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趙獻容無法告訴中叔好的東西還有不少,涉及到天機天機,不能輕易示之於她。
其中最重要的是,小姑娘身上駐有有鳳來儀;該冤魂前期蟄伏不動,等到她長成為青春少女,就
將出來主事。
所謂主事,就是驅使趙李等二十位花環夫人,達成冤魂生前最大的願望,監護龍長彰安全生存,幸福成長。
有鳳來儀受寵成為龍在天第三任皇後那年,趙獻容、李呈貌已飄蕩在葉落山絕頂深淵之間,眼紅有鳳來儀專房專愛,總喜歡暗中追隨她乃至詛咒她,相當熟識金發皇後的儀容氣息。
有鳳來儀卻不認識二位前任。這次按期從宿主身上出來,照著與天神的約定,她是要見過協助她監護龍長彰的花環夫人們的。天神在她剛蟬蛻似的離開中叔好身體之際,就用她一個人聽得懂的話兒告訴她,花環夫人們很好相認,氣息是第一個要素,接下來才是麵容。氣息聞起來很是芬芳,但畢竟蓋不住內在的酸腐。麵容嘛,無非極為漂亮,尤其是趙獻容和李呈貌,是中土龍國當時最為美麗的兩個女人,趙先娘娘美在三眼皮之下那對五彩的蝴蝶眼,李先娘娘俊在生著春風麵,長著葫蘆腰。
當初,天神規定趙李二美在有鳳來儀沉睡於中叔好身上那些年,協助羊慧君護佑好中叔好,強調一旦小姑娘有事,有鳳來儀便不能獨善其魂,接下來,趙李等二十位花環夫人也無法下葬她們自個。
中叔好在給車載著離別南山莊院之際,意外看見“楚楚媽媽”和善良的下人都要給“父兄”燒死,便大為不忍。她不忍,花環夫人們便不能不有所行動,於是,趙獻容差李呈貌率九個姐妹前去搭救小姑娘放心不下的那些人。
李呈貌至今不知自己為何得罪暴君丈夫,給腰斬在葉落山孤標宮垂龍殿外懸崖邊,並給扔棄在山下。她率領的九個姐妹也都死於非命,都是見血氣絕的。為此,她們雖及時趕至事發現場,卻隻能抱頭痛哭。這是因為中叔洪及其親兵在驅趕下人進屋時殺了兩個人。見了血,叫她們想起慘死的細節,而無法施以援手,多虧有鳳來儀及時折返回來。
原本,她是以風的模樣衝著中叔好和塔墩而去的,要及時阻止他們交好。因這裏正在燒死人,便返回去滅了火救了人,並準確認出李呈貌來。
“你是先皇後之一的李呈貌。”她說。
李呈貌驚喜不已:“終於見到妹子了!今日下午,當不祥的馬蹄聲響起,化作鳳鳥,拍翅催醒我等姐姐的也是妹子吧?!”
“我不是你妹子,我是現皇後,你是先皇後!現與先是大不同的!”有鳳來儀很是生硬。
“可我與李呈貌和你首先都是死人,都死於非命,對不?”李呈貌正在窘迫中,趙獻容及時趕來了,開口便震懾了“現皇後”。
有鳳來儀給觸痛了,當即發出嗚咽之音。這麽一來,發散的金風立刻化為凝聚的氣體,大約看得出是個尤其美麗的女人,五官不是中土龍國的,但發色卻是黑的。
“妹子莫哭嘛。我是趙獻容,趙姐姐。”
“就這個味兒這個眼兒,還會是誰。”“現皇後”氣鼓鼓道。
“終於等到妹子出來了。”
“不是說好我為主,你們為次嘛。”有鳳來儀越發委屈。
“這沒錯,”李呈貌說,“有事妹子吩咐便是了。”
“隻是我三人都曾是皇後,且夫君都是同一個人,歲數上又分了個上中下,我最大,呈貌十九,你,妹子,也是這個歲數。”
“我十二月的!”有鳳來儀死了都怕老。
“我大你半年,”李呈貌得意說,“你這不是仍是妹子?”
“妹子就妹子,隻要你等惟命我之命是從。”
“這個當然。”
“沒說的。”
“那好,我且問你等:為何午後壞人來了,壞壞姑娘沒及時撤回來,你等二十人卻在蒙頭大睡?!”
李呈貌心虛,趙獻容卻誠實以對:“妹子恕罪:小姑娘出生沒多久就來這個莊院,我等姐妹順從天神的旨意,也搬來了。隻是這麽多年過來,壞壞向來好好的,沒啥危險事兒需要我們姐妹護佑,也就習慣成自然了,以蒙頭大睡來消磨時日。哪想到,今天並非吉日良辰,出情況了,來壞人了。”
“知道我為何今日得以離開宿主,化為金風?”
“天神說你終歸會出現的,隻要壞壞長到足夠大。”
“為何單單會在今日?”
“這個,主要是壞壞長大了。”李呈貌說。
“不確切!”
趙獻容略作沉吟,說:“想必是這麽回事,妹子:壞壞而今十二歲了,美麗絕倫,純潔無比,即便自己不知男色為何,男色也紛至遝來找上門。”
“接著說。”
“今日,中叔父子取她到龍邑應選皇帝後妃;恰好,她自以為打小熟悉其箭聲的塔墩也到了。更重要的,說是京城的天子也在著急等著見她,其實真正想見到她得到她的,怕是天子的影子,所謂的蹬道君。如此,則天神所說的‘到時候’便到了,妹子你不得不從中叔好身上溜將出來,免得給人間的須眉濁物汙染了視聽。”
有鳳來儀沒有動靜,即不作回答,但李呈貌發現自己和趙獻容身上都沾染了水滴,而天空並未下雨。
趙獻容用唇語提醒她天雖未下雨,但駐留的金風變成了小而優美的金雲,裏頭滿是水霧,而這其實是有鳳來儀在啜泣。
李呈貌恍然大悟,便與趙獻容一道靜候“現皇後”傷感結束。
有鳳來儀倒也不一味傷感,才啜泣便告終,頗為不好意思:“莫怪,二位姐妹。想當初我在阿爾金,幾乎也是這麽長大的:飄著一頭金發,整天與牲畜打交道,更是深為爹娘所喜愛。不承想,後來忽然來了大龍國的遠征軍,連故裏凶悍的大風也轉向侵略者,舍得將我吹給龍在天,小小歲數就得受的他任意輕薄。”
“不說這個了,妹子,說起難過和傷心,你我都一籮筐呢。”趙獻容改話題說,“現在你我都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都有人要護佑了。妹子是天子閨女,我等姐妹呢,當然是中叔好。”
“對又不對。不對處是,姐姐們是通過護佑中叔好為我效勞的。”
“太對了:壞壞妹子是你的宿主,護佑她便是效忠你,——她不好了,妹子你如何獨善其身?”
“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李呈貌插言。
“大致沒錯。”
“如若這樣,妹子就不該以狂風的模樣一路追逐壞壞妹子所在的車子,車子若傾覆了傷了壞壞妹子,娘娘等於自毀歸宿。”
“從此又成為葉落山孤標宮外高山深穀飄蕩的怨風恨雨,整天不得安生。”李呈貌說,“當年妹子慘死我和趙姐姐都親眼目睹了。”
有鳳來儀不信,驚訝看趙獻容。
“那個慘啊,我等先一步給怨殺的姐妹都不曾經受過。”趙獻容掉淚說。
金雲晃動起來,又轉成灑雨的金風。
李呈貌乘勢說:“妹子不該幹擾壞壞與塔墩的好事。某種意義上說,壞壞就是娘娘,娘娘就是壞壞,娘娘在阿爾金碰到心儀的男子,多半也會與之繾綣的。”
“何況要是壞壞不曾破身,給選中成為天子的後妃,娘娘知道,實際上她遲早會是蹬道君之玩物的;至於你心愛的閨女,實際上是今上,是給不了壞壞任何丈夫的實利的。”趙獻容幹脆把問題的嚴重性和盤托出。
顯然,飽受折磨的有鳳來儀是知道這個結局對中叔好來說多麽不公的,她也是知恥的,要不然不會羞紅她的風她的雲,聲色俱厲說:“二位不必多言,你我見過了就別過吧!從今日起,我所做的一切不要你等理解,隻要你等照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等二十人才是葉落山的孤魂野鬼,靠著我,總算在中叔好左近安頓下來!”
趙李不能不屈從她的意誌。畢竟,在有鳳來儀放飛之夜,她倆和其他姐妹已在茫茫葉落山裏孤野了好些年,日複一日想到自身的慘死,日甚一日聞著自身的腐臭。這是不堪回首的過去,再也不能回去了。
“好吧娘娘,我等姐妹照娘娘所的做。”
“現在,都給我回到中叔好身邊!”
返回中叔好身邊途中,趙獻容提高音量,把說給李呈貌聽的猜想叫有鳳來儀聽見,以促成她知恥為勇,從而改弦更張:“妹子,別說,人皆有私心雜念,今皇後娘娘不樂意壞壞妹子為塔墩所得,主要是她的皇上閨女身邊有個照料她成長的蹬道君,怕不給蹬道君一點甜頭,後果不堪設想。”
“不堪設想的後果之一,”李呈貌也馳騁她的聲音,“怕是皇帝陛下忽然給弄大肚子吧。”
果然,有鳳來儀狂飆突擊而來:“這等混賬話滾回葉落山說給與你等熟識的孤魂野鬼聽豈不更好?!”
卻說這次,塔墩和中叔好同樣沒有做成好事,且因後方中叔父子正在趕上,前頭衛龍兵及其看押的大臣女孫也在接近,要趁那股風不再襲來的空檔,抓緊重新來過也不可能了。
塔墩回到黑雲之上,頭腦暈呼呼的,不知方才為何毫無氣力,竟給無名的力量摁在中叔好身上。
中叔好蜷縮在油壁車裏,一味想著親愛的“媽媽”,譴責自己竟為了塔墩,把她老人家忘得差不多了,現在也不想將頭探出車窗,看一眼“媽媽”果然給救回了沒有,唯恐一旦探出頭去,就會怨恨看著塔墩,又想不起可憐的“媽媽”。
忽然,前頭小樹林裏奔出兩匹快馬,上頭兩個年輕人笑嘻嘻的,上來稱呼中叔好為妹子。
壞壞卻不認得他們。
“妹子,我是你四哥中叔泅嘛。”
“我嘛,妹子,是你六哥中叔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