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隔壁老王
安靜的臥室中，伊達爾打了個哈欠，推開身前的被子，有些困倦地將雙腿從床沿，搬入地麵。簡單洗漱了一會，伊達爾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快要越過頭頂的太陽，他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
這一個月來，都是伊查早起把陷在荒漠裏的伊達爾喚醒，但由於最近伊查正躺在教堂裏養傷，一旦伊達爾在夢中訓練過久，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我看看，嘶……已經快到十二點了啊……”
打開窗戶，伊達爾扒在窗沿，望向遠處的佇立在鎮中的鍾樓，確認了時間。
從衣櫥中隨便拿了件衣服換下身上的睡服，正當伊達爾套上最後一件衣服時，自家的木門，便傳來的敲門聲。
“來了！”
不等第二聲響起，伊達爾便跑到了門前。打開門，一位身穿紅衣的中年人提著幾罐打包的飯菜，全身，縮在了門邊。將手臂從門前移開，他四處望了望，確認沒有人看到自己後，緩緩呼了口氣。
低下頭，看著打開門的伊達爾，他抖了抖嘴角，笑了起來。
“中，中午好啊，伊達爾。”
“中午好，王叔。”
王老吉，伊達爾父親生前除了吉萊斯外唯二的好友，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就算之後加入的博德也無法比擬他們三人之間的感情。雖然現在十分落魄，但他曾經，也是一位名譽響徹整片大陸的豪商。
王老吉提了提手中的木盒，走入房間。將打包的飯菜熟練地從包裹中拆出置於桌麵，看著眼前整齊排列的四菜一湯，他摸了摸小胡子，滿足地點了點頭，朝著身後從壁櫥中拿出廚具的伊達爾呼喚一聲。
“來吧，小伊子，吃飯了。”
伊達爾點了點頭，從飯盒中盛上兩碗飯，將手中的兩雙筷子遞出一雙，道：“給，王叔，你的筷子。”
“嘿，嘿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謝謝啊，小伊子。”
王老吉搓了搓手，臉上的笑容雖然有些勉強，但還是接下了伊達爾遞來的筷子。幫伊達爾拖出一隻木椅，王老吉笑了笑，坐在了一旁。
說起來，之前我就想問了，你一直使用的這個餐具，是什麽東西？
正當伊達爾準備進餐時，珂爾加德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腦中。這位巫妖對於餐具的印象，大多不過於刀叉和盤子，可她這幾天觀察下來，伊達爾不怎麽用盤子不說，使用的餐具，還是一對她從未見過的木棍。
‘對了，珂爾加德你應該也沒見過這種餐具，這是來自絲綢通道另一邊的餐具，名叫筷子。’
說著伊達爾夾起一塊肉，放入碗中。他回憶著以前老爺子對自己的教育，無奈地笑了一下。
‘爺爺說，這是母親留下來的東西，所以我便學習了一下。雖然我刀叉也會用啦，但或許是因為筷子用太久了，所以一般都會用筷子吃飯。’
看了眼手中那對有些陳舊的筷子，伊達爾嘴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
那你旁邊那個不僅名字奇怪，也喜歡用筷子的人類又是怎麽回事？
‘王叔啊……’
伊達爾撇過頭，看向一旁明明臉很消瘦，肚子卻異常臌脹，雙手不斷飛舞向嘴裏送菜的王老吉，歎了口氣。
在十五年前，一旦提起王老吉的名字，那就是盧克鎮乃至整個西方大陸的商業傳說。
因為祖上是東方入西科考隊的後代，所以王老吉與伊達爾一樣，是位東西混血。在二十一年前東方與西方交流最為密切的時代，已是一位商人的王老吉借著自己一半的東方血統和祖傳下來的東方禮儀，獲得了鎮遠關那位東方將軍的友誼。
自那以後，隻要有商隊穿越絲綢通道，自遙遠的東方大陸來到這裏，王老吉便會第一時間買到他想要的貨物。
隨著時間的流逝，來自東方的瓷器與茶葉，逐漸成為整片西方大陸所有貴族時尚的分標。在那段時間，如何評判一個人是否是高等人，便是看他的家中有多少的東方奢侈品，或是他使用的器具有多少是東方的。而專職販賣東方奢侈品的王老吉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一位地位足以與貴族相當的商業大佬。
雖然也不是沒人打過王老吉的注意，但在一次惡意襲擊中，凶手被伊達爾父親與東方大軍親手教導了一頓不說，被襲擊的王老吉還將其反咬一口。結果那人被迫賠盡所有家產，直接從一方富豪變成了一個窮光蛋。
自那之後，便再也沒有傻子去挑王老吉的眉頭了。
沒過多久，撐起了整個西方大陸一半經濟活動，被商人稱為能進入便是商人一生榮耀的比爾共和國，也對王老吉伸出了橄欖枝。他們用最有排麵的獅鷲快遞，給王老吉送了封信件，希望他可以加入比爾共和國，成為比爾經濟圈的一名會員。
無論是為了商機，還是為了孩子的未來，王老吉進入比爾共和國都被認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畢竟沒有人可以拒絕比爾共和國的幫助，即使是國王也不行。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王老吉拒絕了。原因是進入比爾經濟圈的條件是讓整個家族全部搬入比爾共和國，並與本人所屬的國家斷絕關係，也就是說王老吉雖然還可以在薩斯王國做生意，但無法再在薩斯王國居住，起碼明麵上是這樣。
這樣的條件對於心裏依然掛念著盧克鎮並想將它發展成第二個薩文城的王老吉來說，加入比爾共和國，就等於放棄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夢想。所以在思考數天後，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這份來之不易的邀請。
之後幾年，王老吉依然以東方奢侈品為主，慢慢發展其他的商品。如果一直這樣，王老吉或許真的可能超越建立比爾共和國的比爾，成為另一位商業界的傳說，但突然有一年……
“嘿！小伊子！有沒有想老子啊？！”
緊閉的木門，突然被人打了開來。推開木門的人立在門邊，擺出了一個詭異的站姿。陽光被這人的背影遮擋，在逆光下，他這有些奇怪的站立便顯得更加紮眼。
“……伊查叔，你在搞什麽？”
夾在筷子上的菜，掉在碗中。扭頭盯著門口的男子看了數秒，伊達爾挑了下眉，不知自己這個叔叔又發了什麽瘋。不過比起愣神的伊達爾，一旁的王老吉就慘了許多。
剛要咽下的青菜，由於伊查突入的一嚇，卡在了喉嚨。王老吉不斷拍著胸口，低下頭，將手蓋在嘴邊，瘋狂咳嗽起來。順手從一旁端起一杯伊達爾剛剛倒出的水，貫入口中，隨即，王老吉瞳孔一縮，本是因咳嗽閉上的嘴，又猛地張了開來。
“燙燙燙燙！！！”
既被噎住之後，王老吉又被燙水燙到了舌頭。
鬧了一會，這位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子，無力地癱在了桌上。不知是否是伊達爾的錯覺，他似乎看到了一團透明的物體，在王老吉嘴前飄來飄去。
錯覺，如果靈魂又那麽好跑出來，我一開始就去學靈魂係的法術了。
珂爾加德對於伊達爾的想法，表示了否定。
“那個，王老吉，你沒事吧？”
感覺自己似乎闖了禍的伊查默默收回難以言喻的站姿，望著趴在桌上一臉絕望的王老吉，有些尷尬。
“沒事……”
“沒事就好。”
見王老吉還能說話，伊查緊繃的表情，舒緩了幾分。但還未等他放鬆，王老吉便一個挺身從椅上竄到了他的麵前。
“個鬼啊！！伊查呀！你這娃子都三十歲了！！能不能不要這樣亂嚇人啊！！老王我要被你嚇死了啊啊啊！！”
雙手拽入伊查的衣領，也不知哪來的力量，本該手無縛雞之力的王老吉居然拉著伊查的衣服，四處搖晃起來。
伊查的腦袋隨著王老吉的動作，前後搖擺著。晃了將近數十秒，以伊查的體質也有些發暈了。伸手擋在王老吉麵前，伊查穩了穩還在晃悠的視野，有些尷尬地說了一句：“那個，王老吉啊，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還以為隻有小伊子在的……”
“伊達爾個頭！要是他和我一樣正在吃飯不也是要被噎著了嗎？！”
搖晃的手臂，依然沒有停下，天知道這個商人哪來的這麽大的力量的。
“這不是沒噎著嗎……”
“我呢？！老子嘞？！瓜娃子你都不管長輩撒？！”
王老吉是真急了，連以前與鎮遠關衛兵聊天時的方言都說出來了。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好歹也是跟著自家老哥聽了這麽多年，伊查還是明白老王的意思。將目光看向一邊，不知怎得，他還是說了一句：“這不是沒噎死嗎……”
“合著老子跟我家多寶一樣死了才好？！”
“……”
還想狡辯幾句的伊查，沒了聲。
一直拽著伊查的王老吉，愣了愣。等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後，王老吉帶著幾分憤怒的臉上，露出了一道落寞。攢在伊查衣服前的手指，緩緩鬆開，他向退了幾步，垂頭看著身上還算靚麗的衣服，伴隨一聲苦笑，王老吉的臉色低沉幾分。
“那個，王叔，飯……飯還吃嗎？”
不知何時，伊達爾走到了王老吉身邊。他看了眼不知該說什麽的伊查，望了眼還未吃完的飯菜，想了想還是出了聲。
“啊？啊，不用了，那個，我，我先離開了……伊達爾，好好吃飯哦。”
聽到伊達爾的聲音，王老吉如回神一般，將目光定焦在友人的孩子身上，他的眼中劃過一絲歉意。伸手拍了下伊達爾的腦袋，王老吉歎了口氣，向著屋外走了出去。
“喂，老王……”
就在王老吉即將出門的那一刻，伊查突然叫住了他。這位麵對漫天火雨也沒有一點退意的爺們，在這位頹廢的長輩前，失去了一直不曾退縮的硬氣。
踏出半步房門的腳，微微一頓，王老吉回過頭，看向了伊查，等待著他的下文。
“過幾天我和維克要去清掃哥布林巢穴……您到時能不能再……麻煩一天？”
王老吉點了下頭，向走出了房門。
“那個，老王……”
這次，王老吉沒有回頭，隻是放慢了向前的腳步。
“少喝些酒吧。”
“……嗯。”
回應一聲，王老吉獨自一人走向了一旁那個窗戶封閉，少了一層的木屋。隻是那在一周前還是兩人生活的小屋，如今，隻剩下一個頹廢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