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睡吧，不要多想
一處布滿瘡痍的村莊中，一身軍裝的弗雷瞪著眼前麵露畏懼低垂腦袋的男子，甩下了手中的鋼筆。
“氣死偶咧！！！！”
伴著一聲鋼筆撞入木桌的輕響，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木台上響起。
而在木台的前方，大大小小的人們圍坐一團，觀看著這位氣急敗壞將軍的表演。
……
小心地將身前折疊數下的軍裝放入包裹，額前多出了一道白色毛巾的男子看了眼坐在石頭上的弗雷，本是麵無表情的臉，滑過一絲無奈。
從背包中取出一個水瓶，遞到了含著煙鬥的弗雷麵前。
“喂弗雷，喝口水吧，別抽煙了，傷嗓子。”
“哦，咳，咳咳，謝謝。”
男子不提還好，他這麽一提，之前因為表演大喊大叫的嗓子，突然向弗雷發出了抗議。
幹癢的嗓子抽動幾下，剛剛吸入嘴中的煙氣，隨著氣流的湧出嗆進鼻腔，引得弗雷一陣咳嗽。
“我說你啊，對了，我記得你以前沒抽煙的習慣啊，這才過了半年，怎麽就喜歡上抽煙了？”
盯著被煙嗆到的弗雷，頭巾男子搖了搖頭。
“咳，咳，嘿，嘿嘿，突然，突然就想抽了……”
將有些陳舊的煙鬥放下，弗雷打開頭巾男子遞來的水瓶，清水流過咽喉，總算是把脹滿鼻腔的煙氣壓了下去。
“你這家夥，算了，反正跟著你有錢賺，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看向眼前的好友，頭巾小哥苦笑一聲，回到一旁少了大半的石牆，從包裹中取出了一包由數塊皮織成的錢袋。
“讓我數數啊，五，十，十乘三……嘿！弗雷，可以啊，咱們這一次出演就賺了四十個銅幣。我的天，這可是我賣雞蛋兩天才能賺到的價錢呀！”
“隻是這個村子喜歡咱們的表演而已，咳咳，你忘了咱們上次在小鎮那表演嗎？除了幾個小孩以外，根本沒人看。”
又喝了幾口水，弗雷看向一旁麵露興奮的頭巾男子，為這位興奮的好友稍稍灑點冷水。
“記得啊，怎麽不記得。”
手臂，在包裹中摸索一陣，直至取出一疊睡袋，頭巾男子望了眼布滿繁星的天空，不同於帶著幾分無奈的弗雷，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消沉。
“要不是那次看到那群孩子們那充滿好奇的眼睛，老子幹嘛陪著你各地周轉演出啊。”
解開睡袋前的紐扣，頭巾男子揉了揉身前有些發黃的白色衣袖，回憶著那時孩子們帶著些許驚奇與期待的目光，嘴角勾起些許。
“即使因為這個咱們隻能一天一餐，還要冒著被衛兵趕走的風險？”
嗓子的不適稍稍消退，弗雷看著一旁被篝火照亮臉旁，傻傻笑著的好友，帶著幾分疲倦的聲音，開起了玩笑。
頭巾男子的笑容，僵在了臉前。看向明顯在搞他的弗雷，頭巾男子皺起眉，揮了揮手。
“去去去，你咋非要說些喪氣的東西呢？合著當時和我一起啃著黑麵包，捂著腦袋擋著臉被衛兵攆的到處躲的人不是你一樣。”
“哈哈哈，正是因為知道，才感覺你會受不了啊。”
單手捧腹，弗雷大笑起來。
“可算了吧，除了比我務農時少吃些，就這點運動量，可比我打理農田照顧家禽來得輕鬆。”
回了一嘴，頭巾男子本帶著玩笑的臉，微微一沉。將沾了不少塵土的布鞋脫掉，他鑽入一旁的睡袋，突然沒了話。
弗雷的笑聲又持續幾秒，也緩緩沉了下來。翹起的嘴角，逐漸歸於平靜，他轉頭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煙鬥，握在水瓶的手指，攢緊幾分。
不同於半年前的安穩，如今二人，都已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這裏，這裏！快點快點！”
正當二人沉默時，一道稚嫩的聲音，突然從遠處響了起來。
抬手準備解下頭巾的男子，動作一頓。從睡袋中坐起身，他與一旁同樣聽到聲音的弗雷對視了一眼，同時感覺到幾分不對。
從石頭上站起身，弗雷望向聲音的來處，隻見兩個不大的孩子相互推搓，向著他們這裏跑了過來。
沒過一會，一位身穿墨綠外套的少年帶著一個瘦小子，跑到了二人眼前。
仰起腦袋，看向眼前比自己高了幾個頭的弗雷，外套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道笑容。
“將軍叔叔，我想加入你的戲團！！”
“噗！”
未等弗雷回答，一道輕響，突然從身後響起。轉過頭，隻見頭巾男子捂著嘴，將身體靠向了一旁。不過從他顫抖的身體來看，弗雷這位好友似乎正在努力憋著笑聲。
“啊！被罵的軍官叔叔也在！”
正在顫抖的頭巾男子，停下了顫動。
輕笑一聲，弗雷將目光從好友移到身前，搖了搖頭。
看著眼前兩位約到自己大腿的孩子，弗雷蹲下身，抖了抖嘴，擠出一道友善的笑容。
“那個，你們為什麽想要加入我們呢？”
“我，我想吃，吃好吃的……”
瘦小子抬起手，盯著弗雷與頭巾男子鼓囊的包裹，咽了口口水。不過未等他將話全部說完，外套少年便肩膀一歪，將他推到了一旁。
“我希望和您一樣，被別人敬佩！”
盯著眼前露出笑容的弗雷，外套少年眼中，充滿了期待。
“……敬佩？”
弗雷嘴前的笑容微微一頓，他一時沒有理解少年的意思。
“沒錯！我們村所有的小孩都希望和您一起表演呢。不過，他們沒有膽子，就隻有我有！”
抬手靠入身前，少年有些驕傲地仰起了頭。
“呃，那個，孩子啊，我們這個，不算……”
看著麵帶幾分自信的外套少年，弗雷的額頭，冒出了幾滴汗水。他不知該如何拒絕這位充滿了理想的孩子。
所幸，在弗雷陷入糾結時，從開始就在遠處聽著的頭巾男子幫他解了圍。
“抱歉嘞，咱們戲團人滿了，一時也不打算收人。”
將裹住額頭的頭巾綁緊幾分。頭巾男從睡袋鑽出，穿上丟在一旁的布鞋，他揉了揉手臂，走到了兩位孩子的麵前。
“為，為什麽啊？我嘴巴可是很厲害的！不提表演，宣傳也可以幫忙！”外套少年愣了愣，看著眼前完全不如將軍叔叔友好的頭巾大叔，語氣急促幾分，“你們現在完全是走哪表演到哪吧？我記得薩斯王國地圖，在路線上也可以幫你們！”
弗雷的目光，在友人與少年間來回搖擺了幾下。不得不說，聽著少年的分析，弗雷有些心動。
“那個，要不我們就……”
抬手製止弗雷的話，頭巾男子盯著這位充滿自信的外套少年，輕吸了口氣。
“你知道官道與野路的區別嗎？你知道在麵對衛兵製止表演時該做什麽嗎？你知道一路上你需要節省多少體力才可以保證自己可以走到下一個地點嗎？你知道麵對軍隊時該怎麽活下來嗎？！”
一連四個問題，將外套少年想要爆發的脾氣直接壓在了心底。他盯著眼前充滿冷漠的男子，攢緊的雙手顫抖幾下，最終，扭頭跑掉了。
“佩，佩羅！那，那個，抱歉，打，打擾你們了。”
看著跑掉的同伴，瘦小子對著弗雷與頭巾男子道了聲歉，隨後跟上了外套少年的腳步。
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頭巾男子本是嚴肅的臉猛地一鬆。抬手在額頭拍了拍，他歎了口氣。
“誒呀誒呀，腦子一熱不顧後果的熊孩子就是恐怖。”
“那個，會不會說得太過了？”
弗雷望向已經消失在黑暗中的兩個孩子，心中，有些忐忑。
“……弗雷，咱倆能活下來，已經是主神賜福了。你應該知道帶上一個孩子流浪的後果，不是嗎？”
弗雷的麵色僵了僵。目光，不斷瞥向那隻剩一片黑暗的草地，他糾結了數秒，最終在一聲歎息中，放棄了這個有些可笑的想法。
“好啦，準備睡覺吧。我聽說若時那的部隊已經快要推進到這裏了。明天起來，就要準備向薩文那邊走了，不然等那群玩意到這裏，誰也不知道我們會不會直接被抓去北境種土豆。”
脫去布鞋，男子解開頭上的頭巾，打了個哈欠，再次鑽到了睡袋裏。
淡淡的溫暖，從篝火湧起。
弗雷將睡袋向旁拖了拖。脫下鞋，坐進睡袋，盯向一旁已經熟睡的好友，他拍了拍腦袋，努力將那夜的回憶從腦中丟去。
“呼，明天還要早起，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輕聲自語著，他緩緩躺下了身，合起了雙眼。
夜，還很漫長。