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風雨欲來
咚，咚……
七聲鍾鳴，自遠處的鍾樓響起。盧克鎮的核心區域，點點燈火，沿著街道，照亮了這片不大的小鎮。
行人，早已銷跡，店家也在點起店麵的油燈後，掛上了結束營業的標誌。除了衛兵的走動聲，整片街道再無任何聲響。如果不是街道的光芒還為小鎮提供了幾分活氣，否則這夜晚的盧克鎮，就如一座死城一般，沒有一點動靜。
伴著遠方的鍾聲，伊達爾抬起手，為掛在牆壁上的油燈，添上一絲火苗。盯著眼前竄起的火苗，他愣愣地看了數秒，才如發現什麽一般，將有些發澀的眼睛移到一旁。
從吉爾德家回來後，伊達爾便進入了這種恍惚的狀態。與其說是沉思，倒不如說是……心不在焉？
人類？
最終，珂爾加德開口了。
“……啊，我在，怎，怎麽了，珂爾小姐？”
正準備拉開座椅的伊達爾雙手一抖，在四周環顧半天，最後才如夢初醒般，想起了已經掛在自己胸口，閃著血光的寶石。
抬起手，將掛在脖子上的紅石放到桌前。盯著眼前的寶石，伊達爾吸了口氣，狠狠拍了幾下發暈的腦袋，總算是清醒過來。
‘珂爾小姐，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隻是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傻了。
‘……’
雖然感覺珂爾加德在嘲諷自己，但伊達爾卻不知該如何反駁。畢竟，他也不清楚之前那幾小時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不過比起接受嘲諷的伊達爾，珂爾加德就沒有那麽輕鬆了。
從契約反轉開始，巫妖小姐便一直觀察著伊達爾的靈魂。她本以為伊達爾的身體裏可能沉睡著一個強大的精神體，但事實證明，伊達爾似乎就是伊達爾，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內心也一樣，沒有任何異常。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道白光又是什麽？
或許伊達爾自己沒有察覺，在他與吉爾德的交談時，一直在門外用精神觀察二人的珂爾加德可是清晰感受到了那個突然出現在少年身上的異常。
但那道詭異的感覺到底是什麽，珂爾加德也無法說清。起碼從現有的情報來看，她無法得出任何結論。
唯一能知曉的，就是每當伊達爾的情緒達到一定程度時，白光，便會出現在他的瞳孔之中。
伊達爾立在桌前，眉頭皺在了一起。如果說珂爾加德是奇怪，那作為親身感受的人，伊達爾卻完全無法想起自己之前那幾小時到底幹了什麽。
他隻覺自己有些疲倦，之後便開始了胡思亂想。但想的是什麽，又在這段時間做了什麽，卻完全沒有印象。
‘珂爾小姐……’
碰！！
伊達爾的話還未完，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了出來。
“小伊賊！！你叔回來了！”
日常撞開緊閉的木門，伊查抱著手中的木盒，大吼了一句。要是往常，伊達爾捂著耳朵就過來嘮叨了，但這一次，本該過來教導自己的侄子卻將爪子蹭到了桌前，將一抹紅色的東西，藏進了口袋裏。
伊查的眉毛，挑了一下。
快步走到桌前，伊查將疊成三層的木盒放入桌麵，隨後，看向了伊達爾。
“剛剛那個東西，是啥？”
沒有生氣，沒有追問，就如平常一般，問了句無心的話。
伊查感覺，自己表現得很棒。
但對於伊達爾而言，伊查看似機智的問話則是另一種效果。一位年過三十卻依然會身穿盔甲揮舞著大劍，高聲吆喝帶領一群熊孩子去樹林打怪冒險的家夥，此時卻如真正長輩一般在向你閑聊……明顯不正常啊。
望著伊查身後還在搖擺的木門，伊達爾的臉上多了幾分苦澀。
“……沒什麽，一個朋友送我的東西。”沉默幾秒，伊達爾還是拿出了放在口袋的東西。攤開手，一個帶著紅色寶石的項鏈，進入了伊查的視野。
“什麽朋友？”
從伊達爾的手中接過項鏈，伊查舉在空中看了一眼。拇指蓋大的棱形寶石，鑲在項鏈的中央，四周隨意垂著一條鐵鏈，告訴別人是可以帶在脖子上的。
舉起的手臂，垂在身前，透過半透明的寶石，伊查看到了伊達爾充滿敷衍的表情。
“你不認識。”
很簡單的回答，也很普通。如果不是伊查還有事，他或許都能問問自家侄子是不是終於找到女孩了。但無論真相是什麽，今天的伊查，都已沒有時間過問了。
將項鏈放到桌邊，伊查拍了下桌上的木盒，道：“我今晚有事，會晚點回來。你吃完把飯放到保溫罩裏就行，不用等我。”
“又有什麽事？”聽著伊查的話，伊達爾走到桌邊，從一旁取出刻著溫熱銘文的木罩，放在了木盒邊，“達娜都和我說好幾遍了，用符文保溫的物品是沒有剛做出來有營養的，你怎麽就不在意呢。”
“嘿，有吃的就不錯了，小子。”
伊查有些凝重的臉色突然一軟，抬手狠狠地在伊達爾頭上搓了一頓，隨後拍了拍手，大笑起來。
“放心吧，就這一陣，老子旁的不行，但說出去的話，一定做到。”
雖然伊查沒有明說，但伊達爾明白，叔叔說的，是指帶著自己出去旅行。
在自己剛畢業的時候伊查便提過一次，但由於當時衛兵隊事情有些多便拖到了下月。再之後，凱琳失蹤，與三個月後的盧克鎮幹屍，將伊查的步伐一直限製在了盧克鎮，無法脫身。以至於他在伊達爾剛畢業時便許諾的旅遊，至今也沒有實現。
“好了好了，趕緊去幹活吧。”
抬起手，在空中揮動數下，伊達爾再次從伊查的手中掙脫出來。將手臂拍在伊查的腰間，伊達爾向前推了推，催促這位大叔趕緊去幹自己的工作。
對於伊查的話，伊達爾早已不當真。聽個樂嗬就好，要是把伊查叔的話當真，那伊達爾恐怕就要每天都處於幻滅的絕望中無法自拔了。
“咳，等下，那啥，小子，咳，伊達爾，答應叔一件事。”
揮動幾下手臂，伊查倒也明白自己以前的表現，所以對於侄子的不耐並沒有生氣。將伊達爾向前推動的身體穩住，他清了下嗓子，表情，再次恢複嚴肅。
“說吧。”
身體向前動了動，確認自己已經推不動伊查後，伊達爾歎了口氣，回應了一句。
“今晚無論發生什麽，都好好待在家裏，好嗎？”
低下頭，看著麵前這個已經到達自己肩頭的侄子，伊查剛剛嚴肅的表情，又垮了下來。
伊達爾沉默了一會，數秒後，按在伊查背後的手臂，再次發力。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去幹活吧！”
哢嗒。
飽經風霜的門，合了起來。關於那顆紅石的問題，叔侄兩人都沒有再提。或許是默契，或許是擱置，但起碼今天，不是討論的時候。
晚霞最後的餘暉被黑暗包裹，沉入天空漫無邊際的陰影之中。圓月，代替了光亮的太陽，為這片黑暗的世界撒下一道銀白的亮光。
“今晚，是滿月啊……”
望著窗外的天空，伊達爾突然念叨了一句。
怎麽，有什麽想法嗎？
“沒什麽，隻是在想血族會不會暴走……什麽的。”
轉過身伊達爾自語著，將手指搭在木盒上。指尖扣入盒蓋凸起的小點，伊達爾微微用力，將其掀起一角。淡淡的飯香，順著移開的盒口，飄入鼻間。
血族可不是你們人類幻想的那麽簡單。不過，那個血族倒是的確離開了這裏。
伊達爾抬起木盒的手，微微一頓。但很快又動了起來。將一雙筷子與白盤從壁櫥中取出，伊達爾眯了眯眼，卻沒有再說什麽。
不去管他？
‘管他幹什麽？’
重疊的木盒，一一放入桌麵，熟悉的兩菜一湯，出現在伊達爾的麵前。將臉湊到木盒邊，伊達爾的鼻尖，動了幾下。
‘反正那家夥想要搞事也不需要我幫忙，由他玩去吧。’
嗅了幾下飯菜，伊達爾的嘴角，揚起了一絲角度。將筷子夾在指間，看著眼前雖不算豐盛但味道還是不錯的飯菜，伸出了手。
碰！！！
可憐的木門，又一次被撞了開來。
“伊達爾！！”
一個完全不屬於大叔能發出的聲音，從門口傳出。
不對，除了伊查叔還有誰會把我們家的門當撞開使啊？
剛剛抬起的筷子，放回桌麵，伊達爾有些苦惱地拍了下腦門，轉身看向幾分鍾前才脫離撞開狀態的木門，卻愣在了原地。
本該固定在門框的木門，自中而起，裂開了一個大洞。一位帶著藍色貝雷帽眼前掛著一副碩大眼鏡的少女，撐在破損的門板邊緣。垂在兩鬢的金發，已被汗水浸濕，緊緊地貼在了少女的臉側。
“你是……”
誰來著？
盯著將自家門暴力拆卸的少女，伊達爾有些沒反應過來。不過，少女似乎並沒有解釋的心情，靠在門框緩了幾秒後，直接走到了伊達爾的麵前。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最後，將目光放在了伊達爾的身上。少女吸了口氣，透過眼前的鏡片，伊達爾看到了一對碧綠的眼睛。
“吉爾德……來過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