人都快被你們榨沒命了。”
秦情低低說:“因為人家有資本啊。”
在這一行,你有什麽資本才做什麽事說什麽話,因為秦情沒有資本,所以她沒有條件可講,秦情對這一點看得很清。
無論做什麽,做好她該做的就行了。隻要不觸及她的底線,什麽事情她都會盡可能的去努力,目前這些苦,在曆經數十年浮沉的秦情看來,還不算什麽。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小茹見她睡著了,也輕輕地關上門,走了出去。
結果結束了最後一次商演的秦情,卻被常姐通知,星辰老總溫南淺晚上要帶她出席商務晚宴,是一個重要的政商演藝圈交流場合,她務必要出席。
常姐看著秦情,有些擔心地說:“你的身體怎麽樣,我跟BOSS說了你發燒,可是這次BOSS想帶你去談一個大戲……”
秦情笑笑,說:“沒事,我的燒退了,感冒還沒好而已。”既然有大戲的機會,別說發燒了,發瘟她都要去。
她慢慢地走向星辰造型室,她目前的街拍私服都是公司配的造型師阿濤一手打理,據說反響還不錯,星辰在各方麵都很專業,跟明星息息相關的時尚造型行業也是如此。
她穿著淺白色的曳地流蘇長裙,坐在化妝鏡前任化妝師為她化妝,昏昏沉沉間任其在臉上不停描畫,當化妝師輕輕說“好了”的時候,她頭腦還在發昏沒有回過神來,化妝師重新再說一遍她才醒覺睜開眼,看著鏡子中眼神迷蒙而淺媚的眼睛,定了定神,斂住眼神裏的昏沉與迷媚,平靜下眸子恢複一如從前的清冷,淺笑著對化妝師說:“謝謝,畫得好美。”
化妝師笑著回答:“哪裏,是你底子好,基本不用打什麽粉。”
溫南淺今天穿的是一套墨綠色亮絲西裝,黑色襯衫加梅花紅領帶,明明顏色極其挑人,偏偏有些人的顏與型就是那麽任性,好似生生地將“時尚”兩個字刻在骨血裏一般,冷淡而精致的麵容輾壓一切挑剔,他依舊是那般亮瞎旁人的時裝打扮風格,四顆黑色耳釘釘在左耳上,漂亮的手指上戴著六顆古紋白金戒。
秦情走到他身邊,頓時感覺論美貌度,自己怕是要被他比下去了,心裏想著怪不得常姐說圈裏人對溫總有興趣的人,絕對比她想像的要多。
溫南淺看著她,淡淡地說:“聽說你生病了,撐得住嗎?”
“沒有問題。”秦情笑笑,眼神底處不經意流露出了與平日裏不同的媚惑,那是她眼神迷離頭腦發漲帶來的後果,平日裏她可以控製自己,不輕易泄露胡妍雨性格中帶著的囂毒媚意,但她今天生病了,無法用理智控製,骨子裏的妖惑忍不住偷偷流露出眼底,隱隱約約地盅惑世人。
溫南淺盯著她看了幾秒,說:“看來是病的嚴重了,但你這個眼神這樣的狀態其實更適合見趙導演,得到角色的機會更大,上車吧。”
坐上車的秦情轉頭問溫南淺,“溫總,那是什麽戲?又是哪位趙導?”
圈子裏姓趙的導演很多,該不會是最有名的那樣吧?
“拍《馬道》的那位。”溫南淺說完她就知道他說的是哪位了,三大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拿了大滿貫的趙平誠導演。
趙平誠導演是兼具藝術與商業的頂級大導演,有他名字的導演絕不會有低票房,凡是參演他的片子的男女演員,很容易晉身影帝影後,新人更是能一夜成名,一朝爆紅。
與此同時,他也是業內有名的“四大毒瘤”之一,圈外的人不知道,但圈內人都很清楚,凡是拍他的戲的女演員,必須要陪他睡,凡是拍他戲的男演員,拿不到多少片酬還要送錢送禮物給導演,有些甚至直接送女人。總之是雁過拔毛,手段不堪。
可他拍出的片子國內國外就是反響很好,圈外人大多也不知道他有這樣的陋習,也是因為他在這個圈子勢力夠大,影響夠深。
秦情歎了口氣,來之前的雄心壯誌也就消失了,懶懶地靠坐到後背椅上,眉宇間有絲輕挑,手指軟軟地撫著一邊的臉頰,淡笑說:“趙導的戲,我怕是演不上了。”
溫南淺聽了沒說話,在筆記本上打了幾個字後,才關上手裏的電腦,轉頭看向她說:“圈裏所有的人都想拍趙導的戲,我看了劇本,有一個女四號的角色你很合適,這部片子回報率被業內一致看好,公司準備砸資金投資順便為你鋪路,當然,如果你想演女一女二號,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你願意犧牲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