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伊達爾……我為母親報仇了（4k）
血霧，逐漸飄散。血色的圓月，緩緩褪去色彩，數抹慘白，從月麵散出，灑落在七零八落的老宅前。一位胸口空缺的少年，依靠在一麵殘破的牆邊，稀薄的血氣，從胸膛湧出，勉強穩住了他的生命。
“伊達爾你……真的很強呢……”
張開口，有些急促的呼吸，從少年的口中吐出。費力地仰起頭，他看向前方，那裏，麵無表情的伊達爾，收起了沾滿血液的鐮刀。
伊達爾似乎並沒有與少年對話的心思，甩了甩濺上紅點的法杖，便將目光從少年的身上移開，對著一旁招了招手。遠處，被怪物擊飛到遠處的兩隻骷髏，各自拿起武器，向著少年與伊達爾的位置，緩緩走了過來。
“其實在下午……我就想過……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可以幫上忙……”沒有在意伊達爾的舉動，少年的眼睛，有些低垂。宛如自語一般，他不斷訴說著。
“之前的異變似乎把你全部的能量都聚集在了胸口，在那顆珠子被殺死的那一刻開始，那團血族的能量，便開始消散了。你……現在還能活著，隻是能量還沒有完全消散帶來的苟延殘喘罷了。”少年的話，終於引起了伊達爾的回應。宛如漫不經心的動作，微微一頓，低下頭，伊達爾看向少年身前的空洞，白紋充斥的眼瞳中，多出了一抹悲傷，“換句話說，你已經快死了，吉爾德。在不到十幾分鍾內。”
“伊達爾。”
吉爾德打斷了伊達爾的話。血氣，散過他的麵龐，一對嘴角，在血氣之中，勾了起來。吉爾德，突然笑了起來。
“我為母親，報仇了。”
老宅廢墟的一處角落，脊骨破裂了數節的持斧骷髏捂著腰，向著伊達爾處，慢慢移動著。當它路過幾乎全部摧毀的老宅時，一聲脆響，從持斧骷髏的腳下傳出。低下頭，一個散架的眼鏡，進入了魂火的視野中。
眼鏡的一旁，是一隻沾滿了玻璃碎渣的手掌。它的主人，已經被四周崩落的木材掩埋了，隻餘下一隻手臂，靠在了破損的眼鏡邊。持斧骷髏眼中的一切，傳入伊達爾的腦中。他愣了愣，如果記錯，這隻眼鏡似乎是屬於……
“吉萊斯叔他……”
一對泛著白芒的雙眼，對向了血瞳。但那雙眼睛中布滿的，並非悲傷，而是自豪。
“吉萊斯……是凶手！”
吉爾德，提了口氣，滿臉的笑容，也隨著吉萊斯的話題，逐漸猙獰起來。
“我能……感受到，能感受到！王多寶，大衛，還有王老吉……他們，都是吉萊斯殺死的！！這個……混蛋！他就是一個為了力量祭獻掉親人，甚至不惜殺死，殺死自己兒子來得到力量的混蛋！！咳！！”
吉爾德越說越氣，本就急促的呼吸，直接亂了節奏。喘氣的速度，愈發加快，吉爾德突然嗓子一啞，過了數秒才如一個憋氣了許久的人一般大口呼吸著。
纏繞在吉爾德胸口的血氣，從數道連綿的細流，變得時有時無。望著神色痛苦的吉爾德，伊達爾握在法杖的手，緊了緊，但未等他有什麽動作，吉爾德的話，又讓扣入法杖的手指，鬆了開來。
“咳，咳……伊達爾，你……你不用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能，能……感覺到，如果你沒有殺死‘我’，後果……會是什麽樣子。到時……就算，就算是鎮長伊查他們也……也無法殺死‘我’。”
望著沒有一點表情的伊達爾，吉爾德卻如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剛剛還有些痛苦的臉色，在伊達爾的眼前，慢慢緩和過來。他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虛弱，有時，他需要連續換數口氣，才能將一句話，完整地說出來。
“伊達爾，你……”
“夠了！！”
吉爾德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伊達爾直接打斷。印入伊達爾的白紋，突然扭曲起來，本已成型的圖案，變回了最初的白光，在伊達爾的眼瞳邊緣微微閃動。伸手捂著發痛的腦袋，伊達爾盯著血氣已經快要消散的吉爾德，一直沒有變化的臉上，多出了一絲不忍。
“不要浪費力氣了，你已經，要撐不住了……”
“不，伊達爾，聽我說。”不知為何，吉爾德似乎找回了一點力氣。蒼白的臉上，多出了一道紅潤，整個身體，突然變得輕盈不少。抬起手，靠在牆邊，吉爾德給自己換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看向伊達爾，他的聲音，也連貫了不少，“我一直，都不願意和別人說話。隻有在你和達娜前，我才敢，才敢把自己的一些心裏話說出來。”
聲音，漸漸低落。吉爾德緩了緩，眼睛，突然有些迷離。雙眼，費力地眨動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母親她……一直都很天真，仿佛什麽事情，都不會影響到她的心情。但，我知道，我知道的，其實她隻是嘴上不說，在心裏，一直，一直都在牽掛著那個早出晚歸的混蛋！”
隨著話語，吉爾德似乎又回到了平日的時光。往日一幕幕景象，就如現實一般，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日中午。母親，係著圍裙，微笑著從廚房裏端出一盤精心製作的菜肴，向著飯桌走去。餐桌旁，吉萊斯，拿著一疊資料，似乎在懊惱什麽。但當母親從廚房出來的下一刻，這個一絲不苟的看守長突然丟下了手中的資料，站起身，從母親手中接過餐盤。
兩人，便這麽忙碌了起來，直至空曠的木桌上，擺上了數道菜肴，他們，才停下了手中的功夫。吉萊斯，望著滿桌的佳肴，摘下一直帶在眼前的眼鏡，對著母親，微微笑了起來。
而自己，似乎也在遠處忙著。直到母親呼喚自己，才將手中的工作放下，跑到餐桌前。吉萊斯看著一手髒兮兮的自己，抬起手指。數落起來。而自己則低著頭，將目光瞥向一邊，看似在聽，卻心不在焉。
在父子二人一旁，母親悄然解開圍裙，拉開一個木椅，坐在桌前。她撐起雙手，靠在了下巴上。看著眼前說鬧的父子，母親的嘴角，揚起了一點淺笑。
‘如果那個混蛋不是為了力量，說不定可以成為一位好父親吧……’
一道莫名的想法，出現在吉爾德的心中。眼前的光景，緩緩褪去，父親，母親，也隨著景象的消失，離開了吉爾德的視線。恍惚間，一抹疲憊，出現在吉爾德的腦中。
……
吉爾德已經很久沒有出聲了。
在伊達爾的視角中，從數分鍾前吉爾德說完最後一句話開始，他的呼吸便放緩了下來。胸口的開口，逐漸消失的血氣，也在告訴伊達爾，自己這位好友時間，即將到達終末。看著沉默的吉爾德，伊達爾輕吸了口氣，將頭別向一旁。滿身瘡痍的骷髏們，也終於走到了他的身邊。
“……嘎吼。”
持盾骷髏，提著手中的大盾，看向一旁垂下腦袋的吉爾德，它沉默了一下，已經被打碎了護手的手骨，提到了胸口，一聲骨頭敲擊鐵甲的輕響，從持盾骷髏的胸口傳出。
一旁的持斧骷髏，就普通了很多。它捂著布滿裂痕的老腰，用長斧當拐杖，慢慢挪到了伊達爾與持盾骷髏的身邊。瞟了眼垂頭的吉爾德，它便收回了目光，沒有太多的表示。
借著這短暫的閑暇，伊達爾也有時間整理一下自己剛剛戰鬥中，腦袋裏突然湧出的玩意。抬起法杖，稀薄的光幕，從黯淡的寶石放出，修複著兩隻骷髏殘破不少的身體。
……
“伊達爾……”
就在伊達爾為兩隻骷髏恢複差不多時，吉爾德的聲音，再次從角落響起。但此時的吉爾德，比起之前，已經虛弱了許多。
光幕，微微一顫，伊達爾收起法杖，眼中扭曲的白光，不知何時，再次恢複為了白色的紋章，印入伊達爾的眼瞳。
“嗯，我在。”
一道略有冷漠的聲音，從伊達爾口中響起。轉過身，此時的伊達爾，又回到了之前麵無表情的狀態。
“能，能拜托你，答應我，一件事嗎？”
一隻蒼白的手掌，靠向空中。手指，在顫抖中，漸漸，握成了拳頭的形狀。順著手臂望去，一對有些黯淡的血瞳，努力地撐開了眼皮。
盯著眼前的握拳的吉爾德，伊達爾，蹲下了身。看著整個手臂都在顫抖的吉爾德，伊達爾低垂著眼睛，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將拳頭，輕輕地碰在了那個不斷顫抖的手上。
“說吧，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話。”
“不要，不要把我與父親的事情，告訴達娜。”
在伊達爾伸出手臂的下一刻，吉爾德本是握緊的手，突然張了開來。不再纏繞任何血霧的手掌，緊緊抓在了伊達爾的拳頭上。吉爾德抬著頭，數道棕黑的色彩，出現在了血瞳的邊緣。
“我知道，我知道達娜已經猜出我已經變成血族的事情。但，求求你，求求你伊達爾，不要告訴她，不要告訴她今晚發生的一切。不要讓她，為此胡亂自責。如果她問你，就說我殺死了那個混蛋，出去遊蕩了，行嗎？”
吉爾德的聲音倉促了許多，或許是他明白了自己的狀態，又或許隻是心係達娜，但無論哪一種，那位伯爵小姐，卻成了這位垂死的少年唯一的牽掛。攢在伊達爾手前的手指，愈發用力，吉爾德似乎想要借此，來向伊達爾傳遞著自己的內心。但伊達爾……依然保持著那毫無表情的樣子。
望著沉默的伊達爾，吉爾德眼中的血色，不斷褪去，最終，完全被棕黑替代。已是殘燭下的吉爾德，除了請求，已經無法再做出任何的辦法。攢緊的手掌，漸漸失去了力氣，吉爾德卻沒有得到伊達爾的回複。
“求求你……”
“求求你……伊達爾……”
“……求求你……”
愈發無力的聲音，從吉爾德的口中說出。他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不斷低喃著，即使自己的雙眼，已經與眼皮交接也沒有停下。
“……我明白了。”
最終，伊達爾還是答應了。
吉爾德這個家夥，真的值得伊達爾這半個月累死累活地四處奔波嗎？
不值得。
如果可以，伊達爾甚至想把這個傻子直接丟到達娜的麵前，讓這個混蛋好好地跟自己的女朋友說個清楚，而不是讓自己在一旁，當一個傳話機。
可以說，直至現在，伊達爾對這個傻瓜好友的感官，還是充滿了憤怒。如果不是達娜，他或許今晚便不會出來，也不會發生這麽多破事。氣憤這玩意一點也沒有準備就直接衝出盧克鎮，嫉妒他在學校時那被女孩們眾星捧月的關注，還有那被達娜稱之為“溫柔”的混蛋性格！
但……在這個家夥生命的最後一刻。伊達爾最終，還是無法拒絕。拒絕這位與自己一起玩耍了十五年的好友，最後的請求。
幾乎嵌入伊達爾手掌的手指，逐漸失去了力量。得到了伊達爾同意，吉爾德仿佛鬆懈了一般，整個人輕鬆下來。一直急促的呼吸，也在他放鬆的狀態下，慢慢平穩下來。
看著毫無表情的伊達爾，吉爾德，嘴，張了張，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音，落入伊達爾的耳中。
“謝謝你，伊達爾，謝謝你……願意幫助如此任性的我。”
吉爾德的聲音，越來越輕，緊緊扣住伊達爾的手掌，滑過伊達爾的指節，落在了地上。
默默收起嵌滿指甲印的手掌，伊達爾沒有回應，他明白，吉爾德的生命，快到盡頭了。
“達娜……”
吉爾德的眼睛，完全變回了棕黑色。疲憊，充斥了他整個身體。恍惚間，吉爾德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披著金邊披肩，身穿白裙的金發少女，踏著優雅的步伐，向著自己，慢慢走來。
“達娜，你來，看我啦……抱歉啊，我似乎，似乎沒有勁去找你了。”
垂在地麵的手指，微微顫動，吉爾德輕聲低語著。他的聲音很小，小到站在他身前的伊達爾也無法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麽。
“吉爾德。”
不知不覺，達娜，已經來到了吉爾德的身旁，她低下身，將手指靠在了吉爾德的臉旁。潔白的裙擺，披在了地麵，讓克小姐，蹲下身，輕輕抵在了吉爾德的頭額，輕聲低語著，吉爾德的名字。
看著眼前美麗的少女，吉爾德的臉，動了動，露出了，與吉萊斯看到凱琳一樣的笑容。
“達娜……”
“吉爾德！！”
不知是否是幻聽，本該蹲在身旁的達娜，突然出現在了遠方。在有些震耳的聲響中，吉爾德微微睜開眼，透過伊達爾的身體，望到了……一位金發少女，但……為什麽她的臉上，帶著淚水呢？
“達娜……別，哭，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抬起手，吉爾德想要擦去少女臉上的淚水，但他實在太疲憊了。手剛剛抬起，便重新摔在了地上。
“吉爾德？吉爾德？！吉爾德！！！”
少女的聲音，傳入吉爾德的耳中，但無論她不斷呼喚著。已經十分疲憊的吉爾德也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他隻是閉著眼睛，輕輕微笑著。
血族的能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