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江湖之爭 五
楊展在嘉定等了兩個多月,劉見寬和馬蘭蘭才從石柱回來。
蘭蘭麵現憂戚,沉默不語,楊展心知凶多吉少,便不去理她,向見寬細詢石柱的變故。
原來,石柱這些年屢遭周邊的軍閥衝擊,馬祥麟已在混戰中身亡,現在是其子馬萬年當家。萬年辛苦支撐著孤島一般的土司城,渾不知朝代更替。
楊展聽說大舅哥馬祥麟去世,心上也是一陣疼痛。過去二三十年以來,嶽母秦良玉和大舅哥給予他的幫助和支持數不勝數,而他從不曾有絲毫的回報。
他走到蘭蘭身邊,抱著她的肩頭,想要安慰幾句,蘭蘭卻不給他機會,失聲痛哭。
哭夠了,數落楊展:“我自從嫁給你,便替你打理這,打理那,既沒有在母親膝下盡孝,也沒有輔助兄長,反倒因為你連累娘家。如今土司城朝不保夕,你還要袖手旁觀嗎?”
楊展訝異道:“吳三桂當初不是已經滅了川東的軍閥?境內也沒有駐紮清軍,土司城怎麽就朝不保夕了?”
見寬道:“沒了軍閥,還有土匪。軍閥割據城鎮,容易消滅。土匪藏於山林,要滅絕就難了。更有人仿效我們蜀江盟,成立了江湖幫派,如今的川東,光是幫派就有七八個。這些幫派其實就是過去軍閥的變種,搶起地盤來,更加心狠手辣。土司城現在是川東唯一還有糧有錢的地方”
蘭蘭突然打岔,向費小金道:“璟新呢?師兄幫我把璟新找回來,我要讓他去石柱,幫幫萬年,土司城幾百年的基業,可不能毀了。”
楊展已嗅到某種危險的氣味,急道:“這麽說來,你們在石柱的這兩個月時間,定然幹過什麽事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婆和小師弟,他倆豈是眼中能揉沙子的主?
見寬望了一眼師姐蘭蘭,欲言又止。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就約定,在川東幹過的事不能告訴楊展,免得他又去當濫好人。
蘭蘭又來扯開話題,“璟新從小與舅家生疏,也是時候讓他去和表哥親熱親熱了,還可幫我們償還這筆人情債!”
楊展不理她,緊盯著見寬的雙眼,“你們這兩個月是怎麽過的?陪我嫂子和侄兒閑談?或是幫他們修建寨子?”
見寬笑了笑,“還能怎樣?萬年纏著我要學重瞳觀武功呢,我便教了他幾招。”
楊展警告道:“如此甚好!我隻怕你們由著性子胡作非為,給土司城引來潑天大禍。”
見寬故作鎮定地與楊展對視,透過楊展的重瞳,他驚訝地發現,石柱發生的一切居然在那深不可測的瞳孔裏再現。
他的臉色一瞬變得慘白,弱弱地問道:“師兄,你什麽時候練成了這樣的神功?”
其實,楊展也不知道自己的重瞳有了這樣的神功,居然能再現過去發生的事。他自己隻隱約看得見當下或未來的某種警示。
此時此刻,他便看見了石柱的土司城在火光中沉浮。
而見寬看見的,是石柱過去兩個月發生的事情。既然師兄已經知道,再要隱瞞就不該了。顧不得師姐的責備,他把一切都交代出來。
原來他倆仗著高超的武功,已將幾支土匪和幾個幫派的老大生擒活捉,關在了土司城的牢中,以威脅那些嘍囉。如若再要生事,便會殺了他們的老大。
聽完見寬的講述,楊展立即起身,吩咐小金道:“傳令給璟新,讓他帶幾十個人趕到石柱,你去重瞳觀保護平樨師兄,我和這兩個闖禍精馬上去救萬年!”
蘭蘭的臉色也變了,惶惶不安地問道:“我們闖啥禍了?難道那些人是神仙老子,抓不得?”
楊展也不搭言,一徑走到窗邊,躍上了停靠在窗外的蟆頤飛船,蘭蘭和見寬隻得緊跟其後。
他們還是來得遲了,土司城已燃起衝天大火,到處都是廝殺和哭叫。
蘭蘭的嫂子鳳儀正指揮親兵救火,侄兒萬年則領著白杆兵陷入了苦戰。
敵人都穿著老百姓的尋常衣服,看不清哪幫哪派,也沒有誰打著旗幟,這就是一場地地道道的大混戰。
楊展縱身飛上雲頭,吐出一口氣來,天上灑下星星雨點。
這雨點落在人的身上,多少緩解了烈火炙烤的痛苦,但卻不能滅掉大火。
見寬一急,想起了那把綠翎羽扇。楊展出關後,他多次要給他,楊展都說“這是重瞳觀方丈世代相傳之物,你既已是方丈,便應該擁有此物”,堅決不肯接受。
他從懷中掏出此扇,還沒有來得及打開,蘭蘭撲過來,死死抓住他的手,叫道:“千萬別打開,你難道忘了,它隻能使火更大!”
見寬怎會忘記?當初在彭山江口,他們便是靠著綠翎羽扇,燒了張獻忠的千條戰船。
但是,他始終相信,綠翎羽扇能驅火,便能驅雨。它能讓小火變成大火,一定也能讓小雨變成大雨。
楊展一個起落,已搶走了羽扇,驀然便與羽扇融為了一體,像一隻孔雀般,在土司城的上空翻飛。
山下的江水騰起一條水霧,大風大雨驟然而至。
傾盆大雨直下了一個時辰,不止熄滅了各處的大火,也把混戰的人們分了開來。
那些土匪和幫派的嘍囉漫山遍野尋找避雨的地方,一時作鳥獸散。
風住雨停後,馬萬年令人將那幾個俘虜帶來。楊展一見,果然舊病複發。
他一一給這些人卸下枷鎖,請到大堂中坐下,先自我介紹道:
“鄙人楊展,今日有幸結識各位英雄,還請報上名號,方便敘說家常。”
當中有一個精悍的中年人冷笑道:“蜀主又要來行這假仁假義嗎?須知天下並不是你蜀江盟的天下,江湖也不是你蜀江盟的江湖。”
楊展仔細打量,認出此人乃是李占春的師爺顧德輝,驚喜道:“原來是顧先生!占春和大海留下來的人可都是你在帶著?”
顧德輝冷冷道:“回蜀主,托你的福,還沒有死絕!令夫人和令師弟不是要拿我來要挾他們嗎?今天的這一場大火便是警告!”
蘭蘭大怒,蓮步輕移,就要取了他的狗頭,可惜楊展伸出手來,不著痕跡地扶著了她。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待他回轉身來看見的,竟然是顧德輝汩汩噴湧著熱血的脖子,那顆頭在地上轆轆打滾。
見寬的劍雖已入鞘,那股淩厲的劍氣還未散盡。
另外幾個俘虜伏在地上叩頭不止,哀哀叫道:“蜀主救命!蜀主救命!”
楊展氣得說不出話來,惡狠狠地瞪著見寬。見寬不踩,教訓那幾個人道:“抓你們來時,我就說過,隻要你們的手下有個風吹草動,你們就必須死!顧德輝承認了這場火與他的部下有關,你們當中,還有誰的部下參與?”
俘虜們唬得連聲告饒,“沒人參與,沒人參與……”
見寬恨恨道:“今天看在蜀主的麵上,姑且饒你們一命,還不快謝蜀主救命之恩?”
“謝蜀主救命之恩!謝蜀主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